-
Her face on my pillow and comes to me still in my dreams.

Bonnie
-
“咔嚓，咔嚓……”
邦妮的棕色皮鞋踩着深秋的枯叶，发出清脆的声音。
-
“咔嚓，咔嚓……”
山上起了雾，浓浓的，潮湿的，伴随着枯叶破碎的声音，像一碗倾倒出来的奶油浓汤。邦妮穿着亮蓝色的大体恤，大大的SUPER字母被浓汤掩盖得很模糊，那双光洁的腿，也在浓雾里交替，忽明忽暗。
-
“咔嚓，咔嚓……”
有多少树叶被踩碎了？
邦妮当然不在意这个。她拉着优妮的手，在大雾中行走，栗色的头发和丝绒蝴蝶结被灰白的空气蒙住了，她的背影朦胧得像梦境里不清不楚的幻觉——一切都很模糊，但是拉着优妮的力气却很坚定。
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直持续，清晰地，干净地落入耳朵里。
-
“就是这里。”
邦妮忽然转过身，露出她阳光一般的笑容。浓雾并没有影响这样可爱的笑容，她攀上一块光滑的石碑，晃着那双白皙的腿。她依然拉着优妮的手，但没有人说话，大雾一下子沉寂下来，变得更浓郁了，也许是上帝又打翻了一碗奶油浓汤。邦妮仰起头，感到优妮的手捧着她的脸，发出愉快的笑声。
“很安静的地方，那棵树上——就那棵，上面那些黄澄澄的果子，我一直猜它们是酸的还是甜的。我很喜欢这里。”

Bonnie
-
“当然，不我感兴趣。”
邦妮晃着腿，望着优妮，愉快地说。
-
她轻快得像啄果子的鸟——红棕色的脑袋，亮蓝的羽翅，鸣叫声咯咯不绝，浓密的雾里看不见它的身影，但听得见它在笑。
“而且我已经死了，优妮。”
言语落地，鸟儿忽然嚣张地大笑起来，那么清脆灵动的鸣叫连绵不绝，穿透大雾，如同子弹一般钉在人心里。
-
没有人说话，四周沉默。邦妮就坐在石碑上，晃着她白皙的小腿，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一时分不清她只是幻觉里的一幕，还是真的存在，没人再说话，大雾中一丝风也没有，沉闷而潮湿，直到鸟鸣声都停止的时候，邦妮终于再一次开口。
“我很抱歉，都没来得及跟你好好地道别。”

优妮
-
浓重的雾色渐渐向我们靠近，周遭的一切都淹没了身影，唯有我和邦妮、墓碑、大树，还有声声入耳的鸟鸣，这是一个圈……我固执的做守圈人。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
-
死亡来临的时候其实并不可怕，也就那么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可怕的是当你醒过来发现对面冰冷的尸体……是你的最爱啊！
颤抖着伸手捂住脸，睁大的眸子中溢出泪水，顺着指缝滑下，木然站在原地，我似乎听到了树脚死去鸟儿的最后悲鸣，哽咽的、沙哑的悲鸣。
“…这样悲伤的事实，邦妮…我无法接受…”
“…太狡猾了，邦妮的道别是要我一个人活着，孤独的活着…”
-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去参加邦妮葬礼的那一天，也是这样浓雾重重，潮湿阴郁，所有人都在哭泣，只有我啊…只有我独自站在树脚，望着还青的果实笑着，想着那是酸的还是甜的，邦妮会喜欢吗？
“巧克力牛奶…茴香酒…大海…邦妮，我只是无法接受啊…”
-
于是给自己编织一个美好的幻觉，该死的清醒放一边，享受虚无的快乐，病人啊…是最肆无忌惮的！

Bonnie
-
无法接受，是因为，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好好地告别。
大雾淹没了邦妮的笑容，只剩下一双湛蓝的双眸漂浮在白雾里，充满了忧郁和留恋。无法接受吗……谁都无法接受啊，可是，我已经死了。渐渐的，明亮的眼睛也如同花朵一般黯淡下去，大雾分把她们隔开，仿佛再也不会让她们相遇。
忽然鸟儿的鸣叫又响起来，邦妮的手穿过了雾霭抓住了优妮的衣襟——她用极大的力气让优妮略弯下腰，而后两个人相拥着，亲吻在一起。冰冷的唇瓣，却软得像云朵，还像这茫茫的雾一样潮湿而虚无。邦妮仰起脸，闭着眼睛，脸上每一颗小雀斑都能被看见。她吻得那么认真，就和送葬前一夜她们立下约定之后，那个绵长的吻一样。
-
“你再亲亲我。”
细碎急促的呼吸里，邦妮低沉地请求。
-
下雨了。鸟儿迫不及待的丢下果实飞走了，冰凉的雨水落在邦妮脸上，经过眼角滑到耳朵里，沾湿了鬓角的碎发。她声音低哑下去，有些颤抖。
“你再抱抱我。
“一直到，世界结束，我都跟你在一起。”

Bonnie
-
“我才不走。你才没有尝过那些果子，它们不是死神的诱惑吗？”
邦妮被拉倒长椅上坐着，把腿折叠起来，皮鞋踩在长椅上。
“我不是被诱惑的。”
-
她的双眸像澄净的玻璃珠，灰白的天光折射进去，变成透亮忧郁的蓝，那种颜色被雾化开，又倔强地凝聚在一起，仿佛那是邦妮的灵魂在倔强地闪烁。她不是被诱惑的——那只是没有选择，车祸那么突然，她们只能选一个活着，说到底她才是自私的。她害怕一个人活着，害怕后悔，害怕孤绝，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失去一切的沉痛，也无法承受中伤和苍凉。
所以推开优妮，选择死去，让她活着，让她一个人活着，后悔孤绝，面对失去一切的沉痛，被人中伤误解，品尝苍凉寂寞。
说到底，是我失约了。
-
“我不想走，我不要走……我不走我不走——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我想为你煮巧克力牛奶……我……”
邦妮抱着自己的膝盖终于歇斯底里起来，泪水潸然——她没有心跳，她没有呼吸，她用胸腔里最后的空气声嘶力竭地叫喊，惊天动地。
“我——不想走！”
大雾里，回音簌簌。

优妮
-
浓雾一点点散开，阳光不知从何处倾泻，落在邦妮身上，我伸手抚摸那栗色卷发时感觉到了温暖，轻柔的、虔诚的安慰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儿。
“亲爱的邦妮，你揭穿了我善意的谎言。”
什么黄澄澄的果实啊，现在抬头望去只剩下枯萎的梧桐树，一片片枯黄的叶子无力坠下，像是枯叶蝶一般投向大地的怀抱，我向自己撒了谎——邦妮还活在这世上。于是需要无数个谎言支撑，我甚至分不清眼前的女孩儿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我却无比满足，至少…至少现在我们还在一起。
-
“可我爱你邦妮，这是最真挚的承诺……”
捧起邦妮泪流满面的脸，努力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一个吻一个吻的替她将透明的泪珠吻去，没有温度的冰冷的身体，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这样独属于我的邦妮，却让我觉得更加悲伤。
在阳光下微笑、在教堂里祷告、在喷泉边追逐鸽子的邦妮啊，是我眸子里唯一炙热的光！
我努力抓住光的尾巴，想将她一道拖入黑暗，可我突然后悔了，这么悲伤的邦妮、哭泣的邦妮，是我弄伤了她，是我想把邦妮留给我最后的光也丢掉，真是可悲。
“…所以你不会走，你一直在我心房最近的位置…”
-
稍稍拉开衣领，左心房之上的刺青Bonnie永远不会洗掉，咧着嘴笑出声，抵上邦妮冰冷的额头，霸占那双湛蓝的眸子。
“亲爱的邦妮，优妮最喜欢的女孩儿，听到心跳声了吗？”

Bonnie
-
我听不见。
我看不见。
我必须匆匆向这个世界告别，向我心爱的人告别，为自私付出代价。可要再选一次的话，我依然会选择死亡——我希望她活下来，除了自私以外，别无缘由。
我自私地爱着你。
-
邦妮依偎着滚烫的胸膛，渐渐闭上眼睛，声音也渐渐弱小。
“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你。春夏秋冬，天荒地老。你不许忘记我，每年都来找我，除了韦德，谁也不许带来。我也会吃醋的，我也会……”
-
大雾愈发浓重，浓重得把邦妮的呻吟掩盖。她坐在长椅上，轻而易举地把优妮推开，浓郁的雾气把她们两个间隔开，没有风，没有声音，空气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优妮一个人。
“再见。下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