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取出木樨蒸存置的狐裘，常常晾晒，因此不显旧，抖开时尚有熏出的淡香，披在身上，拎起才灌的汤婆子，银丝提手在指腹滚过，往会宁殿去，一路落雪簌簌，覆人满肩。
等人时，指尖托起厅室一株矮松，针叶柔软，青翠葱笼。――披芳比会宁要暖些，阿娘素来怯寒。
但她的松将要枯死了。

【 托了渺渺来看她，只希望能熬过这一场严冬，待熬过去，又是一遭春日里了。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她，生怕有哪里漏错，甚至让徐闳每隔三日为她看诊一次，只是这几次的消息都是毫无起色。】
【 渺渺来时，窗外落雪，会宁植的是拒霜，此刻瞧来有些凄凉，索性还有一些青松，到底不至于太过难看，她来时匆匆，裹了一身的寒霜。】从雪风处来？
【 估摸着日子，雪风大抵也该休憩了，风口添雪，引她往里处去。】这几日雪好大。

应着她，走到里屋去，扫雪取大氅又折腾半天，却并不急，指腹经过腰封上的暗纹，一丝丝绣线在指尖条分缕析。
“才去看过阿娘。”
女史递茶，接过后用它替了汤婆子，灌满肺腑的风，什么都喝不下。更折磨人的是一种直觉，刀口上舔血过来，那种直觉该死地准，朱唇抿过再松。
“我看阿娘那里的盆景和娘子这盆一样，是哪里送来的。”

【 闻言，随她目光涉过青松，有些不解她如此神情，因那日见披芳梅花尚含，萧瑟几分，因如此。】冬日少绿植，我便从我这里送了一盆去披芳，盼望你阿娘见此青松，能有几分好心情。
【 她一双眼眸在此刻明暗难辨，茶香四溢的会宁殿内，此刻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寂静，这种寂静让我有些惶恐不安，我甚至开始隐隐猜测，这和雪风有关。】可是，发生什么了吗？

“那盆景快枯死了。”
“我凑近了闻，发现有药味。”
汤婆子朝怀里抱近，热汤暖人，透过窗去看披芳，两殿之间有重重阻隔，宫檐尚不可得一分。
侧眸去，先笑。
“阿娘最近和娘子说过什么？”

【 一怔，她不肯用药了？垂垂枯死的青松里，每日浇灌它的，是予她苦口的良药，我不明了，此刻我如她一样身在雾中，看不真切，也看不明朗。但记起每每探望雪风时的笑脸，实在难以将这些联想起来。】她……
【 疑惑咽回了喉咙里，半天也只能囫囵一句。】我不知道。【 我望着桌上的青松，一时有些怔怔。】分明我每次去时，她情绪皆很稳定，怎么会……？【 思来想去，我只能先为她安上一个美名。】会不会是，她嫌药太苦了。
【 自顾自地定下来。】待我让徐闳，给他开一副不那么苦的药，或许她就不会这样了。

“问也问不出。”
想知道答案，办法有许多，最不可靠的就是从她嘴里问出的那一条，额角触在指尖，斜向一侧，双腿交叠，绯裙荡过，起落如蝶。
“啊――”
“她平日里都见过谁呢，”偏咬下唇，“娘子有印象吗。”
言罢微顿，“难为娘子了，这是披芳的人事往来，该问披芳的宫人。但阿娘不是怕药苦的人，这娘子知道。”

【 低头思索一阵，却想起近日询问她身侧侍女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模棱两可，这让我不寒而栗，这只能说明，她有心瞒我，不然以披芳上下，绝不会告诉我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此刻我却不能这样告诉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待明日，我再去问问。
【 我们有心同她熬过这一场严冬，可是倘若她不愿意呢。】她……或许内里有苦衷，或许……【 话说的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最后诺她。】这样，这几日我再多去披芳，若真的如你所言，她偷偷倒了药——
【 一个咬牙。】我盯着她喝。

“劳烦娘子了。”
这句话我与荣妃说过多次，从阿娘病中筹备万寿宴，到西夏间谍，到如今，披芳殿中，袖手不及之处，有她照顾，我很放心。
但人有劣习，我总想事事过手。
“问明白了，再想对策吧。”
彼时我还不知晓，有些病无有药医，有些事，从神威年间，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晚了。

应该的。【 她的话仍旧还是在我心头种下了一颗种子，但我却并不希望这颗种子破土发芽，我更希望，这是一颗永远沉默的种子。】
【 桌上的青松此刻似乎昭显着什么，又似乎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渺渺，此刻我心中同样是一团乱麻。】用一杯茶，待略歇时，我同你一道去披芳。
【 盯她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