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
小区规模不大,有三处大门,另有两个消防通道,一直都被锁死了,除非发生火灾才会打开。
胡可丽又忍不住在业主群里抱怨:“为什么又有人占用消防通设灵堂?!物管毫不作为,我下次坚决不会再交钱!”
这是昨天的事情,自己所在的单元在不论进出,都必须途经这个消防通道。她很害怕看到这些,从小就是,只要一见到死人,见到灵堂,就觉得浑身发冷。尤其是灵堂中间摆放的黑白相片,那些说不出什么表情帝照片,把人的脸放很大,就那样毫无缘由的看着每一个路人。
她觉得自己路过时像是在被死人注视。
昨天晚上路过,消防通道就又设了灵堂,有人在前面烧纸,十亿百亿面值的冥币,一摞一摞往火盆里扔。花圈分列两侧,一直往里面排到通道尽头锁死的大铁门上。中间摆着一口棺材,棺材前是一张小方桌,上面是死者遗像和蜡烛线香。
脸上满是褶皱,皮肤干黄,紧抿的嘴唇内缩,完全能猜测到全部脱落的牙齿和萎缩的牙床。眼皮耷拉着,下面一大一小的眼睛里是看不出情绪的木然,这张可怖的黑白遗容就住在玻璃相框里,而后面的棺材中就躺着这张脸。
烧纸的人在方桌前面,一个皮肤粗糙的蒜头鼻男人。他缓缓抬头要看向自己的时候,胡可丽加快脚步走掉了。
心跳如打鼓,走过去以后她深呼吸,微微仰头闭着眼睛,努力平息心中的不适。
当天夜里她失眠了,半夜2点醒来,打开灯玩手机直到天亮。
期间丈夫醒过来一次,他骂:“你有病啊,大半夜开灯不睡觉!”
骂完他一个翻身又睡着了。
她想把丈夫摇醒跟他吵一架,又觉得头有点疼,吵架的想法就淡了。
随他如何不满意,反正自己不会离婚,便宜他和那个女人。
拖也要拖死他!
房子是丈夫婚前的,如果离婚,她分不了多少钱,还会被赶出去。
天亮,胡可丽决定要找物管谈一谈。
洗了一把脸,镜子中的自己精神了一些。黑眼圈很重,看上去像老了十岁,肤色也黯然无光。
她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了昨天见到的那张照片,被惊了一下,她赶紧拍了保湿凝露踩上低跟鞋下楼。
物业经理还是老一套,满口都是完全能体谅业主的难处,但也请她理解其他业主的难处。这种服务对物业来说完全没好处,只是方便业主而已。给胡可丽泡了杯茶,一番托辞以后又恭恭敬敬地送她出来。
她平常就不善言辞,现在也只能心里生闷气。
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再不去上班就要迟到了,她瞪了物业经理一眼,急匆匆地出发了。
又是一天繁重的工作,下午她就觉得头晕,脑袋昏沉沉的。想去请假,又不知道怎么说,工作到了下班时间还没完成,这天她加班到了晚上9点。
工资很低,到手只有2300,她忍住浑身的不适,扛着肚饿要回家吃饭。
大老远她就看到了消防通道那边的火光,一股偏执的怒气从空荡荡的肚子里腾起,脑袋痛得很。
走近了,她奇怪的发现今天和往常完全不同。
许多人簇拥在一起,把里面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叽叽喳喳的,像一群麻雀。
他们在看什么?在说什么?
心里很好奇,以至于都走过了的她又倒转回来,想要看一看。
人群密密麻麻的,她只有1米52,什么都看不到。
是有人设灵堂被打了吗?她的心里闪过这个恶毒的念头。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她用力往里面挤。
旁边的人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却也让开了位置。
一层一层地,往里面挤。
呼吸有点不畅,头痛得厉害。
最难挤的是后面和中间,最前面反而一推就进去了。
她只看了一眼,透心刺骨的冰冷就从头顶一直扎到她的脚心,浑身都在一瞬间僵硬了。
最前面一圈,一个个都是穿着黑衣服的老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堆叠着干燥苍白的皱纹。他们木然的脸一个一个注视过来,冷冷地瞪着她。
中间摆着一个火盆,几个穿白衣服的人背对着她往里面扔冥币。
后面的放桌上,摆放着一张照片:尖瘦的脸,眉尖有一颗黑痣,凸起的颧骨。这张脸不好看,但胡可丽很熟悉。
这是自己!
我已经死了?我什么时候死的?
“啊……啊……”
巨大的恐惧一把攥住了她。
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呜咽,世界好像旋转起来了。一层黑暗从眼眶下方升起,像是一碗水里滴入了墨,黑暗晕染开,她一点都看不见了。
她徒然地伸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忽然仰天倒下。
双腿抽搐着蹬了几下,就彻底不动了。
“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快打120!”
围拢的人群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