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是先王收复边疆的第二个年头。
自两年前天下统一太平，先王便定下战胜的这一天为崇宁节，旨在崇尚国泰民安，再无征战。
而这一天的传统习俗，入夜时分京城便会放起漫天烟花，并在长河边彻夜点花灯，以告慰战争中的亡灵。
这一年的崇宁节，去年夺位的当今大王在朝臣陪同下，登上城楼，遥望城郊长河。
大王夺位登基一年有余，如今社会安定富庶，去岁那场动荡厮杀在百姓脑海中已不甚清晰。
戌时已到，长河按时燃起漫天烟花，直将漆黑的天空映的如白昼一般。
身着华丽的大王望着漫天的烟花，心中却并未有多少与民同庆的喜悦之情，而是一股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无法言说的苦涩。
“没有你，这天下对我，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定，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应答他的话了。
“那年你说要去看烟花，我答应你，如今这盛世烟花，你，可能知道？”
城楼上冷风呼啸，悄然将他眼角的一滴清泪抹去。
“传令下去，从今以后，崇宁节一切习俗如旧，只再不必放烟花了罢。”

【第一章】
京都安庆寺。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百姓竞相出游，上香祈福、踏青春游，自是祈求一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的好日子。今日却是天公不作美，天空中悠悠飘着丝丝细雨——初春之雨还带着寒凉之气，出游之人便少了许多。
安庆寺作为王室佛寺，来往俱是身份地位贵重之人。在这些人之中，最出众的一位白衣少年默默收起手中的油纸伞，少年的长发被一根玉发簪整齐地盘起，纹丝不乱，一举一动安静如画中人。
寺中香烟袅袅，脚步声都听得清晰，佛像含笑，普度众生。少年取过三根香，在佛像面前的蒲团缓缓下跪，三叩三拜。
“凌风！”上香完毕的少年起身便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这声音听的惯了，便是不必回头转身，也知道来者是谁。
“赵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这两位少年，俱是当今在朝中起着举足轻重作用之人。赵阳家世代为官，受历代大王赏识重用，如今他也是朝中高位大员，手握统帅京城总兵的特权。凌风家父原是当今大王幼时的伴读，本应是书香世家的凌家却出了凌风这位武将，在朝中也占有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是，前几个月边疆有军队叛乱，大王亲自出征，钦点赵阳凌风一同随军作战，战胜回京，自是前途无量。
“刚回京不久，府中应当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你怎的还有空来这里？”
“怎的，只允许你来，便不允许我也来啦？”赵阳身着一袭黑衣，桀骜不驯，与白衣少年的素淡雅致形成鲜明对比。他眉目冷冽，却只在面对白衣少年之时才会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赵阳，我记得，你向来是不信神佛的。”
“我自是不信神佛的，这不是记得今日是二月二，又听闻安庆寺中有大师算命，便是外面下着雨呢，你也一定会来，这便来寻你啦。看来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你去向大师算命，我便替你去捐香油钱罢。。”
“多谢。”
“凌风，再不必对我言谢。”赵阳的语气中是无比的郑重，“我们之间何须这样客气？”
凌风心下了然，他与赵阳早已相识多年，赵阳一直在各方面都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想到前不久二人还同在战场，作战受伤时是是他冒死从刀枪血雨中把自己救了出来，用真气为自己疗伤，甚至是不放心自己，在自己榻边守了一整夜……
赵阳的感情，自己是知道的罢？
闻得周围人声喧嚣，凌风倏地回神，把所有心绪紧紧压下，与赵阳一同向佛像后处走去。今日难得大师设签算命，前来敬香之人无一不想算上一算。
“这位施主，所算何事？”
“大师。”凌风双手合十，静静向大师行过礼，“便算……运势吧。”
大师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白衣少年，少年身量纤纤，白衣胜雪，仿佛天人下凡一般出尘不染，但少年的双眸中尽是平淡静和，并未见到任何凌厉之气。大师心下了然，缓缓说来：“施主是家中独子？”
“正是。”
“施主可是外出征战，得胜而归？”
“正是。
“施主如今仕途得意，备沐王恩，只是……”大师默默地叹了口气，“若得长久，必得收敛锋芒。”
凌风心下一沉，顿时又释然，如今他随军征战得胜归来，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而其中的道理他也是懂得——越是受大王赏识，越要低调行事，谨言慎行。
“施主……可是有意中人了？”
凌风闻言一呆，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待想明之后，目光却不自觉向不远处的黑衣少年望去——黑色的外衫醒目刺眼，穿在他身上却无比合适。赵阳的一举一动间，不知不觉中带上操控世界、唯我独尊的王者气息。
大师似乎又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垂下头去，长长叹息。
听不到大师的话语，凌风准备起身道谢告辞。见赵阳正往这边来，便取了两人的油纸伞，准备离去。
在凌风已经走开几步之后，确确实实有接下来的半句话清晰地飘入稍后与大师擦肩而过的赵阳耳中——
“孽缘，都是孽缘罢了。”
“施主一生艰辛，命途坎坷，少年得意之时却逢家破人亡，相爱之人也不得相守……如此种种，若是知晓，也只是徒增了烦恼罢。”
赵阳并不曾将这些话与凌风联系到一起，不做他想，快步追上凌风去。
丝丝小雨未曾停歇，夏季的小雨淋在身子上只让人觉得清凉舒爽，便是不撑伞倒也罢了，如今乍暖还寒时候，如此细雨虽不至于使人湿了衣衫，却也必得撑伞而行。
“撑我的伞吧。”凌风正要撑开他的油纸伞，却被赵阳按住动作。赵阳撑开自己的油纸伞，伞面大而平，足以使他们两人不被淋湿。
“好。”凌风应道。

三日后大朝。
在平时，凌风总是喜欢穿白色的衣衫，上朝之时是赵阳为数不多能看到凌风身穿黑衣的机会——武将之朝服均是纯黑袍子，用金丝勾线，穿在凌风身上，显得凌风的平淡温和更多了一丝傲气。
“诸位爱卿，这是寡人拟好的对本次平定边疆有功之臣的封赏，诸位可有异议？”说话的正是当今轩辕王朝的大王轩辕睿。大王文武双全，治国安邦，在数月前的平定边疆中更是亲征平乱，如今国家统一安定，如日中天，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强实力。只是大王虽平定得胜，却在战场上受了不轻的伤，身子已大不如前，时常缠绵病榻，大多时候都是太子处理国政。
赵阳和凌风家作为本次平定的有功之臣，晋封、赏赐本是意料中事，他们并不张扬，只默默谢恩。喜怒不形于色，显然是朝中的相处之道。
他们却从不知晓，在他们身边站立的这些人之中，有谁是真心祝贺，与其同乐，有谁却是杀心四起，欲除之而后快。
角落里，有人目光如炬，狠狠将眼底的恨意压去。

下朝之后。
“太子殿下，今天在朝上封赏有功之臣，您怎么仿佛有不悦之色啊？”
太子轩辕商，本是大王的庶子，奈何大王的嫡子幼年早夭，大王后嗣无继，才在数年之前立了他为太子。其实朝中重臣无一不知，这位太子生性暴躁易怒，且无甚才干，只得对其敬而远之。
“眼看着父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若是哪日父王崩逝，自然是本宫继位为王不错。但是本宫尚未培养起朝中的心腹之人，如何便能被其他人占了先机？赵阳也便罢了，还需要他统领京城总兵，一时还轻易动不得，那凌风不过只是因为他父亲是父王幼时伴读，如今竟也能得意到这个样子？且他们两家交好，若是他们联手，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串通一气，谋图本宫的王位？”
“太子大可不必担心，您继位便是大王，谁人敢不顺从臣服？您若多嫌了有些人，对他们多加安抚拉拢便罢了。”
“你瞧凌风那做派，岂是能被轻易拉拢了去的？更不必说赵阳了，本宫从未听说他们与谁稍加来往些。”
“那您打算怎么做？”
“倒也不必本宫出手做什么，只是教他们认清自己的地位罢了。要打压一个人便是要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如今他们功成名就最是称心，本宫便是要让他们知道，本宫看不顺眼的人，都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让他们彻底成为无用之人罢。”
他思索片刻，心下已经有了计谋，悠悠道来，“本朝大律，为官不得经商，经商便不得做官，若是违反，该当何罪？”
贴身侍卫心下了然，行礼告退。轩辕商捏紧双拳，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意。

——————第一章完——————
暗戳戳的撒糖这种设定大家喜欢吗！我只觉得甜极了！！（那之后呢……
第一章就把该交代的背景和伏笔都埋下了，感觉信息量还是挺大的，时间线差不多都连起来了！大家可以多挖挖信息【疯狂暗示】
更新速度可能很慢（不是），下一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写（不是），下一章继续撒点糖然后就开虐了

——————第二章预告————————
——“这江山，果然是由无数白骨堆积而成。”
——“我喜欢你，天下谁人不知？”
——“我没有家了。”
——“你抱抱我。”
——“如今已经被逼到了这种地步，若不如此，可还有别的方法吗？”
糖中带玻璃渣的感觉我最喜欢了

夫人我又麻溜的滚来了，扛一波阳风大旗

顶惹

【第二章】
战争虽得胜，亦死伤无数。近日，大王钦定十日后的日子为“崇宁节”，意在祈求社稷安定，再无动乱。在这一天正午，大王会亲自祭天祈福，焚香祷告，傍晚时分在京都长河边燃放烟花，以示对国家统一的庆贺之情。待这些做完，便在长河边彻夜点燃花灯，以告慰为和平牺牲的亡魂。

东宫。
本应是下朝后的时辰，有人早在东宫候了许久，像是有什么要事求见太子。
“太子殿下。”此人规规矩矩地向太子行足了礼，打眼瞧去，正是太子的贴身侍从，“您交代的事，奴才已经办好了。”
“是么？我命你去联络的那些人，他们都还配合么？”
“您许了他们荣华富贵，又用他们家人的性命相迫，他们自然不敢不听您的。”
“那便好。只是事成之后，这些所谓荣华富贵的身外之物亦在本宫许与不许之间，若是命都没了，还要这些财宝做甚？”
“太子英明。如今万事俱备，只看您意下何时行动了。”
太子双眸中满是阴霾之气，深不见底，“那便尽快吧。”

几日后。
这个早朝跟平素一样普通不过，却又注定有事情发生。
“父王，儿臣近日得知了一些事情，事关重大，不敢不请父王裁定。”
“奏。”
“父王，若是入朝为官者私自经商，该当何罪？”
太子避重就轻的回答让大王满腹狐疑，“你直说便是了。”
不知怎的，赵阳心中突的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像是山雨欲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父王，近日我从京城不少重要商户那里得到消息，如今朝中有重要官员私下并购买入了不少京都繁华地界的酒楼商铺，地契凭据都在我手上，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至于这人是谁嘛——凌风，你可知罪？”
——————TBC——————

凌风不知为何这一切便与自己扯上了联系，而太子手中的所谓的证据——那些地契，却又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确是真实发生着的。
赵阳听到熟悉的名字，原先细微的不祥预感突然成了真，明明是初春之时的艳阳天，赵阳却仿佛被一盆冰水浇到底，寒意入骨。
凌风正想分辨清楚，大王在上座的怒意便清晰地传满朝堂：“放肆！”
满朝文武大臣哗的跪了一地，惶恐不敢再言。赵阳向熟悉的身影望去——在这种情况下，凌风仍然保持着他的骄傲，缓缓出列，在最前方笔直下跪，“臣不曾做过，请大王明查。”
太子的声音悠悠传来：“本宫也从未说过是你做的——这些地契上写的都是令尊的名字，令尊早已告老还乡不假，不过凌风大人，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赵阳正想为凌风分辨什么，上座的大王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强撑着命令道：“兹事体大，本王还须细细调查，在事情有了结之前，你暂且不必来早朝了。都退朝吧。”
凌风只是静静地跪着，没有动作，亦对身后其他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议论充耳不闻。赵阳向凌风飞快走去，凌风的膝盖已跪的酸痛，奈何心中的震惊与悲痛，却是胜过肉身之痛万倍。
冬日已经过去，却又仿佛，从未走远。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凌风来说简直如噩梦一般——凌风动用了所有关系去调查事情的经过，却是半点消息也无。大王盛怒未减，命令太子和几位重臣继续查实，朝堂之上无不人心惶惶，生怕突然便牵连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赵阳亦不便大肆调查，只得悄悄派人暗中查询。
几日后，便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传到了赵阳耳中，待他听完，却是拧紧了眉头。
“你是说，与那些地契有关的人，都死了？”
“是。那些上面涉及的酒馆老板，当铺主人……都死了。他们的死法如出一辙，想来是……”
“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了，接下来的事我会亲自查实。现在去凌府。”
“少爷您当真要去凌府？今时不同往日，您这一去，若是叫旁人以为您与凌风少爷私下勾结谋划些什么，那便不好了。况且我听说凌风少爷这几日不大见人，您……”
赵阳的眉头拧的更深，“不大见人？那便更要去了。”
昔日凌府风光一片，如今出了这等事件，虽然大王暂时不置可否，但是来往之人都像是避忌什么似的，愈发显得凌府冷清无比。
府中突然遭此变故，下人们也懒怠了许多。赵阳匆忙见过凌风父母，便向凌风的房间走去。
推门而进，凌风只是在窗子面前呆呆地站着，面前的饭食几乎未动，也没有人来收拾。
“凌风！”赵阳焦急担忧地唤道。
凌风闻言转身，看得眼前来人，便硬是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你来了。”
几日不见，凌风仿佛更加消瘦，赵阳的语气不免强硬了一些：“你多少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我哪里还有心情做旁的呢，不吃也罢了。我只庆幸，没有连累到你。”
听到凌风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担心有没有牵连到自己，赵阳不免又焦急又心疼，“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派去调查的人告诉了我一个消息，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被害死了。”
凌风震惊无比，“都被害死了？”
“他们的死法如出一辙，必是同一人所为，那便不是被害那么简单……而是，被灭了口。”
“可是他们都是京都商界重要的几位人物，难不成……”凌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煞白，似是不可置信，“可是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么做？”
“你当真不明白吗？”赵阳上前，握住凌风攥紧的双手，“你我二人如今春风得意，他拉拢我们不成，又担心我们功高震主，自然要为以后做打算。这招借刀杀人既除了他的眼中钉，又可接机培养心腹，如今被陷害的是你，下一个便是我了。”
凌风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心下怆然，“只是，我们没有证据。”
“证据总会有的，我去再派人仔细查便是了。你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这般陷害。”
“我信你。”
“不必太担心了，今日便是崇宁节，算算放烟花的时辰快到了，你随我去看看罢。”
凌风静静应下，“好。”

傍晚时分的长河边，百姓们似乎对烟花很有兴致，街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长河边附近便是国相府，听闻大王赐婚，国相长子娶得一位先王幼女为妻，婚期便定在今日。国相万人之上，又有王室联姻之幸，前来恭贺之人自然络绎不绝。赵阳凌风便路过这里。
“今日国相大喜，咱们总不能过门而不入吧，我身份不便也罢了，你总该前去道贺的。”
“贺礼早已送去了，至于登门道贺，我向来不喜这样的场合，不去也罢了。”
凌风知道赵阳的脾气，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赵阳，我们认识几年了？”凌风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突然说这个？”赵阳满心疑问，还是耐心回答道，“自九岁那年与你相识，今年恰好是第十年。”
“是啊，已经十年了，如今我们已十九岁了。”凌风的声音悠悠传来，在嘈杂的街上似乎听的并不真切，“男子二十岁之时便要加冠成年，娶妻生子了，想必伯父也在为你的婚事操心了吧。”
“凌风，你这是……”
“你是朝中大员，家族权势贵重，自然不必担忧娶一位贤妻，我便提前祝你得一桩好姻缘啦。”
凌风在笑着，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赵阳心中一沉，冷冷说来：“不必了，那些个寻常的货色，从来不曾入我赵阳的眼。”
“京城中多的是温柔贤良的姑娘，再不济……”
凌风的话被赵阳生生打断，“凌风，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我……”
“我是断断不会娶亲的。我早已有心上之人，若是娶了旁人，也不过是白白耽误人家罢了。而且想来也并不会有谁家女子想嫁给我。”赵阳淡漠又坚定地说来，“因为——我喜欢你，天下谁人不知？”
凌风虽早已知赵阳的心意，却是第一次清晰地宣之于口，凌风惊的呆住，却被天空中突然升起的烟花转移了注意。漫天烟花腾空升起，直把天空映的如白昼一般。
“凌风，我的心意便是如此，那你的心意呢？”
“赵阳，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凌风静默良久，正想说些什么，却是赵阳的贴身侍从急匆匆跑来，面色惶恐。
“少爷，大事不好了！”
“何时如此慌张，速速说来。”
“凌风少爷保重。”他说完这句，像是难以启齿，下了好大的决心方才说下去，“凌府出事了！”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