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下过雪，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总想起幼时被裹得暖暖和和在院子里疯跑，摔了跤还笑嘻嘻地讨抱，蹭母亲一身雪渣子〕
〔晚膳用过，今日除夜要守岁。也不愿伴着长辈们枯坐，想往外头逛逛。衣裳领口与袖缘都缀了出锋，侍女又拿来斗篷穿戴上。问过妙妙同去与否，遂站在屋檐下等〕

【都说上元灯火如昼，其实除夕的夜景并不比十五差，早在交年时，我便想着除夜去要出去看烟火，还不等我寻伙伴，休假回府的窦表姐便先一步提了此事，我自然是欣然接受。】
【用罢晚膳，我回小院加了外衣，暮云姐姐不放心，又把斗篷给我系得牢牢的，我灌了口热水，便蹦着去约定地点寻人。】
【一路小跑着，斗篷帽子边儿的毛毛也跟着飞舞，我见檐下立着一位削肩瘦腰的少女，背挺得直，冬衣厚重，却不掩英气。】
窦姐姐！
【我欢快地开口。】

〔出锋上沾了点雪花，拿手掸掉。偶过的风有些刺面，侍女把新炭热好的手炉拿来，握在掌心立时蒸出点薄汗，指尖也暖了些〕
〔听得她唤，答应了一声，走几步去迎她，相偕着从风廊往外走〕
〔外头很是热闹，小时总是在各个小摊前流连，吃吃面汤，又吃吃糖馒头，一路往街上走。再得一个时辰，还能听见禁中的爆竹轰鸣声，今年正好在朱雀门外看一看〕

【除夕之夜，到处都是一片红火，四方爆竹，折府这一天也是最热闹的，可一踏出府门，才发现，街巷里的年味儿才是最浓的。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整个东京城仿佛就没有不亮的地儿。】
【州桥的夜市彻夜不眠，来往人群熙熙攘攘，穿梭在人群中，我四处张望。】
窦姐姐。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脸也不见转一下，直盯着前方热气腾腾的小摊。】
我想喝盐豉汤！

〔袖口被轻轻拽了拽，低头。往她所指方向看，瞧见小摊上腾起的热气，回过视线来，没说好不好，先捏捏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蛋儿〕
晚膳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又馋嘴啦。
〔由得她牵着袖子〕走吧。
〔近前，请商家盛一碗，由侍女递上碎钱去。端过碗来吹一吹，拿手扇扇风才递给她〕慢点喝，小心烫口。

【觍着脸回她。】
都两个时辰了，该吃下一顿了。
【摊上的热气白朦朦的，都快瞧不见店家的脸了，好在我也不看店家，只盯着他舀汤的手，就等着他递过来。】
【接过窦姐姐递来的汤碗，我呼呼吹了两口，就往嘴里送，汤里的豆豉、捻头塞了满满一嘴，吃得两边脸颊都鼓鼓的。】
【咽下这一口，我把碗递给她，眼睛亮亮的。】
真的好好吃呀，姐姐你也尝一口。

〔抬手拂去肩头零零星星的落雪，又抬手拍拍她背〕我就不尝了。你快趁热吃，这天一会儿就冰凉了。
〔等着她吃完，将她脸上渣子擦了擦，向商家再颔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中途自然又捧了个热果子
，也由得她去〕

【喝完盐豉汤，其实已七八分饱了，可小孩儿眼馋，忍不住看，姐姐惯我，自然是又给买了。】
【乐滋滋地捧着热果子，一边走一边吃着，未多时便瞧见了州桥。】
【每月月中，月正中天时，此处的行人总是络绎不绝，如今岁末年底，悬挂天边的早已是下弦月，可行人却一点也不比月中少。】
【我赶着吃完最后一口，和姐姐挤过了州桥，又顺着人流沿着御街朝宣德门又去。】
【待到人稍微少一些的街边，我才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州桥盛况，心有余悸。】
太多人了，我都快被挤扁了。

〔挤挤挨挨，被人潮推着往前。她个子小，被挤得眼睛都闭着，只一壁拉着我手。州桥景色也来不及看，到了街口，给她正正衣冠，又把风帽往下拉了一些〕
今日撤了宵禁，又逢着除夜，自然能来的都来了。
〔望一望城门上头〕快了，内宫年年都要燃爆竹贺岁，这里正好能瞧见。

【我连连掉头，附和道。】
人多也热闹些，挤挤都不冷了。
【我垫了垫脚朝大内望去，宫墙上亦挂满了灯笼，值守的禁军站立了一排，虽然依旧严肃，却比往日多了不少喜气。】
【我偏偏头问她。】
我们要不再往前走走吧？这里好像看不太清。

也好。
〔由着她往前带，寻寻觅觅，总算有个空地立足。把她往身边又拉一些，另一只手拨了拨领口的出锋，免得风不住往里头钻〕
〔震耳轰响，抬头可见火树银花四散落下，五色兼备，极其绚烂。稍静一会儿，又是一阵，是未见过的新鲜花样，星空般闪闪烁烁〕
〔耳边喧哗，听不清是谁在感慨，也听不清是谁在惊呼，倒是尽顾着笑了〕

【乖乖由姐姐给我理着领口，这个天太冻手，我不愿用袖口里探出手指头，于是等拨好领子后，我动一下都小心翼翼。】
【抬眼望着宣德门，我轻轻哈出一口气，白雾随气飘出，也不知为甚，我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就是此时，一声爆竹响起，下一刻便见星子似的烟花涌上天幕，又倏地散成满天银河。】
哇——！
【我惊喜的喊出声，一下蹦起了来。】
【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城门上的那片天，各色各样的烟花纷纷绽放，看得应接不暇，小手也早就露了出来，不停的拍手叫好。】

〔期间光华稍歇，分过神去看她〕
〔小小一个，包成雪团子似的，脸上的欣喜还未来得及收敛，一双手藏在袖子里，只露出短短指尖〕
〔伴着她一声惊呼，天际的轰鸣又响起来。沉静夜空瞬间星汉灿烂。又或是花开万里，笼着大半个汴京城。目光所及，皆是喧嚣鼎盛，繁华富贵〕

【沉沉的夜幕被绚丽的烟火点缀得万紫千红，端拱元年的东京城，从正月初一到除夜，积攒了一年的喜气，就在此时散落在屋檐瓦头，落入每一户百姓家里。】
【不知看了多久，我只觉得露出的指头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可烟花还在盛开。】
【往手上哈了口气，我感叹。】
要是每天，不，每月，每月都能看这么好看的烟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