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景色从我两侧缓慢掠过。时间在这一瞬被无限延长。我坠落在时空的间隙,陷进唤作曾经的沼泽。
古人常言习之重,教诲我们日有一得。却总忽略了学习过程中所要承受的苦痛。那苦痛大都同一个词有关,便是枯燥。
能把枯燥的事情,做得津津有味的人,这世间是有的。我不知道会不会就是江寂秋,但我知道那定然不是我。
学习就是件异常枯燥乏味,单一重复的事情。因此在我的记忆里,十多年的岁月,九成都是在重复前一天的所作所为中度过,叠加错位,无从分辨。
但平凡庸俗的生活中总会有些波澜。这波澜需得够大够壮阔才可以将你困于其中,让你穷途末路,让你画地为牢。
我大抵就遇过这般大起大落的波澜。
我自认对自己的评价是相对客观准确的。虽不像外人口中那般桀骜不驯,但张扬的性子到底是有一些。我从未否认。
这性子便在我初觉自己的毒术天赋之时,犹为彰显过。
算来是九年前。那时我十二岁。跟着师父学医已经将近五个年头。那天师父讲到狼毒花。
“狼毒,出秦、晋地。今人往往以草茹为之,误矣。 ”
书上又言,误食狼毒会致呕吐、腹泻,会使孕妇小产。狼毒花生在北地,中原极罕见。师父在那不久前到北地寻药问学时,觉着新奇便带回来一株,恰就拿出来给我们看。花朵已然露萎色,枝藤略显干枯。
我觉着好玩,下学之后不知死活从师父那里偷了过来。开始是学着书上所言,按提取草药汁液的方法,拿在沸水里煮了大半个时辰。挺大一株狼毒花被煮沸,缩作蔫蔫小小的一团。
我将其捞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空药罐里。又把淡红色且不太浓稠的汤汁倒在一个小碗中。
这碗红色的汤水怎么也不像是打胎的毒物。我又依照书上所言,放在屋外晾了好些天,也丝毫不见其颜色变化。
这般盲目猜测实在得不出什么结论,唯有切实地尝试方可铸就真理。云契除了人没什么活物。我又极怕出现些不可挽回的状况,自然不敢以人做实验。
忽的想起来后厨恰好从集市上买了只鸡回来,还未宰杀。便就又将其偷了回来。
虽是途中洒了不少,不过小半碗汤药也算灌了进去。鸡还是原来的鸡。不多时便排出大量黄色极稀的粪便。其他方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鸡排粪排尿是一样的。因此我也不能断定这是它腹泻拉的屎,还是水喝多了排的尿。
我把鸡送回后厨,又偷了点猪油膏回来。而后将上次的残渣和着些猪油捣烂。
这次收集到的却是极少极少的一点浓稠液体,显深棕色。
有种成就感迫使我立刻实验其效果。许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午饭时刻,我假作好意替江寂秋盛菜,看准时机将其倒入鸡汤里。
大概是因为当时年纪尚小,也可能是对情爱方面的某些事情没有太多了解,我已经想不起来在那个时候的自己眼里,江寂秋充当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可能是个严肃冷漠且没有太大交集的师兄,可能是未来医毒界上自己的一个竞争对手。
反正江寂秋这个名字,尚未给我太大印象,只有极片面的了解。自然也不存在日后那一众害怕又依赖等奇怪的情感掺杂在里面。
因此,拿他试验一事,也完全出于一个单纯的目的。
我将盛好的鸡汤递给他,江寂秋并没有多作怀疑,拿过便喝。入口之后他表情奇怪地放下碗,看着我的眼神似乎不大和善。
食不言寝不语。大抵是因为这句话,他最终还是把口中加了些配料的鸡汤咽了下去,若无其事接着吃饭。
下午有场比武活动。除了我,所有人都记得。
出乎意料,我的第一次制毒成功了。
江寂秋强忍腹痛熬过四轮与我对战之时,终于支撑不下晕厥过去。
在后厨帮忙的一个学徒,发现那碗只喝了一口的鸡汤,察觉不对,告诉了师父。
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我就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我从没有打赢过江寂秋。大家更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师父。从起初的不可置信到最后的雷霆大怒。他定从未想过自己费尽心血,教出的竟会是这般品行不堪的弟子。
师父罚我跪在江寂秋房外,直至他醒来。各种人进进出出江寂秋的房间,每个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
幸好,师父医术高明,江寂秋体质良好。第二日将近午时,江寂秋不仅醒了过来,甚至还能下床活蹦乱跳。
房门被打开。我抬起头,看见江寂秋站在门口,面色有些苍白。他看着我,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情感。审视一般盯了许久,才不咸不淡道一句:“起来吧。”
跪了近一天一夜,双腿早已酸麻到没有知觉,又怎么能起得来?
我无助地望向江寂秋,语气再不似从前那般硬气:“师兄……”
江寂秋没有再搭理我,漠然地转身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