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而我并没有成为『英雄』,和绝大多数小伙伴一样,循规蹈矩地上学放学吃饭睡觉,三年级的时候也转去了镇西小学。
报到那天又想起了小九,事实上自从小九失踪后,每天出门前妈妈都叮嘱很多遍,诸如放学立即回家之类的话。
走在路上,到了三岔路口,我回头望,想象着小九从路口那边跑回来,像科幻故事写的那样突然出现,原来他只是去撒了一泼尿,没想到消失了一年。可是没有,奇迹没能发生,然后在路上遇到了邢老师。
看样子她是去上班的,骑着自行车经过,看到我之后停了下来,说要捎我一段路。
我看到她自行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男孩子,笑眯眯地看着我。他背着一只新书包,我最羡慕的军绿色帆布书包,臭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想。
后来还是坐到了车前梁,邢老师亲把我送到教室门口。原来她的儿子跟我同班。
他叫邢亦学。
邢老师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刘昶,跟他爸爸的姓,老二就是邢亦学,跟邢老师的姓。邢老师是四年级的班主任,同时也教我们语文。她对我特别关照,暗暗地我在心里想,一定是因为小九出事的缘故。
可实际上小九的失踪又能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小九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我和邢亦学的关系并不好,他个子高,坐在教室后排,平时调皮捣蛋,跟一大帮顽皮的孩子在一起玩。我个子矮,坐教室前排,比较安静。
有一次邢亦学偷了前排同学的橡皮,被罚站,邢老师碰巧经过,把他臭骂了一顿,临了还指着我对他说,你学学人家冬子,学习又好还特别听话……
邢亦学对我撇嘴笑。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邢老师的丈夫调进了省城,邢老师也调到了市里的学校,邢亦学自然也跟着转学了。
和所有故事一样,我们会重逢,而我们并没有去预想重逢。
不过我们这些乡镇里同龄的孩子,只要进了重点高中,重逢的机会几乎是100%。因此,当我看到宿舍里我下铺上面贴的纸条上面写了『邢亦学』三个字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惊奇。
他倒是显得有些惊奇,招呼了一句,真的是你?
他已经有了一米八的高个子,胳膊粗得象我的腿,典型的『彪形大汉』。
我也就热情地打了招呼,顺便询问了一下邢老师的情况。
他说:『我妈?工作狂。对了,她经常提起你,说你将来肯定有出息。』
难得邢老师还记得我,我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焦急的满头是汗的样子,为了打听小九的下落把我盘问得晕头转向的情景。
我说有时间去看看她。
邢亦学说那好啊,周末去我家玩儿。
就这样上下铺住着,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得很快。
邢亦学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估计当时进重点高中也是邢老师想办法塞进来的,他的基础很烂,考试从来没落过后三名。他沉默寡言,似乎总有着心事,但从不对人诉说。
经常我在上床戴着耳机背单词,他在下面塞着耳塞听歌曲。
我们都还是豆蔻年华,原谅我用豆蔻年华这样美好的词语来形容这一段其实并不怎么美好的时光。杜牧在《赠别》一诗中用豆蔻来形容十三四岁的少女,这用来形容邢亦学绝对不合适。那年的他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显得比我们所有的同学都成熟。偶尔的时候我会说他一句,你还不快复习一下,要不然又要吃鸭蛋了。
他则咧着嘴巴一笑,不说话。
那笑容,竟然和小时候极其神似,让我怀疑他根本就是个不会长大的孩子。
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到他家里去玩,事实上我比想象中要用功得多,因为除了用功我别无选择。
那时候我的妈妈已经患了脉管炎不能劳动,爸爸在林场伐木,弟弟也要读书,家里经济状况非常紧张,我的心里充塞着一种危机感,生怕今天上完课明天就要辍学。
而邢亦学不用担心这个,他哥哥刘昶在读大学,父母正值壮年又都有正式的工作,他没什么危机感,因此我们虽然住在一个宿舍里,生活的本质却是完全不同的。
周六日即使有时间我也不会回家,要节省下路费做早餐费。邢亦学也不回家,他的原因是回去要被约束,不如留在学校里玩——而实际上我也并未留意到他到底都玩儿什么,他的话总不多。
但他绝不是个冷漠自闭的人,他与我们同一宿舍的老白关系比较铁。他们从不参加别人组织的各种互动,总是自成一派地混在一起。
同样也是个周六的夜晚,老白有个姨妈住在学校附近,叫他过去吃晚饭,宿舍里只剩下我和邢亦学。
老白回来后他身上散发着酒气,说是姨父过生日。趁老白上厕所的间隙,邢亦学翻他的包,发现了两块蛋糕一瓶白酒,把蛋糕拿出来和我两个一人一块分吃了,一边吧嗒着嘴说:『恩,老白真够意思。』
老白回来后大发雷霆,原来那两块切下来的生日蛋糕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明天的早餐,根本不是给他们两个带回来的。老白借着酒劲儿挖苦邢亦学,你这个个馋鬼,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又说得把这瓶酒藏好了,省着被偷喝了。
邢亦学怎么数落怎么听,不做任何反驳,我替他气不公,『不就是两块蛋糕吗?至于嘛你?』
老白一边唠叨着,一边把酒锁到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之后隔壁寝室几个没回家的同学过来找人玩扑克牌,老白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地骂了句,什么德行!
快熄灯的时候老白还没有回来,我把宿舍门反锁上了,心想反正老白有钥匙,回来后可以自己开门。
邢亦学本来已经脱了衣服躺下了,灯刚熄灭,他又摸索着起来。我以为他想去把锁打开给老白留门,立即说了:『反锁上,插上,把他关外面才好,小气鬼!』
邢亦学浅浅地笑了一下,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