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集好吃的不少,薛洋买过菜,将满满当当的菜篮随手搁下,坐在一家早点摊的长凳上,吃着一份桂花糕。
这家摊主大方,在本就糯软香甜的糕点上还浇了一层蜜,薛洋吃得甚是满意,几筷子下去盘里便空了一大半,边吃边想是不是再给义庄里那个睡得昏天黑地的道士也包上两块儿。
“胡萝卜,苋菜,瘦猪肉,鸭蛋……这配置,成美可是今日睡眠不佳,眼睛也跟着不好用了?”
闻得来人声音,薛洋冷笑,剩在碟子里的东西也没兴致继续吃了,转过脸去对上了那张百年如一日的笑面。
这头的摊主正忙得不可开交,墩圆的身子在层层叠叠的蒸笼跟前和面扣模,客人找回来的铜钱还未丢进钱盒儿里便被一声巨响得从指尖蹦了地上。急急忙忙赶到时,就只得到一张解了体的食案和一个挎着菜篮的乌黑背影。
摊主登时蒙了圈儿,心颤自家小本生意向来童叟无欺,几乎是人人吃了自家东西都要称赞两句,从未见过有这样野蛮无理的食客。正想讨个说法,刚伸出去的胳膊便被一只细软的手轻轻拨了回来:“犬子娇惯,店主见谅。”
末了,摊主一舒手掌,里面正卧着一方澄黄的金粒,虽是粘上了些糯米粉,但并不碍着它晃人眼。
等摊主揉开被金子闪花了的眼睛,那黑衣青年和方才眉间点血的盈盈笑脸都不见了踪影。愤懑没了,倒是生出几分疑窦来:方才那年轻小伙说什么来着, 什么子?
“许久不见,薛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能造,一上来就让我破费。”
“那自然是因为许久不见自家老父,我不能让手艺生疏了不是?”
“薛公子说笑。你给我找事儿的手艺天赋异禀,又怎能说忘就忘?”
分明是一句揶揄话,薛洋听进耳朵里倒是成了变味的夸奖,登时心情大好般地露出两颗虎牙哈哈笑起来:“金公子谬赞。”
金光瑶无奈笑笑,摇摇头问道:“今日只有你一人?”
薛洋笑容一滞,一边嘴角微微向下压了压,拐成一个流里流气的弧度:“连个菜篮子都能翻得津津有味,还关心我有几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明不白的企图呢。堂堂仙督特意飞来我这管些个细碎破事儿,金鳞台给你闲出鸟来了?”
“宋岚已亡,那晓星尘全知道了吧。”
薛洋收起笑容,缓缓回过头,眉眼间笼罩上了一层黑气:“你什么意思?”
“你明知那晓星尘的眼睛变成这样并非因病,又何苦自欺欺人?”金光瑶负手而立,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精明得让人不舒服。
薛洋倒是不觉得被金光瑶看穿了有什么,他惯是个没脸没皮的,从前坏也坏得毫不遮掩,只是金光瑶现在的腔调于他而言已经类似规劝和关心了,这让他觉得十分新鲜,于是笑问:“你待如何?”
“我有办法。”金光瑶笑道。
薛洋的下眼睑抽了抽,答得状似驴唇不对马嘴:“你怎知我就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凭我了解你。”金光瑶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成美。寻处茶馆请你吃茶。”
时辰还早,茶馆本就没什么生意,雅间的房门一闭,更是显得清净。
薛洋端起茶缸,望了一眼飘在禇红色茶水上几片干枣圈儿,屈尊起了个头:“有屁快放。”
金光瑶神色平缓,捏着盖柄,用盖沿儿拨拉了一下茶水面上的茶沫儿,徐徐启齿:“阴虎符出问题了。”
薛洋毫不惊讶,兀自吞了半盏茶,幸灾乐祸道:“当初那金光善做他那一统仙门的春秋大梦做得发疯,日**你催我尽快拼全阴虎符。我将虎符给你的时候,符身上本就还有几处纹路未来得及细致修补,我想吧,不碍事儿,以后再抠也来得及,可没曾想啊——嗬!这不,我就在这里碰上你了。”
“你这小流氓好不讲道理。”金光瑶苦笑,心道这小流氓是在埋怨他呢,“你屠白雪观,毒瞎宋道长,好大的场面,好辣的手段。我教你千万不可得罪君子,你听不进,那二位道长除魔歼邪,许多百姓受其恩惠,对他们爱戴有加,全把这双道当危机之中的救命锦囊。你害得宋岚和晓星尘面目全非,也就相当于威胁了仰仗这二位庇佑的人。”
金光瑶抿了口茶,润了嗓,继续道:“于那些人而言,你就是能杀之而后快的小人,不为保那二位道长周全,就为报复你。你是兰陵金氏座上客卿,受诸多人讨伐,我金家非得做出表率,以敌那可畏人言,我为你忙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你会不晓得?”
“嘁。”薛洋嗤笑。埋怨归埋怨,他很清楚,金光瑶若是真心想杀他,他也跑不了。
薛洋被清理那次,是金光瑶亲自动的手。薛洋受一众门生牵制施展不开手脚,只能眼看着恨生在他身上一顿翻飞,割得他皮绽筋断,血肉模糊。可看着场面惨烈,却是没有一剑刺中要害,他本自愈能力强,就是独自躺在荒郊草野,两三天内也能恢复个七七八八。金光瑶明白这一点,怕被认得薛洋的人发现这小流氓没死透,还贴心地专门挑了个义城这样偏僻的地方,给薛洋扔在城郊。
偏生就冒出来一个晓星尘。
待金光瑶三日后再去回收薛洋,薛洋躺过的位置杂草都开始抽新芽儿了。
“怎的不早些来找我,这阴虎符不止金光善,你也要得急吧?”薛洋站起身,到屋角的炭炉前暖了暖那双握着热茶也回不了温的手。昨晚躺在棺材里没睡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