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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和煦，檐牙旁逸三两春枝。
先生在前子曰书云，也同着暖风溜出堂去。实非我未曾用心留它，只是机缘不合。
直到先生捋着鹤须，仙风道骨般站定在这一方小几前，才悚然一惊，抬眼望他。
“三殿下，请默方才臣所述二句。”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遂侧首去瞧长姊，欲得一二词句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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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过窗棂，打在话本上。我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一目十行，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那道落在身上的目光。
诧异抬眼去瞧，冷不防对上一双求助的眼，当即一怔。
弟妹们秉性活泼的不在少数，先生提问不知时求助，我也瞧得多了，只不过这事儿于我自己而言，却是破天荒头一遭。他们不闹我，平素里恭逊有礼，但这种与玩闹相仿的事，却也是没有的。以至于我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而先生的眼神却已顺着三弟的目光落到了我……桌上的话本上。
“寿光殿下，您来说一说。”
说什么？方才所述吗？但凡换成任一其他问题，只肖得一句提示，我便都能信手拈来，然而——
“先生，濯不知。”
我站起身，挽起唇，朝人笑了笑。半点不知悔改的态度惹怒了刚正严肃的老先生，将我与“罪魁祸首”赶到门外，站着听。
屋外春光正好，我倚墙而立，抬手遮了遮眼去望日光下的春色，再偏过头，瞧向身边的人。
“长岐，方才玩什么呢？”

临了未忘周正一礼，施施然出得门廊。
也说不出为何瞧她，只是机缘巧合、就近法则。濯姊素日敏慧，应对先生向来举重若轻，今次却属实罕见。
廊柱雕檐下，苍翠枝叶交覆，树影斑驳。在她身侧站定，一面想着今日事勿要传至父皇耳畔，一面仍轻易被柳梢鹂鸣引走心神。怔然半晌，才回她
“几片春叶生机盎然罢了，不知濯姊又是为何？”
溜号哪儿需要理由，总不能说先生讲得过分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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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静地等他开口，不急，也不催。闲话嘛，便是不答也无关紧要。目光随着光影雀跃，我候来他一句问。
“话本儿。”
我轻轻巧巧地答，声调与枝头莺雀低鸣相和，难得轻快。
“讲的是武林草莽，快意恩仇。没有所谓的命运，没有所谓的该与不该。人活一世，不该被界定。”
简单捡了些重点讲来，我掠过枝头雀鸟，透过那枝叶间的罅隙，望向天上悠远的一缕蓝。尔后收眼回眸，侧眸又瞧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朝人眨了眨眼睛
“是不是比先生说的所谓君子九思有意思多了？”

那答案轻快似梁燕于纤细枝梢的一跃，其所谓武林侠客，听出几分潇洒落拓意蕴，与平日里对这位长姊的印象，很不一样。才侧眸看她，明明纤巧似一叶柳，却韧如丝。
回味片刻，弯唇戏谑答
“原来先生讲的竟是君子九思，惭愧。”
资善堂清静若一方小世界，惟蝉鸣可闻。原本逐出堂去当枯燥且愧怍，大抵先生不曾想到，二人成双，也成了趣事。刀似的眉棱一挑，清越道
“原来濯姊喜欢这些，倒是有趣——不若明日借我一观？”

我不想回戏的真的，我要搬砖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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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落时，我便弯着眉轻声笑了出来，恰好叠在了学堂中朗朗的诵读里，我连连笑着摆手，连身体也半躬着，手掌撑在膝头，侧着脸抬眸瞧他
“我可不知道他讲的什么。只是初初提的这个，我听着没意思，这才看的话本儿。”
笑意牵扯了经络血脉，简单解释了几句，我转头闷声低咳两声。好一会儿虚虚站定后，垂着眸自腰间缀着的荷包里翻出两颗梅子糖，递给他，这才应道
“你若想瞧，改天来思归自己挑。但是不许让虞小娘瞧见，也不准学堂上翻。”

瞧她笑时，眉眼也稍弯，只于她躬身轻咳时，悄然扶了一把。
几粒梅子糖拢在掌心，径直将纸包拆去，仍予她一粒。其味酸甜，随口道
“原来濯姊还私藏小零食，是用来醒神的？”
廊下风起，一时木叶簌簌，翠叶透光时更似澄黄，曳在虚空如一星烛火。忧她身体，应道
“那自然是知道的——这里风大，濯姊还是回去罢，免得受凉，先生不会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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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那一枚琥珀色的糖捧在掌心，看日光透过它，落下漂亮的浅褐色光影，好一会儿才含进了嘴里。于他的话，也只是笑笑摇头，并不曾多加解释。
毕竟戴出来予别人吃，自己瞧着便也算解馋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酸甜在唇齿着延绵，我依旧抬着眼瞧着那树。日光自枝叶罅隙间洒落，带出一片金澄与碧绿的交叠。它所及之处，是深秋将落的金澄，它未到的地方，是春夏盛极的绿。而风过时，光影曳动，春与秋交错，四季都仿佛交融。
“不回。”我偏头看他一眼，只一眼，望进他眸中，再多都是吝啬，“有些东西，一期一会。”

“竟这样小气。”
刚欲打趣，却闻木门转响咯吱声，老先生又自里面徐徐走出，说道请二位回来。
确是站得够久了，回堂内不多时，竟宣布今日课业已竟。便顾自随众人向外走出，于廊下阶前时，刻意缓步稍等，直到她刚刚好经过，笑道
“我今日昏定结束，就去找濯姊，可不要拒我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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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会的时间太短。我不免有些恼了先生的打扰，却也知是迁怒，也知确实该回了。可心知与行止却相去甚远。流连再三，便提裙踏过门槛时，也仍回头望了一眼。剩余的课业也丝毫未曾入心。
等我自踏出学堂时，便已是层云遮日，不见光影——当真一期一会。
怅然过后，却也坦然接受了。绕过长廊拾级而下时，恰好见他候我，听闻一句，浅浅弯了弯唇，应道：
“自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