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铰下这对翅膀，我将剪子往松软的、像要滴下一滴什么眼泪似的青丛中一掷，红的、更红的、脓烂的汁液腥得发紫发甜，魏紫姚黄次第放逐，是春的倨傲的景致，很值得墨者骚客都一齐强说愁地赋上一赋：虽则我还没有捉过几度春日，是此间第一流寡情、最最无情，非但知晓春可怜，还不怜春。】
【一朵虞草被压垮了，就利用它蹭掉刀罅中的碎骨，我实在是一介不大称职的刽子手；凌迟太慢，利落的斩首省时惜力。】
【它需要一颗露水，或者两颗，或者更多，雨水也行，就能像庖厨手里失却毕剥炉火、干燥空气的饕脍一样，天家司膳的所在一样。届时甲壳虫将从它那喙的开合处爬出来，一直爬到过往明亮的失焦的眼珠子上。新死的燕子，眼睛里住着我吗？却不止这些，它还有大好肚腹，拱手向虫豸寄人篱下。】
【按图索骥，按的要是舆图。广南、江南、淮南直到京西，我刀指这块江山的心脏，不肯餍足，拓疆于萧关道、河东府，终于驻马，枕戈待旦，——这只鸟好有趣，怎么它有流不尽的血？它在学史笔底下的愚鲁之士吗？对准此物脆弱不堪的脖颈，我不再等。】

我来时长风乍起，风里带着血腥气。非是英雄血或豪杰泪，是黑暗中蜿蜒着粘稠肮脏的琼浆，蝙蝠嗜之若狂的……无上美味。
看啊，小韬玉发现了什么。
金笼里打转的孤豺，夜莺间藏匿的幼鹫，浇注时扭曲的琉璃花。空洞的心脏抑制不住跳动起来，砰咚、砰咚，因眼前独一无二的隐秘发现而兴奋。漫步从背后走近，在纤白手指搭上鸟儿脖颈时，遗憾叹口气：
“你弄脏了它的羽毛。”
目光投向散落一地的骨血，如同惋惜一枝花的凋零：
“想想看，将它们重新缝合，腥气浓汁包裹在里，死亡伪作新生，披上漂亮羽衣，送给你喜欢的人，这样的谎言……多么美。”

【你若只从孩子的眼睛里朝外看，便知晓一时的、总不长久的输赢是顶重要的，譬如会在对猎物的处置方案上争一项绝对主导权——尽管它横竖是死，又只是我单向的胜负。盖因有逐鹿，所以有位次，所以有人能先手分羹，反之亦然。】
【哦，先回到这只看似十分可怜的燕子。它病得不轻，腿脚也不灵便，但我杀它并非为了替它减轻痛苦，我当然不会是。只不过阐述它如何入彀：奇兽、珍禽，尚未涉足的玉津园众，我快乐就好。血肉模糊的两处断口，一处更朝风，病血凝得更快，呈现出某种浆果的色泽，可能是从书里化境至此地的未熟的山棯。】
那我岂不是要输了。
【它是惨叫过，我后知后觉，无须知觉。背对一个陌生人，尤其在大内，就跟蒙眼行铁索、走峭壁那样高风险——我的意思是，倘使我足够需要知觉，早就回头看他了。】
【我的知觉用以嗅透同类的味道，而非领悟风声鹤唳。】
或者你想一个更好的方法，或者我允许由你来拧断它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