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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咦？白姐姐？你们在这啊？」
双环髻上饰了一对蘸红毛绒球钗，软赤的短褙子绣桃朵朵，鹅春黄九褶绣裙下露出一双红妍妍的绣鞋。这般娇俏伶俐，不是宋鸢儿又是谁？
「姐姐！～」宋小霁仿若看见了「救兵」，一个飞扑向宋鸢儿，抱住姐姐的腿，状似委屈「大狐狸他抢我糖人！白姐姐是他那边的都不帮我！」
「白姐姐不是他那边的。」东方白霎时和令狐冲「划清界限」，一把夺过令狐冲手里的糖人，放进宋小霁手里，唇边噙着笑「喏，方才白姐姐想帮你的，真的。」
「好诶！白姐姐最好了～」
被夺了糖人的令狐冲也不恼，只悠悠笑着「喂喂喂，东方你这样不厚道啊……你当初在恒山镇下已经把我出卖给小捕快一次了，这回你又想来啊？」
「你再胡说我缝了你的嘴！！」东方白柳眉倒竖，凤目凌厉，周身竟杀气微露。只可惜令狐冲见惯了她这故作凶狠的模样，所以丝毫不惧，照样乐呵呵的，差点没当街把东方白气死。
两人这段小插曲，宋小霁光顾着手里亮澄澄的糖人了，一旁的宋鸢儿可是看了个清楚。
宋鸢儿自小伶俐聪明，什么痴男怨女情情爱爱的书段子也听说书先生讲了不少，对两人之间那种不寻常的气氛一直暗暗注意着。
令狐哥哥总缠着白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一句「我先给你们白姐姐送去」；可白姐姐总避着令狐哥哥，有令狐哥哥在的地方白姐姐总是不愿去。
这看起来就像……就像……对了！像男追女还是单相思的书段子！对了对了就是这个！
「咳咳小霁啊，长月姐姐说好久不见你了，刚才她给你带了杜嫂嫂做的菊糖酥饼，姐姐可是特意出来找你的，她们都在绕云河边等我们呢～」宋鸢儿抱起自家弟弟，暗自决定不能让小弟做夹在两人中间的「捣蛋鬼」。
「菊糖酥饼！！杜嫂嫂做得软软甜甜的，还香喷喷！小霁要吃！！」宋鸢儿看着宋小霁两眼发亮的模样就知道方法奏效，她自顾自地抱着小霁笑得开怀「呐，那小霁我带走啦，你们俩好好逛逛嘛，难得这么热闹～小霁和哥哥姐姐说再见～」
「白姐姐再见～大狐狸再见～」
「诶！」眼看着那黄裙少女带着男孩消失在人山人海里，东方白快步便要跟上去。结果腕上被人一拉，回头便是令狐冲那欠揍的笑脸「鸢儿都说了，让我们好好逛逛～」
「我是我，你是你，别混为一谈。」东方白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掌中抽回来。令狐冲双手合十，睁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好像东方白把他怎么了的似的「东方，这大过节的，你就陪我走走。就一会，就一会，真的我保证！」
东方白抱着手臂瞥他一眼，实在受不了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攻势。一见事情有门，令狐冲立马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就走「走走走，前边还有好玩的呢！」
「你走就走，把我手松开！令狐冲！！」
「好！好！再来一次！！」
「再来再来！！好手艺！！」
「……」
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执着足有茶杯粗的木棍，锣鼓喧天里颇有磅礴气势。只见他运气于胸，对准木棍大吼一声，电光火石间木棍端头竟燃起熊熊大火。周围人群沉默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的叫好声，夹杂着阵阵掌声。
令狐冲站在人群外围，探头探的还想往里瞧，东方白在一侧不屑道「你无不无聊？没事我回去了，你爱看就看。」
「诶诶诶！」令狐冲忙拽住她的手臂，「我不是来看这个的，只是顺便瞧瞧。你先在这等我，别走，等着我啊！」
「喂……」那青蓝色的身影动作敏捷地拐进一旁的小巷，东方白还来不及叫他，便没了踪影。
约摸一柱香后，令狐冲自那巷口里走出，瞧见巷街边默然而立的东方白，眉眼一展，唇边溢笑。他几步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我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莫名奇妙让我在这等你，我告诉你我可没这闲工夫……」
「你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好不好？」
绕云河环绕镇外，景色秀丽。平日里便不少镇民前来此处游玩赏乐，日出时有老人家绕河漫步，日落时分能看见前来浣衣盛水的妇女姑娘们。此时正值佳节，河边更是人气旺盛。
各色河灯化作星辰，灯芯中红烛耀耀，漂浮于河面之上，映得河中华光点点，恍如白昼。河岸边多是结伴而来的豆蔻少女，那盏盏河灯中，不知有多少美好如花的祈愿。
「令狐冲！」东方白给他一路拉到绕云河边，实在是不耐，一下甩开他拽着自己的手，「你到底带我来这干什么？！」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他好声好气哄着，一手背在背后，神秘地眨眨眼，「你把眼睛闭上。」
「干什么？我说你……」
「闭上，听话。」
看他一副执着的模样，像个倔拗的孩子。东方白无奈，也只好闭上了眼。
直到发间传来奇异的感觉，东方白下意识睁开眼伸手去摸，却从发髻间摸索拿下一支通体纤长的绞丝流苏簪。
「喜欢吗？」她正愣神间，对面的令狐冲含笑说道，一双墨眸中柔情涌动。他再度开口，音色如水流潺潺，暖和的手掌却是握住了她的素手，「你，还记得吗？」
「咦？白姐姐？你们在这啊？」
双环髻上饰了一对蘸红毛绒球钗，软赤的短褙子绣桃朵朵，鹅春黄九褶绣裙下露出一双红妍妍的绣鞋。这般娇俏伶俐，不是宋鸢儿又是谁？
「姐姐！～」宋小霁仿若看见了「救兵」，一个飞扑向宋鸢儿，抱住姐姐的腿，状似委屈「大狐狸他抢我糖人！白姐姐是他那边的都不帮我！」
「白姐姐不是他那边的。」东方白霎时和令狐冲「划清界限」，一把夺过令狐冲手里的糖人，放进宋小霁手里，唇边噙着笑「喏，方才白姐姐想帮你的，真的。」
「好诶！白姐姐最好了～」
被夺了糖人的令狐冲也不恼，只悠悠笑着「喂喂喂，东方你这样不厚道啊……你当初在恒山镇下已经把我出卖给小捕快一次了，这回你又想来啊？」
「你再胡说我缝了你的嘴！！」东方白柳眉倒竖，凤目凌厉，周身竟杀气微露。只可惜令狐冲见惯了她这故作凶狠的模样，所以丝毫不惧，照样乐呵呵的，差点没当街把东方白气死。
两人这段小插曲，宋小霁光顾着手里亮澄澄的糖人了，一旁的宋鸢儿可是看了个清楚。
宋鸢儿自小伶俐聪明，什么痴男怨女情情爱爱的书段子也听说书先生讲了不少，对两人之间那种不寻常的气氛一直暗暗注意着。
令狐哥哥总缠着白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一句「我先给你们白姐姐送去」；可白姐姐总避着令狐哥哥，有令狐哥哥在的地方白姐姐总是不愿去。
这看起来就像……就像……对了！像男追女还是单相思的书段子！对了对了就是这个！
「咳咳小霁啊，长月姐姐说好久不见你了，刚才她给你带了杜嫂嫂做的菊糖酥饼，姐姐可是特意出来找你的，她们都在绕云河边等我们呢～」宋鸢儿抱起自家弟弟，暗自决定不能让小弟做夹在两人中间的「捣蛋鬼」。
「菊糖酥饼！！杜嫂嫂做得软软甜甜的，还香喷喷！小霁要吃！！」宋鸢儿看着宋小霁两眼发亮的模样就知道方法奏效，她自顾自地抱着小霁笑得开怀「呐，那小霁我带走啦，你们俩好好逛逛嘛，难得这么热闹～小霁和哥哥姐姐说再见～」
「白姐姐再见～大狐狸再见～」
「诶！」眼看着那黄裙少女带着男孩消失在人山人海里，东方白快步便要跟上去。结果腕上被人一拉，回头便是令狐冲那欠揍的笑脸「鸢儿都说了，让我们好好逛逛～」
「我是我，你是你，别混为一谈。」东方白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掌中抽回来。令狐冲双手合十，睁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好像东方白把他怎么了的似的「东方，这大过节的，你就陪我走走。就一会，就一会，真的我保证！」
东方白抱着手臂瞥他一眼，实在受不了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攻势。一见事情有门，令狐冲立马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就走「走走走，前边还有好玩的呢！」
「你走就走，把我手松开！令狐冲！！」
「好！好！再来一次！！」
「再来再来！！好手艺！！」
「……」
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执着足有茶杯粗的木棍，锣鼓喧天里颇有磅礴气势。只见他运气于胸，对准木棍大吼一声，电光火石间木棍端头竟燃起熊熊大火。周围人群沉默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的叫好声，夹杂着阵阵掌声。
令狐冲站在人群外围，探头探的还想往里瞧，东方白在一侧不屑道「你无不无聊？没事我回去了，你爱看就看。」
「诶诶诶！」令狐冲忙拽住她的手臂，「我不是来看这个的，只是顺便瞧瞧。你先在这等我，别走，等着我啊！」
「喂……」那青蓝色的身影动作敏捷地拐进一旁的小巷，东方白还来不及叫他，便没了踪影。
约摸一柱香后，令狐冲自那巷口里走出，瞧见巷街边默然而立的东方白，眉眼一展，唇边溢笑。他几步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我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莫名奇妙让我在这等你，我告诉你我可没这闲工夫……」
「你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好不好？」
绕云河环绕镇外，景色秀丽。平日里便不少镇民前来此处游玩赏乐，日出时有老人家绕河漫步，日落时分能看见前来浣衣盛水的妇女姑娘们。此时正值佳节，河边更是人气旺盛。
各色河灯化作星辰，灯芯中红烛耀耀，漂浮于河面之上，映得河中华光点点，恍如白昼。河岸边多是结伴而来的豆蔻少女，那盏盏河灯中，不知有多少美好如花的祈愿。
「令狐冲！」东方白给他一路拉到绕云河边，实在是不耐，一下甩开他拽着自己的手，「你到底带我来这干什么？！」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他好声好气哄着，一手背在背后，神秘地眨眨眼，「你把眼睛闭上。」
「干什么？我说你……」
「闭上，听话。」
看他一副执着的模样，像个倔拗的孩子。东方白无奈，也只好闭上了眼。
直到发间传来奇异的感觉，东方白下意识睁开眼伸手去摸，却从发髻间摸索拿下一支通体纤长的绞丝流苏簪。
「喜欢吗？」她正愣神间，对面的令狐冲含笑说道，一双墨眸中柔情涌动。他再度开口，音色如水流潺潺，暖和的手掌却是握住了她的素手，「你，还记得吗？」
「3」
东方白怔怔看着那支簪，簪上用乳白的玉片刻了一双蝴蝶。那双蝶此刻仿佛活生起来，扑棱着脉络清晰的双翅缓缓飞翔，带回了那遥远的、她封存已久的回忆。
当年，她为他冒死取雪狼胆，双臂被雪狼咬伤，内力也耗损颇多。他执意让她留在雪狼山的镇下养伤，就算只留两天等伤势缓和了也好。
说来也巧，那一晚也正是佳节。两人并肩走在人流滚滚的长街上，俨然一对壁人。
他的神色间尽是不自然，手背在后头拘谨许久，终是壮着胆子，轻轻握上了她如葱白般的指。
她走在前头，脚下动作一顿，随后回眸笑道「呆子。」
那软嫩的玉指，亦是勾上了他的指间。
两人走走看看，不经意间路过一间首饰铺子。东方白偶然瞧见里头一支玉簪，那簪子就摆在柜台的木盘上，显眼得很。
色泽水润的和田雪玉雕成两朵腊梅盛绽的模样，瓣络舒展自然，栩栩如生。周边用青葱翠绿的玛瑙片随意一饰，勾出了绿意盎然的生气，两朵梅花后用涟玉珠一颗颗细细串了流苏坠着。整支簪子淡和雅致，虽颜色素了点，却也有种冰清玉洁的清冷美意。
因那簪子算得上做工精良，而且玉质也不错，她没想到在这样的小镇也能瞧见这等精巧的首饰，不由得多看几眼。身旁的令狐冲见了，以为她喜欢，开口问道「东方姑娘，你喜欢那簪子么？盯了这么久。」
她不以为意地扭回目光「没有，只是看它做工不错，多瞧了几眼而已。」
笑话，她东方白什么金银珠宝、奇珍异石没见过，还会在意这种东西？
她却没想到，那呆子突然让她站在店铺门那等，自己反而消失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出现在铺门拐角的街头。
「你干什么去了？」她不解。
「没事，走吧走吧，诶诶你瞧前头有烟花看～」
朱红、靛蓝、鹅黄、青翠……纷繁缤纷的色彩融成形状美丽的花样，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依次绽开。绽放后的烟花碎成粒粒流萤，划着晶亮的尾色落满人间。
东方白鲜少有机会欣赏这等美景，难免专注了些，身边又有令狐冲陪着，压根没注意到悄悄攀上自己发间的手。
「什么？」她忽的感到头发上有点奇怪的感觉，伸手一摸，从自己发间拔下一支冰凉的发簪。她一瞧，便愣在原地。
是那支玉梅流苏簪。
「哪，喜欢吗？」他挠挠头，笑得分外得意又开心，仿佛小小计谋得逞的狐狸「刚才你虽然那么说，可是我还不知道你？你说不喜欢不在意，就一定是喜欢在意的。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啊，就是改不掉。」
她当即在他额前敲了一记「谁说我喜欢的？不要说的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行不行？」
「那是，我娘子我哪能不了解？」
「谁是你娘子？成天净会胡说。」她微微蹙起眉，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他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地转来转去逗着她，她也顺势闪躲着，就是不回头理会他。
绚丽耀眼的烟花在他们身后的夜幕里炸开，光影流泄下，两人的身影相合相叠，好似鸳鸯。
在他看不见的瞬间，她嘴角蕴笑，如获珍宝般，将那支簪子小心插在乌发之间。
「那支簪子……」令狐冲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久远的回忆中带回来，从那雪狼山脚下的小镇，回到这绕云河畔。她收收心神，敛下如蝶翅般的睫，试图遮住眼底泛起的晶莹「丢了。当初从灵鹫寺下来以后，我就发现它不见了。」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里那支玉蝶流苏簪上「虽然，这支簪子上的不是梅花，是蝴蝶，可是也和当初那支很像，对不对？我来到这镇上后，看了好久才找到这个的。我一直想送给你，可你都不愿见我。直到今天，我才有机会。」
令狐冲轻轻从她指间拿过那支簪子，温柔地将簪尖穿过她丝绸般顺滑的发「来，我给你戴上。」
「值得吗？」
她的音色像千年积冻的霜雪，任他怎么捂，怎么握，都暖不化。东方白勾起唇角，笑容姝丽，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对他笑，「令狐冲，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他垂下手指，连带着眉眼也垂了下来，站在她面前不发一语。
「你我之间，早就算清了。就像那支簪子，当初我找了它好久，依旧找不回来。就像如今你和我说的我们的过去，无论你努力再多，我们也回不去了。」泪水随着话语划过东方白的脸庞，将她美艳绝伦的笑容割得支离破碎，一片一片，一寸一寸，满是悲凉凄绝。
令狐冲知道，东方白本是极坚毅的女子，就算遍体鳞伤都不曾呼痛，只是在遇见他之后，她就好像有流不完的泪水。
她垂首片刻，随后抬头用染满泪水的双眼直直对上他的眸「你问我还记不记得，那我也问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在金顶山下，你刺我一剑后，我说过的话。」
「你说，我们之间，恩断义绝。」令狐冲缓缓开口，嗓音有些许哽咽。
「是，恩断义绝。」东方白陡然拔高声线，一字一顿，如珠滚玉盘，清清楚楚「既然说了恩断义绝，那就要做到。」
「那如果，我后悔了呢？」
「没有如果，你也不可能后悔。」她摇摇头，再度莞尔一笑，将发上的玉簪拔下来，放在他手心里，他掌心里的温度是她熟悉的温暖，心下却一片冰凉「令狐冲，欠你的，我东方不败早已经还清了。」
令狐冲还能清晰地记起那一夜，记起在星空熠熠下，在灯火缭绕的绕云河畔，东方白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只有一条性命，为了你险些要葬送了。」
「你爱不爱我，我已经不再去想了。」
东方白怔怔看着那支簪，簪上用乳白的玉片刻了一双蝴蝶。那双蝶此刻仿佛活生起来，扑棱着脉络清晰的双翅缓缓飞翔，带回了那遥远的、她封存已久的回忆。
当年，她为他冒死取雪狼胆，双臂被雪狼咬伤，内力也耗损颇多。他执意让她留在雪狼山的镇下养伤，就算只留两天等伤势缓和了也好。
说来也巧，那一晚也正是佳节。两人并肩走在人流滚滚的长街上，俨然一对壁人。
他的神色间尽是不自然，手背在后头拘谨许久，终是壮着胆子，轻轻握上了她如葱白般的指。
她走在前头，脚下动作一顿，随后回眸笑道「呆子。」
那软嫩的玉指，亦是勾上了他的指间。
两人走走看看，不经意间路过一间首饰铺子。东方白偶然瞧见里头一支玉簪，那簪子就摆在柜台的木盘上，显眼得很。
色泽水润的和田雪玉雕成两朵腊梅盛绽的模样，瓣络舒展自然，栩栩如生。周边用青葱翠绿的玛瑙片随意一饰，勾出了绿意盎然的生气，两朵梅花后用涟玉珠一颗颗细细串了流苏坠着。整支簪子淡和雅致，虽颜色素了点，却也有种冰清玉洁的清冷美意。
因那簪子算得上做工精良，而且玉质也不错，她没想到在这样的小镇也能瞧见这等精巧的首饰，不由得多看几眼。身旁的令狐冲见了，以为她喜欢，开口问道「东方姑娘，你喜欢那簪子么？盯了这么久。」
她不以为意地扭回目光「没有，只是看它做工不错，多瞧了几眼而已。」
笑话，她东方白什么金银珠宝、奇珍异石没见过，还会在意这种东西？
她却没想到，那呆子突然让她站在店铺门那等，自己反而消失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出现在铺门拐角的街头。
「你干什么去了？」她不解。
「没事，走吧走吧，诶诶你瞧前头有烟花看～」
朱红、靛蓝、鹅黄、青翠……纷繁缤纷的色彩融成形状美丽的花样，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依次绽开。绽放后的烟花碎成粒粒流萤，划着晶亮的尾色落满人间。
东方白鲜少有机会欣赏这等美景，难免专注了些，身边又有令狐冲陪着，压根没注意到悄悄攀上自己发间的手。
「什么？」她忽的感到头发上有点奇怪的感觉，伸手一摸，从自己发间拔下一支冰凉的发簪。她一瞧，便愣在原地。
是那支玉梅流苏簪。
「哪，喜欢吗？」他挠挠头，笑得分外得意又开心，仿佛小小计谋得逞的狐狸「刚才你虽然那么说，可是我还不知道你？你说不喜欢不在意，就一定是喜欢在意的。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啊，就是改不掉。」
她当即在他额前敲了一记「谁说我喜欢的？不要说的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行不行？」
「那是，我娘子我哪能不了解？」
「谁是你娘子？成天净会胡说。」她微微蹙起眉，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他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地转来转去逗着她，她也顺势闪躲着，就是不回头理会他。
绚丽耀眼的烟花在他们身后的夜幕里炸开，光影流泄下，两人的身影相合相叠，好似鸳鸯。
在他看不见的瞬间，她嘴角蕴笑，如获珍宝般，将那支簪子小心插在乌发之间。
「那支簪子……」令狐冲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久远的回忆中带回来，从那雪狼山脚下的小镇，回到这绕云河畔。她收收心神，敛下如蝶翅般的睫，试图遮住眼底泛起的晶莹「丢了。当初从灵鹫寺下来以后，我就发现它不见了。」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里那支玉蝶流苏簪上「虽然，这支簪子上的不是梅花，是蝴蝶，可是也和当初那支很像，对不对？我来到这镇上后，看了好久才找到这个的。我一直想送给你，可你都不愿见我。直到今天，我才有机会。」
令狐冲轻轻从她指间拿过那支簪子，温柔地将簪尖穿过她丝绸般顺滑的发「来，我给你戴上。」
「值得吗？」
她的音色像千年积冻的霜雪，任他怎么捂，怎么握，都暖不化。东方白勾起唇角，笑容姝丽，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对他笑，「令狐冲，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他垂下手指，连带着眉眼也垂了下来，站在她面前不发一语。
「你我之间，早就算清了。就像那支簪子，当初我找了它好久，依旧找不回来。就像如今你和我说的我们的过去，无论你努力再多，我们也回不去了。」泪水随着话语划过东方白的脸庞，将她美艳绝伦的笑容割得支离破碎，一片一片，一寸一寸，满是悲凉凄绝。
令狐冲知道，东方白本是极坚毅的女子，就算遍体鳞伤都不曾呼痛，只是在遇见他之后，她就好像有流不完的泪水。
她垂首片刻，随后抬头用染满泪水的双眼直直对上他的眸「你问我还记不记得，那我也问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在金顶山下，你刺我一剑后，我说过的话。」
「你说，我们之间，恩断义绝。」令狐冲缓缓开口，嗓音有些许哽咽。
「是，恩断义绝。」东方白陡然拔高声线，一字一顿，如珠滚玉盘，清清楚楚「既然说了恩断义绝，那就要做到。」
「那如果，我后悔了呢？」
「没有如果，你也不可能后悔。」她摇摇头，再度莞尔一笑，将发上的玉簪拔下来，放在他手心里，他掌心里的温度是她熟悉的温暖，心下却一片冰凉「令狐冲，欠你的，我东方不败早已经还清了。」
令狐冲还能清晰地记起那一夜，记起在星空熠熠下，在灯火缭绕的绕云河畔，东方白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只有一条性命，为了你险些要葬送了。」
「你爱不爱我，我已经不再去想了。」
「第十五章——琥珀初香」
「——红尘中初投窥眸，所系何人
又岂知一眼惊鸿，万劫如谶」
「1」
绕云河水无声流淌，河面如熠熠晖镜，映照出人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岸旁衣着鲜艳的少男少女嬉笑欢嗔，东奔西跑，丝毫无人注意到，隐匿在河岸旁榕树林阴影里的一对身影。
「东方……」令狐冲看见她落泪的模样，已放下心中包袱的他，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强装无动于衷，心底的绞痛一阵一阵漫出。
他伸出手去欲拭去她的泪珠，东方白却后退一步，仿佛在躲避什么毒蛇猛兽「令狐冲，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我不要。」令狐冲反手紧握住她的皓腕，将她拉近身前，迫使着东方白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她望见令狐冲目光坚定，语调决绝「东方不败，我不要。什么‘到此为止’，什么‘放下过去’我统统不要！今生今世我就是赖定你了，你别想再离开我！」
林中有瞬间的静谧。
素裙女子目光一冷，手腕翻转，使力挣开他的禁锢「你不要？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令狐冲，当初是你先放开我的手，是你先舍弃我的。」
东方白用方才被令狐冲紧握的手，握起令狐冲的右手，眸中凛然，一字一字像粒粒冰碴「你就是用这只手，持剑对着我的心口。你也是用这只手，牵着任盈盈走进喜堂。当初，你说要杀了我。现今，你说你爱我……」
她冷冷甩开令狐冲的手，再度涌出的泪水蓄积在眼眶，将落未落，无限悲楚「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挽回什么……我不想再错过你，不想再失去你……若不是因为平大夫，我还蒙在鼓里！如今我寻回了你，我不可以再失去你！」
「你……」东方白心下一惊，难道……难道平一指把换心的事告诉他了？
「平大夫告诉我你死了，可我不信。」令狐冲的容颜隐在月光漏过榕树枝叶而投下的重重暗影里，看不清是何神色，却能轻易听出话语间溢出的痛苦「我不信……还好我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没事……太好了……」
他低声喃喃着，悔恨交织成网，牢牢捆住心房，箍得他似要窒息。
手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缓缓扣上了她的柔夷「东方，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平大夫才会那样说？你可是受了伤？还是……」
还不待他说完，东方白便迅速出言打断他的推测，言语中的躲藏微不可查「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在胡说八道。」
「好，我只希望，你不要瞒我。」他应下，男子的大手徐徐收紧掌中玉手，由不得东方白使力挣脱。
清冷月影下，令狐冲朗朗一笑，一双眼藏了春风秋水。他动作轻柔，再度将玉簪簪上她的发髻，「你收了我的簪子，可就是我的娘子了唷。」
刻云镂纹的簪尖穿过的不仅是她的丝丝乌发，也是沉寂已久的旧时年华。
「东方姑娘，你收了我的簪子，就是我的娘子。这簪子要拿好，可不能弄丢了～」
那年，那日，那人。人未变，心未改。
在似水尽头，流年深处，他也曾许她地老天荒，一世长安。
东方白不会知道，在她离开他的每一个夜晚，他梦里的如画容颜，柔声细语，是他最深刻、最温柔的眷恋。
清宵一曲，醉饮千夜。
红尘相系，一语成谶。
「小师父！小师父！你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尼黄僧衣上下翻飞，田伯光手中攥着一封信笺叫嚷着，急吼吼地穿过九曲木廊，往正在盯着湖中锦鲤发呆的仪琳身边一坐，「令狐冲那小子的信！」
仪琳有些诧异，不明白令狐冲为何会无缘无故来信。她从巴掌长的封笺中取出信纸，才略略读了几行便喜上眉梢「令狐大哥说，他和姐姐在一起！他们住在黑木崖底的一个小镇里，一切都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什么？！」田伯光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他他.....和东方美人在一起？！那小子不是娶了任盈盈么？为何还和东方美人在一起啊？」
「我也不清楚，令狐大哥信上就是这么说的。知道姐姐现在住得安稳，我就放心了。果然，我在菩萨面前的祈祷灵验了。」仪琳细细把信纸收起来，眸子里含着丝丝笑意，双手合十「愿菩萨保佑姐姐幸福喜乐，日日无忧。」
田伯光在一边倒不自在了，状似埋怨「小师父，东方美人她武功高强，又有令狐冲陪在身边，还能有什么事啊？我天天陪着你，也不见你保佑保佑我……」
「田伯光！你再说这种话，我……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我这开玩笑呢，我不说了还不成吗？小师父你别不理我……」
「——红尘中初投窥眸，所系何人
又岂知一眼惊鸿，万劫如谶」
「1」
绕云河水无声流淌，河面如熠熠晖镜，映照出人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岸旁衣着鲜艳的少男少女嬉笑欢嗔，东奔西跑，丝毫无人注意到，隐匿在河岸旁榕树林阴影里的一对身影。
「东方……」令狐冲看见她落泪的模样，已放下心中包袱的他，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强装无动于衷，心底的绞痛一阵一阵漫出。
他伸出手去欲拭去她的泪珠，东方白却后退一步，仿佛在躲避什么毒蛇猛兽「令狐冲，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我不要。」令狐冲反手紧握住她的皓腕，将她拉近身前，迫使着东方白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她望见令狐冲目光坚定，语调决绝「东方不败，我不要。什么‘到此为止’，什么‘放下过去’我统统不要！今生今世我就是赖定你了，你别想再离开我！」
林中有瞬间的静谧。
素裙女子目光一冷，手腕翻转，使力挣开他的禁锢「你不要？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令狐冲，当初是你先放开我的手，是你先舍弃我的。」
东方白用方才被令狐冲紧握的手，握起令狐冲的右手，眸中凛然，一字一字像粒粒冰碴「你就是用这只手，持剑对着我的心口。你也是用这只手，牵着任盈盈走进喜堂。当初，你说要杀了我。现今，你说你爱我……」
她冷冷甩开令狐冲的手，再度涌出的泪水蓄积在眼眶，将落未落，无限悲楚「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挽回什么……我不想再错过你，不想再失去你……若不是因为平大夫，我还蒙在鼓里！如今我寻回了你，我不可以再失去你！」
「你……」东方白心下一惊，难道……难道平一指把换心的事告诉他了？
「平大夫告诉我你死了，可我不信。」令狐冲的容颜隐在月光漏过榕树枝叶而投下的重重暗影里，看不清是何神色，却能轻易听出话语间溢出的痛苦「我不信……还好我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没事……太好了……」
他低声喃喃着，悔恨交织成网，牢牢捆住心房，箍得他似要窒息。
手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缓缓扣上了她的柔夷「东方，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平大夫才会那样说？你可是受了伤？还是……」
还不待他说完，东方白便迅速出言打断他的推测，言语中的躲藏微不可查「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在胡说八道。」
「好，我只希望，你不要瞒我。」他应下，男子的大手徐徐收紧掌中玉手，由不得东方白使力挣脱。
清冷月影下，令狐冲朗朗一笑，一双眼藏了春风秋水。他动作轻柔，再度将玉簪簪上她的发髻，「你收了我的簪子，可就是我的娘子了唷。」
刻云镂纹的簪尖穿过的不仅是她的丝丝乌发，也是沉寂已久的旧时年华。
「东方姑娘，你收了我的簪子，就是我的娘子。这簪子要拿好，可不能弄丢了～」
那年，那日，那人。人未变，心未改。
在似水尽头，流年深处，他也曾许她地老天荒，一世长安。
东方白不会知道，在她离开他的每一个夜晚，他梦里的如画容颜，柔声细语，是他最深刻、最温柔的眷恋。
清宵一曲，醉饮千夜。
红尘相系，一语成谶。
「小师父！小师父！你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尼黄僧衣上下翻飞，田伯光手中攥着一封信笺叫嚷着，急吼吼地穿过九曲木廊，往正在盯着湖中锦鲤发呆的仪琳身边一坐，「令狐冲那小子的信！」
仪琳有些诧异，不明白令狐冲为何会无缘无故来信。她从巴掌长的封笺中取出信纸，才略略读了几行便喜上眉梢「令狐大哥说，他和姐姐在一起！他们住在黑木崖底的一个小镇里，一切都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什么？！」田伯光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他他.....和东方美人在一起？！那小子不是娶了任盈盈么？为何还和东方美人在一起啊？」
「我也不清楚，令狐大哥信上就是这么说的。知道姐姐现在住得安稳，我就放心了。果然，我在菩萨面前的祈祷灵验了。」仪琳细细把信纸收起来，眸子里含着丝丝笑意，双手合十「愿菩萨保佑姐姐幸福喜乐，日日无忧。」
田伯光在一边倒不自在了，状似埋怨「小师父，东方美人她武功高强，又有令狐冲陪在身边，还能有什么事啊？我天天陪着你，也不见你保佑保佑我……」
「田伯光！你再说这种话，我……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我这开玩笑呢，我不说了还不成吗？小师父你别不理我……」
「2」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地还不见回来……」宋姨两手揣在胸前，在院门处走走停停。约摸半个时辰以前，宋鸢儿便牵着吃成个花猫脸的宋小霁回来了。这都快戌时了，令狐冲与东方白两人却迟迟不见回。
「宋姨！我们回来了！」远处巷口传来一声高唤，令狐冲的身影被十五的月光投在巷墙上，清晰明朗。在他身后的东方白缓缓行来，仍是那身素裙云衫，只那乌黑如墨的发上饰了支玉发簪，一步一行间流苏摇舞，珠串相碰，玲琅作响。
「诶哟可回来了！」宋姨迎上去，对着令狐冲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数落「冲儿啊，平日里见你也是个明事理的，怎得今日这么贪玩？你瞧瞧，连那两个小家伙都早回来了。难不成，你们两个大人，比两个小孩子还贪玩？这么晚了，我担心得要命，差点要出去寻你们了！」
令狐冲摸着后脑嘿嘿笑着「是是是，宋姨教训得是。」宋姨瞧着他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也是笑了，一面迎两人进屋一面笑言「你们两个啊，这夜深露重也不穿厚实些，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木雕窗外，月儿高高悬于平直巷墙之上，明润圆亮。东方白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流云绸子的软袄长裙，顿觉周身神清气爽。她捧了一盆温水放在双曲木架上，今夜走了这么久，身子也有些酸乏，打算稍稍盥洗便歇下了。
她拿了白布巾放进温水里蘸湿，一双素手浸在温水里暖和舒适。正当她打算净面时，喉间突如其来涌上的一口腥甜将她袭了个措手不及。
鲜明的血色在温水里狰狞地铺开，恍若水中炸开一朵红云。微红的水波漫上她浸在水里的手。东方白怔怔盯着那一片如远山烟霞的淡红水雾，浸在水里的右手覆上心口，水珠瞬间染湿了衣衫。
美人唇边尚带着殷红血痕，挽起笑来，生生将她未施脂粉的脸逼出了几分妖冶的艳丽。那妖娆笑靥倒映在水里，像是铜盆清水中绽出了一朵血梅。
她在笑。
嘴角边依然有新鲜的血珠在滑落，「叮咚」几声落在铜盆里，砸开的圈圈水纹都被漾开微红。
东方白从水中捞起白布巾，利落拭去唇上的血迹，扶着木架几步趔趄行到桌边，抓起茶盏斟了杯茶便一饮而尽。直到饮尽第三杯，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感才渐渐消散。
四角镂祥云的木妆台上，一只裹了玛瑙护角的木盒摆在上头，里边收了一支玉簪，簪上玉蝶呼之欲飞。发簪下压了一道湖蓝色，是条粗布制的发带。
东方白不顾脚下虚浮，一路搀着走到妆台旁，将那木盒里的物件拿出来。一支玉簪，一条发带，仔仔细细端放在妆台上。
妆台左侧的花架摆了个雪瓷长颈瓶，有二分半高，里头插了几枝丹桂花枝，亭亭玉立，开出一片馨香。
她还记得几天前，令狐冲陪小霁和鸢儿他们去巷外花田玩，回来时手里便抓着这么大一束丹桂。他兴冲冲跑进她的房间，献宝似的送给她，说什么也要摆在她屋里。
轩眉明目，笑容朗朗，蓝衫布衣，一副真挚执着的模样，一如当年。
如今再看，那几枝丹桂瓣缘微卷，枝条上带着的鲜叶也布了道道乳黄枯痕，已不复当时茂盛之态。
木妆台上立着一面铜镜，镜往上是一扇木雕窗。东方白略一抬首，从木雕窗里望见清清明明的、凉润的一片月影。
她用纤长莹白的指细细挑起发带，一绕一绕的，将发带缠在指间，湖蓝色交织在她的玉指之间。
东方白伏在妆台上，看窗棂下泉水一般的月光将发簪上的玉蝶染得柔润如云，听雕窗外一声接着一声的细脆虫鸣。
「我原本应该孤单地死在冰湖里。能让我再见你一面，老天爷待我不薄。」
她轻轻说道，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只是当真有缘无分……今生今世，你我，终究不得长相守。」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地还不见回来……」宋姨两手揣在胸前，在院门处走走停停。约摸半个时辰以前，宋鸢儿便牵着吃成个花猫脸的宋小霁回来了。这都快戌时了，令狐冲与东方白两人却迟迟不见回。
「宋姨！我们回来了！」远处巷口传来一声高唤，令狐冲的身影被十五的月光投在巷墙上，清晰明朗。在他身后的东方白缓缓行来，仍是那身素裙云衫，只那乌黑如墨的发上饰了支玉发簪，一步一行间流苏摇舞，珠串相碰，玲琅作响。
「诶哟可回来了！」宋姨迎上去，对着令狐冲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数落「冲儿啊，平日里见你也是个明事理的，怎得今日这么贪玩？你瞧瞧，连那两个小家伙都早回来了。难不成，你们两个大人，比两个小孩子还贪玩？这么晚了，我担心得要命，差点要出去寻你们了！」
令狐冲摸着后脑嘿嘿笑着「是是是，宋姨教训得是。」宋姨瞧着他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也是笑了，一面迎两人进屋一面笑言「你们两个啊，这夜深露重也不穿厚实些，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木雕窗外，月儿高高悬于平直巷墙之上，明润圆亮。东方白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流云绸子的软袄长裙，顿觉周身神清气爽。她捧了一盆温水放在双曲木架上，今夜走了这么久，身子也有些酸乏，打算稍稍盥洗便歇下了。
她拿了白布巾放进温水里蘸湿，一双素手浸在温水里暖和舒适。正当她打算净面时，喉间突如其来涌上的一口腥甜将她袭了个措手不及。
鲜明的血色在温水里狰狞地铺开，恍若水中炸开一朵红云。微红的水波漫上她浸在水里的手。东方白怔怔盯着那一片如远山烟霞的淡红水雾，浸在水里的右手覆上心口，水珠瞬间染湿了衣衫。
美人唇边尚带着殷红血痕，挽起笑来，生生将她未施脂粉的脸逼出了几分妖冶的艳丽。那妖娆笑靥倒映在水里，像是铜盆清水中绽出了一朵血梅。
她在笑。
嘴角边依然有新鲜的血珠在滑落，「叮咚」几声落在铜盆里，砸开的圈圈水纹都被漾开微红。
东方白从水中捞起白布巾，利落拭去唇上的血迹，扶着木架几步趔趄行到桌边，抓起茶盏斟了杯茶便一饮而尽。直到饮尽第三杯，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感才渐渐消散。
四角镂祥云的木妆台上，一只裹了玛瑙护角的木盒摆在上头，里边收了一支玉簪，簪上玉蝶呼之欲飞。发簪下压了一道湖蓝色，是条粗布制的发带。
东方白不顾脚下虚浮，一路搀着走到妆台旁，将那木盒里的物件拿出来。一支玉簪，一条发带，仔仔细细端放在妆台上。
妆台左侧的花架摆了个雪瓷长颈瓶，有二分半高，里头插了几枝丹桂花枝，亭亭玉立，开出一片馨香。
她还记得几天前，令狐冲陪小霁和鸢儿他们去巷外花田玩，回来时手里便抓着这么大一束丹桂。他兴冲冲跑进她的房间，献宝似的送给她，说什么也要摆在她屋里。
轩眉明目，笑容朗朗，蓝衫布衣，一副真挚执着的模样，一如当年。
如今再看，那几枝丹桂瓣缘微卷，枝条上带着的鲜叶也布了道道乳黄枯痕，已不复当时茂盛之态。
木妆台上立着一面铜镜，镜往上是一扇木雕窗。东方白略一抬首，从木雕窗里望见清清明明的、凉润的一片月影。
她用纤长莹白的指细细挑起发带，一绕一绕的，将发带缠在指间，湖蓝色交织在她的玉指之间。
东方白伏在妆台上，看窗棂下泉水一般的月光将发簪上的玉蝶染得柔润如云，听雕窗外一声接着一声的细脆虫鸣。
「我原本应该孤单地死在冰湖里。能让我再见你一面，老天爷待我不薄。」
她轻轻说道，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只是当真有缘无分……今生今世，你我，终究不得长相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