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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省罢，自回房去，摘了鬓边繁饰。玉手捏一卷《太平御览》——其中天、地不悟，人、事冗神。我可读处，不过闲笔。信手拈来的一卷，展而徐徐读来，始知所书草木，“草有玄巨畅威憙，木有扶桑梧桐松柏，皆受气淳美，异於群类者也。”】
【我所读，亦非为博闻强记，不过嫌近来沉笔，字不见章，练笔而已。庭娥劝我写佛法，可我本非信徒，佛亦难容、难赦我，何必叫彼此都为难？只胡乱抄两句杂方罢了。】
【一章初成，正揉腕，忽见有丽人款款行来，亦存点头之善，盈盈笑语：】慧贵人，怎来了这里？【又忖及，自以为猜得到缘由：】是来寻熹嫔娘娘？

【好一位牙尖嘴利的女儿郎！】
【信手搁下的一管羊毫，因风来势汹汹，骨碌碌的滚落在地上。花帘水纹的一页笺，便曝露在她面前，一览无余。忙着去扶纸捞笔，未及答她，厉厉刻薄的声便一句追着一句，俱结在“尽只挑些奇怪的来录。”这一句话的尾风儿上头。】
【若是十载前，我尚可与她辩一辩，譬如“草之将精”、“王孙游兮不归”之流，“惟兹珍草，怀芬吐荣”的满庭雅色。然今日，只温吞吞笑了一声，梨涡不改：】我抄着顽的书罢了。权作练字，至于里头讲了甚么，却是不求甚解。不过——【尾音轻轻的，点水似的。】有人爱繁华，有人爱素淡。就一如梅标清骨、兰挺幽芳、杏娇淑雨，菊傲严霜，又有芍药芳姿少比，牡丹国色天香。故而成全了百花争艳，“燕瘦环肥”。
【把笔拾起，端正搁回在小笔架山上头。】贵人博学，实不负“慧”之一字。【低螓折袖，展得纤葱如玉。】但因博智，更应晓得百花争艳，原胜过一家独秀。贵人嫌它堆砌浮华，只避开不读便是，实在不必如此苛责它。
【抬眸笃定，檀唇噙笑：】对错皆从心境，是人之过。书又何过？

【扬眸起，是一张少女所独有的秀致面庞映入眼帘。她想四月的晨光，热烈活力，但还不及夏的滚烫。人们不敢去看，并非因为那炙烤的疼痛，而是这绚烂的活力，耀的人睁不开眼了。】
【那孩子气的一声连着一声，便在我怔神的功夫里，从齐整的榴齿糯牙间挤出来，连珠儿似的。亦弯了新月眉，粉颊含笑：】我猜，贵人是家里最少的一位吧。【总差不离许多。这是珍宝似捧在掌心里幺女，才能享受的特权。以勋庸的门著为根固，仰滔滔的富贵作凭，还有毫不吝啬的喜爱。】
【一双秋瞳亮闪闪的，只学了她的话，缓声道：】我决没有在讽刺您呀，只是各抒己见罢了。您方才还说，若是“这也不许说，那也不必说——很没意思”。那么，我说些自己的陋见，许也使得吧。
【只恐再因一二句，又惹起她的不虞。忙就此截住了话头，把书扣于桌面上，另揭起一句道：】依着我的愚见呢，这宫里固然是有许多不许，却也有许多额外有趣之处呢。

【譬如呢——】
【紫菊气，茱萸香坠，满阶红叶暮，眸见秋色。我略忖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那夜邂逅的星火斑斓，还有神仙似的妙人。】您一准儿登过东北角的高台吧——那么，夤夜中呢？
【我爱极了夜中的高台，有风飒飒自耳边拂过，俯瞰去，万家寂寂，只零星的，有那么一两盏灯亮着，是候故人归来么？】妙极，定得是在晴朗无云，微风拂槛的夜里。星星也需得有那么一两颗，不然太孤独啦，但是又不能太多了，不然就喧宾夺主了。
【向她手中撷来一片蜜桔瓣，汁水满盈。于是，话间也顿时灵润润的。】定要绕过了宫里守备的侍卫——嗯，不要宣扬，那才是其中妙处——熄了灯，幽幽款步，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人发现了。但是偏一转，恰好错过了，心这才回到肚子里去。【也许，他们一早儿就发现的嫔嫱的小把戏，只是纵容着罢了。】夜里的角楼，可远比白日里的雄伟多啦。红尘众生都睡去了，独留那么一两盏灯，可窥猜多少兴衰的故事。
【眸中肯肯：】您一定要去一回，不然定要抱憾终身的。

【我也仅仅在这样的空隙里，尚能触及自个儿温热的心跳。这种时候，尚毋需那刻意的算计，任由心思信马由缰的，满天地的撒欢儿去了。】
【促狭地微微眯了一线眸，面上扬起的是笑，可话掰碎了细嚼过，也是苦的。】白日里一板一眼的，已经怪苦的了。不自己个儿寻些乐子来耍，岂不是要被憋得疯魔了？
【于是，须得选个放纵自己的夜，有清风，邀来明月，桂酒宴星辰。不必去计算兴衰与荣宠，不必去惦记凤鸾春恩车今宵停何地。皆是由着性子来去，倒比那岁未定夺时，更添了几分自在和任性哩。】
【也捧去了满满的心意，把我为数不多的经验，倾囊相授了。】哪条路倒不很打紧，不过大路上头亮堂些，好走些，但巡夜的兵也多一些。小道儿上为难些，倒是容易避开人一些。只是莫要寻他们换班的时候，那会子谁都不愿意出岔子，故而盯得最紧啦。
【把笔复又沾了些墨，重悬了腕，临了三两个字儿：】你走这一回儿，下回就门清啦。

【定省罢，自回房去摘了鬓边繁饰。有心歇下，又忖及今日，上巳节气，想那琼葩深处，别有趣味。玉手捏一卷《太平御览》——其中天、地不悟，人、事冗神。我可读处，不过闲笔。信手拈来的一卷，展而徐徐读来，始知所书草木，“草有玄巨畅威憙，木有扶桑梧桐松柏，皆受气淳美，异於群类者也。”】
【我所读，亦非为博闻强记，不过嫌近来沉笔，字不见章，练笔而已。庭娥劝我写佛法，可我本非信徒，佛亦难容、难赦我，何必叫彼此都为难？只胡乱抄两句杂方罢了。】
【握笔在花深处，一章初成，正揉腕，忽见有丽人款款行来，亦存点头之善，盈盈笑语：】慧贵人，怎来了这里？【又忖及，自以为猜得到缘由：】是来寻熹嫔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