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二年的春风一入玉门关,便如同一只归巢的乳燕,伴着轻柔的小雨进了宫城——那一日,我偷偷掀起骡车上厚重的绸帘,只望见青石的板路浸湿了,色泽浓郁得好似油墨,而辘辘的蹄声就像是出征的鼓,携着世家贵女们蓬勃而生机的欲望,以秾艳的面庞为刃、年轻的身体为锋,直直往权力的巅峰上去了)
(可这,尚与我无干)
(入宫之前,裕王爷曾在府中听我唱曲儿,一首凄丽的《牡丹亭》作罢,只得他一句:“不错,但这曲儿太悲了些,可不许给皇上唱这个”。心底里多少知晓,我不过是这牡丹丛里一朵借势而栖的刺儿槐罢了,连芍药都算不上,何提与她们争锋?倒不如早早儿寻了朵开得最好的,指不定还能借着旁人的东风,谋一谋万岁爷的宠。遂早早打点了小春红,教她头几日放得耳聪目明些,四处打点些银两,不愁难从那些见风使舵的姑婆子嘴里头打听出风向)
(而我呢?自然是风往哪边儿吹,就去寻哪边儿的荫庇。挑得好了,来日的荣华富贵便妥了)
(是日晨起,小春红伺候着起身,只着轻薄里衣,隐约可见一段莹白的颈,衬着乌发好不惹眼。却因大梦初醒而恍然不觉,正慵慵之时,忽觉一阵冷风吹来,带着尚未尽散的料峭春寒,直引得人一哆嗦。不由将眉一颦,脚上还趿着半只绣鞋,张口便要发作)哎哟,哪个不懂事儿的丫头,这大清早的,开什么窗?
(春红登时一凛,先是忙不迭地跑去把窗关了,又将头喏喏一低,小声劝慰一句:“和尔小主起得早,便说清早起来,还是透透气儿好。”)
(却全然不领这情,先是啧了一声,葱管儿般的指尖儿一伸,冲着她饱满的额头一点,多少用了些力,直教人往后一仰,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傻妮子,怎么在宫外向着我阿玛,到了宫里头来,还看不清谁是你主子?能不能明白点事儿,别谁的话都听。
(叹了口气,一璧说着,一璧伸出双秀气的小脚来,由她垂首低眉伺候着,将另一只花盆底儿穿好了。挑了件儿桃红色的宫装,慢悠悠地往妆镜前头一坐,待那细长的螺黛描好了,才又数落她道)便是要奉承,也得挑对了人。前儿你不是刚刚打听到了,如从前在宫外头遇见的觉禅格格便罢了,那和尔氏什么身家儿、什么背景,也值当让我为她吹一吹风么?
(话音刚落,就听门轴吱呀一声,余光一瞥,登时挑了眉,好笑道)呀,说曹操,曹操到呢。
(却不知方才的话,她能听去几分。心底里想的是若是没听到,往后还少不了从我这儿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