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
越前龙马伸手打开床头的灯。骤然发出的白色亮光逼退了周围的黑暗,却也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不过凌晨一二点时分。只不过自己一直辗转反复难以入眠,只要一闭上双眼,就会有各种不同的画面闯进视线,整夜整夜地梦见回到过去。而他亦是未曾想到,自己三年以来在东京这里度过的唯一一晚,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不眠之夜。
他刚想伸个懒腰,然后抱怨几句,却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是一年一度的平安夜了。也对,否则前几天怎么会受到这样五花八门的生日祝贺短讯。想到这里,越前就微微愣了愣神,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二十一岁生日,如果当初选择留在纽约一定会有很多人帮他庆祝。可谁又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无望而忐忑的心情决定回到东京,也许只是为了一场必输的赌局,也因此自己回来的事情连家人都没有告知。他摇摇头,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错误的选择。
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越前龙马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才过去了两个小时。他揉了揉眼睛,然后起床叠好了被子,收拾好了房间,毕竟这么多年在美国自己都是一个人生活,很多事情不得不学着去做,更何况还答应了别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他简单的整理了下行李,找出机票确定了晚上的班机时间,便下楼吃早餐。在电梯里他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去的,可下了楼才发现,早就有很多人在这里聊起了天。他微微笑了笑,原来平安夜的时候有这么多人兴奋到甚至有些夸张的程度。
可为什么唯独自己觉得心里空荡荡,无处容身呢。
他匆匆忙忙吃完早餐就出了宾馆,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清晨六点,此刻即使是市中心也依旧显得有些冷清,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无处可去,也许他也说不清那种感受,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
呐,越前龙马,对于东京而言,此刻的你不过是个过客。走走停停,游览一些风景,拍些照片作为纪念,回家之后告诉亲友们你所经历的那些新奇的事情。仅此而已。
他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脑海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念头。然后嘲讽的一笑,笑自己起的实在太早,连头脑也不够清楚了。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心里明明正想着应该怎样跟前排和蔼的司机大叔解释,却不受控制的下意识报出了一个地址。他在记忆里翻天覆地寻找半天,才想起那是“家”的地址。也就是以前自己和不二前辈合租的那个公寓。他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不知道是想笑自己的傻,还是笑关于他们的回忆,影响力实在太大。
越前龙马本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痕迹,但却没想到想念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根深蒂固。
车子停在了熟悉的公寓楼下,他温和地告诉司机大叔在这里稍等片刻,那语气像极了谁。然后他推开门下了车。他并没有上楼去,甚至都没有走远,只是站在这里静静望着阳台发呆。他记得自己曾经在下雨天帮忙收过衣服,曾经帮着不二前辈搬过洗衣机,也曾在他的训练下被迫渐渐学着做家务,现在想来,却发现一直以来,依赖的人只有自己,任性的,需要被安慰保护照顾的都是自己,对方所做的只有默默迎合与包容那些看似无理的要求。越前龙马此刻多么希望记忆里哪怕只有一次是他在自己面前软弱过,那么他们之间很多话就不会堆积到了最后才说,很多事情也不会在不经意之间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他甚至有些担心这一百来平米的小房子,是否能够承载自己这样多而沉重的回忆。
而现在,一切早都大不相同了吧。那些曾经用过的家具都也许换成了新的颜色,门牌上的名字也许已经是“矢岛”而不再是“不二”,防盗门也许被重新油漆过了,就连阳台上原本的透明玻璃窗也换成了茶色玻璃。什么都可以换掉,什么都可以丢弃,只是过去那些曾真实存在过的他们的足迹,墙壁和空气里清晰留有的他们的印记和气息,却是怎么样也抹不去的。
他突然转过身进了车,怕自己再多待一分钟会就控制不了的哭出来,司机会意似的加快了开车速度。他伸出手抚摸过车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倏然而过的琳琅风景,高楼大厦,民宅平房,这些事物就像五光十色的万花筒,在越前龙马的眼前以迅疾的姿态突然展开,最后一件件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其实在这样繁华的东京里,每天都不停的错过,再不停的重遇。只要压低自己的帽檐。闭上眼睛,不论是谁,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遁入人海。
所以有的时候,自欺欺人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