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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play with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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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世间最完美的香水的配方是什么？”
“一次欺骗，一滴少女的泪，和一盎司的爱。”
当你轻嗅花香时，要知道自己正被最美丽的生命拥抱。
我爱格拉斯，少女的朝圣地，生命的嗅觉天堂。我更爱奈尔家多年无人打理的花田，野花喧嚣绽放，高低不一，各类色块斑驳入眼，杂乱不堪，但千百种花香却能在毫厘角逐间野性又温柔地交融。但如果一位调香师试图将世间所有的花瓣精油调配在一起，那她必将做出最糟糕的作品。因为我们手里的精油是死物，必须几经试验方可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个配方，而只有鲜活的、动态的香味才能自由而完美地融合，这是生命的魅力所在，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在多年前的一天就已经掌握了这种技巧，那也是我第一次正式了解约瑟夫·德拉索恩斯。
而在三天前，他成为了我的未婚夫。
我闻了闻野生红玫瑰，心想要不要用她提炼精油，好用在半个月后的婚礼上。昨夜下了场大雨，她残败、馥郁又潮湿，香气里裹藏着植物对生殖的渴望。地上颓靡的玫瑰花瓣零落成泥，像爱，像火，像姐姐死时艳丽的鲜血，腥红得几欲燃烧。
薇拉。薇拉·奈尔。我的双胞胎姐姐。我的高跟鞋碾碎腐烂的花瓣，直到它彻底肢解在肮脏的泥土，再也看不出漂亮的红色为止。但薇拉的面容仍旧永远清晰在脑海里，正如奈尔的血脉和姐妹的羁绊深深印刻在了我的灵魂，疼痛入骨，无法逃避，令人作呕。
克洛伊。
有人在叫我，或许也没有。听觉和嗅觉淆乱了，脑内嗡嗡作响，耳畔的空气也裹挟着玫瑰花的芬芳。这几年来很少有人叫我的真名，克洛伊这三个字和薇拉一起久居于我灵魂深处的至暗角落，那里有我倾颓的记忆，崩解的幻梦。
我的父母并不爱我，他们对家族的小女儿避而不谈，唯恐见之，那些“古怪”、“孤僻”、“怪胎”的定义让双胞胎无法平分长辈的宠爱。克洛伊是奈尔家的失败品，香水原材里的边角料。有时我曾思考：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真的会让家人诟病到厌恶我、排斥我的程度吗？
这不重要，反正我也不爱他们。因为在蒙尘的童年里，薇拉几乎扮演了我所有的亲人角色。她说她爱我，理解我，支持我，朦胧的回忆里，她眼里的坚定是扑朔明灭的永恒烛火，“克洛伊，总有一天，姐姐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调香天赋，它们不该就此埋没掉。”
我喜欢枕在她的大腿上，凝视那双和我一样清澈的眼，眼角下那颗我没有的泪痣，和那张明艳柔软的唇。我喜欢听她念我的名字：舌尖自下齿扫至上颚，卷舌后又再度点回下齿。克——洛——伊、克洛伊，薇拉能把我的名字念成这个世界上最优雅最温柔的词，肉桂色的泡沫。
而她人生最后说的那句克洛伊，则是一把环绕荆棘、遍布尖刺的刀，在她的胸口豁开一抹妖冶异常的垂死的红。她再也无法开口，只留我满脸泪水，怨恨又绝望的哽咽声更迭回响：
“姐姐……姐姐。为什么？”

按动快门的声响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视线从支离破碎的玫瑰花扫到那台照相机。约瑟夫·德拉索恩斯正欣赏他的新作品，我暗嘲自己对他身上薰衣草的香味已经麻木到这种地步。
“我讨厌拍照，先生，就算是用普通的照相机也不行。”
“是吗？”约瑟夫微笑，“可摄影师没办法不拍好看的事物，你的工作也需要我那台照相机来帮忙，不是么？”
我哑口无言，只好愤愤不平地走到他身边。他握住我的手，带我漫步在已经全然翻新扩建的奈尔旧址，只有这片花田依旧如故，这是约瑟夫为数不多的温柔之一。我走在几年前居住的家中，却觉得自己正迷失在德拉索恩斯的府邸。此时的奈尔府无比冷清，只有新来的管家和几位仆人，但半个月后，这里将门庭若市、车马盈门——我将和他在这里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将是一段美满的婚姻，薇拉·奈尔和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众人的评价简直让我忍不住嘲笑出声，下意识轻轻抚上眼角虚假的泪痣。而我曾在父母相继去世的前一刻抹掉了它，向他们肆意揭露我的弥天谎言、最痛彻心扉的伤疤：死的可不是克洛伊·奈尔，而她亲手杀害了你们最爱的女儿薇拉！嘶哑又尖利的嚎叫声几乎刺穿我的耳膜，克雷格狰狞着满是褶皱的面孔，哪怕从床上跌落也要一步步爬到我的脚下，怨毒到想要杀了我。可他真该感谢我的，让垂死者干枯的眼睛再次挣扎出几分光亮，哪怕它崩溃、愤恨、暴戾如毒蛇。
除了怀恨在心外，我也的确好奇父母的反应，毕竟他们从没用过那么鲜活的眼睛看过我。哪怕他们站在“我”的墓碑前，表情也淡漠得仿佛死的是个过客。而我的确也兴奋到了极点，以至于忽略了一点微不可捉的悲伤。约瑟夫说的对，伺机而动、苦心经营的报复更让人快活。
“在想什么？”
“我在想……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先生，您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透顶的人渣。”
约瑟夫笑了。他很喜欢笑，但大多数情况下，他的微笑停留在零摄氏度上，优雅凝结成一种沉冷睥睨式的笑容。而此时他却笑得无可奈何，我隐约从那双宝石蓝的眼睛里看出点不置可否的意味。
我近乎偏执地痴迷他的眼睛。纯蓝、忧郁又深邃的双眼，是最善于表露致命的爱意的。我忍不住想象造物主雕刻约瑟夫双眼的过程：要以克什米尔蓝宝石为底，知更鸟的喙作刃，再依次糅入忍冬、薄荷与接骨木，他必须一刀精妙划出瞳孔，让这温柔的眼随时犀利如鹰隼，随后汇入半杯苦艾酒，方才能琢出一双能够冶入死气的眼眸来。
他是杀手，也是艺术家；是孩子，青年，也是老者；是指引我一路走来的光，也是囚禁我的牢笼；是我最讨厌的爱人，也是最深爱的犯罪同伙。

我面向他，踮起脚尖，任性又突兀地索吻，而他也随之低头回应我。约瑟夫的手揽着我的腰，我也不遑多让地搂住他的脖颈。唇吻翕辟间，我们唇齿相濡，舌颚交抵，以吻封缄，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在彼此柔软的唇上。我的胸腔里几乎都是约瑟夫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人发疯又更想贪婪地索取，我想他也是。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接吻。我的第一个吻源于很久前情绪上一次剧烈的颓圮和崩塌。
——“调香师薇拉·奈尔初露锋芒，其作品被业内人士大加赞赏，新开张的香水铺日进斗金。”那张剪报上的字是扎在心里的一根玫瑰刺，与血肉深深相连，吞噬掉所有理智，仅留无尽苦痛，只是回忆就疼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记忆里，那个孤立无援的女孩任由蓝眼的伯爵亲吻，他吻过青涩的唇，吻过含泪的眼睛，吻过没有泪痣的眼角。他的怀抱是这世界最坚固的堡垒，亦或是最危险的囚牢。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吻我是一时兴起，还是百无聊赖下生出的几分怜悯？我不觉得约瑟夫爱我，因为没有人爱过我，父母厌恶我，连姐姐到最后也是背叛。
哭泣的女孩迷茫又无助，只能跟着他走向德拉索恩斯府邸的地下室，她惊恐地几欲尖叫：几十张照片悬挂在惨白的墙壁上，被摄像者无一例外露出诡异的笑容，而他们中的某几个曾刊登在报纸的寻人启事上。她颤抖地后退进男人的拥抱，被迫共享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致命秘密。纯蓝染上血光、火焰和黄雏菊，共同交织出阴冷又癫狂的妖异瞳孔，而在她的耳畔回响的，却是恶魔平和悦耳的、充满诱惑的低语：
“去夺得你应得的，成为和我一样的恶人吧，克洛伊。”

痛。
舌尖被他咬出血了。
我想推开他，但身体被箍得更紧。我恨恨地瞪他，他居然也有点不满，更多的是对这个吻的专注。血腥味甜美得让人想要晕厥，约瑟夫把我舌尖的血舔舐干净，最终放开我：“你今天好像很容易分神。”
“没有，你倒是很享受接吻吗？”
“当然，尤其是和你。”
巧舌如簧的骗子。我悻悻推开了更远的距离，当做这一切没发生过。
柔软的地毯平铺过漫长的回廊，水晶吊灯潋滟生光，而总有灯火找不到的角落。走到一楼走廊的尽头，你会在奈尔府的一尊画像后发现一道暗门，幽深黑暗的楼梯一直通向地下室。我像踩在死人的骨骼上，一步步走向某种莫可名状的罪恶，腐朽的的死气黏腻地附着在我的每一个毛孔上，让人自心底油然而生出噬骨的寒冷。
而当我打开地下室的门，再次看到这些阴森的相片时，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恐惧了。我恍然意识到这腐烂的气味并非源于外物，而来自我本身。
这几年来，我越来越爱浓烈的女香，试图用各种香味填充被虫子咬噬的空洞，我空荡荡的灵魂。克洛伊小姐的心脏是千疮百孔的垃圾堆，它一次次泵出的血液也裹挟着鲜活的苦涩和诅咒，直到我整个人都朽坏成肮脏的污泥。我对生命的恶意来自仇恨、嫉恨和怨毒，拉扯得我面目全非又可憎。但我在约瑟夫的身上却闻不到一点血腥味，明明他曾将千百个灵魂玩弄于股掌间，却邪恶又干净，真让人妒忌。
我贪婪地攫取他的气息，仿佛能让自己得到短暂的心安。他的灵魂不需要香水的粉饰，身上的味道就足够让人着迷，那是种近乎为无的气味，是如水的月光，为夜晚勾勒出无色朦胧的轮廓，吞噬我，吞噬万象，吞噬世界，窒息生命达一夜之久，这也是让我痴迷他的理由之一。
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室，他的灵魂陈列馆，我的调香材料的供给所。
在几年前，德拉索恩斯的府邸里，他第一次教导我如何使用“灵魂”来丰富自己的作品。约瑟夫的人物肖像画和摄影作品之所以如此动人心魄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告诉我，只需十分之一盎司的灵魂，就能让作品遁破俗物的常理法则。
我对他的爱最先滋生在昏暗的地下室，他的手拉着我的，两个人的指尖碰过一张又一张灵魂相片，他教我晦涩黑暗的灵魂学，如何将虚弱发光的絮状灵魂碎片掺杂在香水里，和各种植物精油完美地融合。已死的花朵再次孕育出自由又鲜活的香味，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充满生命又动态的香调。灵魂凄厉的悲鸣被香水喷嘴分崩离析成暧昧的雾，又被另一个灵魂吸入肺内，恰似生命更迭不息、反复交替的循环。我不屑于他自诩掌握永生、奴役灵魂的姿态，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成功地掌握了大自然拿捏生命的技巧。

我在案桌上找到婚礼当天要用的香水，我把它命名为“薇拉·奈尔”——玫瑰两份，檀香五份，天竺葵、花梨木各一份，最重要的是，来自薇拉的灵魂一份。婚礼那天我要把它洒在婚纱上，曳地裙摆逶迤出姐姐浓烈的芬芳，我的婚礼好像就会得到她的祝福。
我把它喷洒在空中，贪婪地吸吮着姐姐的味道，薇拉·奈尔的香气甜美到让人窒息，而曾几何时，我也带上过同样浓烈的迷香和匕首杀了她。
死气沉沉的夜，我哽咽着、质问着，悲哀积蓄在冷冰冰的心脏里，发酵出一种扭曲的毒。薇拉……薇拉。我的姐姐，我最爱的姐姐。你背叛了我，你夺走了我毕生的梦想，那我也能哀恸地渴求一次、独占一回你的灵魂吗？鲜血四溅，温热的液体腥甜如糖浆，她的肢体变冷，我的体温却逐渐升高，心脏叫嚣着拼命地跳动。驱使那把刀的力量除了我以为的仇恨和悲伤，更多的是强烈到灼心蚀骨的占有欲。
约瑟夫昔日的蛊惑声再次响起。我终于明白他口中“夺得你应得的”东西是什么，而得到它的感觉让我满足到落下泪来。
内疚吗？后悔吗？当然不。灼人的体温让我险些晕厥，薇拉再也不会醒来了，她沉睡在妹妹亲手布下的美梦里，像一尊滴血酣眠的红珊瑚，让我想要深深陷进去。约瑟夫帮我清理了现场，掩盖一场杀人案对古老的德拉索恩斯家族来说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他别过我的脸，我从他瞳孔的倒影里看到了我满是泪水的眼睛，妖冶得和他别无二致，疯子的眼睛都会这样完美地重合一体吗？我听到他低而短促的、愉悦的笑声，像是对同类的认可。他的眼里第一次溢出那样鲜明的笑意和欲望，仿佛是在说：
你已经彻底属于我了，克洛伊。

“你已经彻底属于我了，克洛伊。”
我猛地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床上。香水“薇拉·奈尔”太过浓郁，以至于让人陷入回忆难以苏醒，我想我应该把配方里的灵魂剂量改良成半份、或者半半份，哪怕我个人有多偏爱她。
约瑟夫正背对我整理文件，我突然不太想猜测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卧室。我悄悄爬起来，赤脚踩上天鹅绒地毯，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然后意料之中地被他察觉到。
“醒了？”
“……嗯。”他拉我坐在腿上，我也懒懒地顺势靠上他的胸膛。视线掠过一些图纸、报告书和一封印上红色火漆的信，“这是你的信？”
“给你的，要看看么？”
我看了眼署名，欧利蒂丝庄园的夜莺女士。除了舞会和酒宴外，想不到能邀请如今的薇拉·奈尔的居然还有这种恶名昭著的庄园。我点点头，看他用裁纸刀划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中规中矩的邀请信，一张皱巴巴的纸，和半张破破烂烂的香水配方。
“忘忧之香？”我审视起这半张配方的内容，的确是罕见又特别的材料，而调配的方式也格外出彩。
可我哪里有需要忘记的忧愁呢？
纵使是亲人的死，我也甘之如饴，将它们视作我生命的一部分而永存。如今的克洛伊·奈尔已经能制作出更加诡谲奇妙的香水，也没有需要忘忧之香抹消的记忆。或许能把这配方当成一样藏品吧，我兴致缺缺地想着，忽略掉邀请信，瞥了眼最后一张纸，边角上的花纹有点眼熟。
有点像女孩子常用的日记纸。
“克洛伊……”约瑟夫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他细碎的吻落在我的刘海上。我微怔着接受他从未如此温柔的吻，他拥我入怀，轻吻浅啜间渡进香甜的味道，我想他刚刚喝了酒，舌尖辗转着醇厚的酒香，让我的脑袋渐渐昏沉。亲吻突然暂停，我迷蒙地看着信纸被约瑟夫尽数丢进壁炉，火舌吞没了邀请信、配方和日记纸。摇曳的火光里，那张日记纸绝望地蜷缩成灰烬，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它。
我想质问，但唇齿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被迫接受他的第二个吻，我好像在轻嗅一朵携有迷香的花，或者说，约瑟夫本身就拥有迷惑我的能力。我荒诞地猜测他的灵魂一定能提炼出这世间最完美的香水，那么，这份香水的配方会是什么？
信纸烧焦味渐渐散去，而心脏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缓缓地死去了，我腐烂的、满是虫洞的灵魂融化在这个吻里，并得以重塑，而我的视界里除约瑟夫外空无一物。我闭上眼睛，压下自己的无数疑惑——够了，够了。我不敢奢求太多，此时此刻，能有人叫我克洛伊，就已经足够了。

“乖孩子，不要发问，你只需承认你爱我。”他的言语里藏匿着最锋利的魔咒，能剜开我的胸腔，暴露出那颗砰砰跃动的心脏，给它套上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枷锁，不然我的心跳怎么会这么剧烈呢——它明明停留在我的躯体里，却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地为他一个人跳动。
我的手抚上他的胸膛，那里从来不会有一点起伏，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如他所说般拥有着真正的永生。可有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心跳，与它同时响起的，还有约瑟夫在耳边的呓语。
他骗了太多太多人，但我总想相信现在这句是真的：
“而我也永远爱你，克洛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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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①本文无任何考据相关，半正剧向。
②世界线：克洛伊将永远不知道姐姐冒用香水作品的真相，也没有去庄园。
③文中末尾的日记纸源自推演⑨，记录了薇拉冒用妹妹作品的理由。个人认为庄园主有能力得到这份证据
④“他是杀手，也是艺术家；是孩子，也是老者”源自本·惠肖对《香水》主角格雷诺耶的评价。
⑤最完美的香水配方：
一次欺骗：约瑟夫隐瞒了薇拉对妹妹的爱。
一滴少女的泪：克洛伊杀死薇拉时的眼泪。
一盎司的爱：约瑟夫对克洛伊的占有欲和扭曲的爱。

非常感谢看到这里~

首发lof 也有一篇连载摄香长篇《Drama Lover》目前还在快乐拖更~欢迎有玩lof的小伙伴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