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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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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贴吧看到大家的回复,感谢大家的喜爱|•'-'•)و✧
我知道现在吧里确实剩的人不多了,但是还是希望看了我的文的大家能多多分享自己的意见。
我的文笔稚嫩无华,算不上好,但是用心地写了这一篇作品。现在又更用心地把更完美的版本整理给大家,所以还是希望可以得到大家客观公正的意见。(虽说这篇文是整理版,结局已定,但是大家的意见我也一定会听取,也可以用到下一篇文去呀嘿嘿)
呆在冲东吧快六年啦,来来往往见了很多朋友,现在虽是旧友不复故友难再,但我都记得他们。
现在吧里虽说人少但是见到了不少新的小伙伴,希望可以和大家成为朋友,今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啦~
(最后话糙理不糙:大家多多回复,我多多更文,嘿嘿)
——来自深更半夜抒发谢意与心意的姻潋(´。✪ω✪。`)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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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两天可以更新(●°u°●)」
应该教主会有戏份啦~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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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娘!醒了醒了!大姐姐醒了!」
「真的么?小霁,快,把桌上那碗鸡汤端来!」
「好耶!我也要看仙女姐姐!」
「臭小子你小心点啦!……」
无边无际的,一片耀眼白光,刺得东方白眼睛生生地疼。耳边一片模糊不清的嘈杂,喉间跟吞了刀子似的,火烧火燎的难受。
「水……水……」
「水?你等等!等等啊!」宋鸢儿匆忙冲向茶桌,忙得打杯水都乱了套,险些砸碎茶壶。她抚抚胸口碎碎念了几句「好险好险!」,又捧着满满一杯水风风火火地冲回榻边,细心吹了吹又试了试水温,才小心地将清水喂给榻上平卧着的女子。
一杯温水下腹,嘴里干燥苦涩的感觉渐渐消失。眼前刺目的疼也缓和了不少。东方白费力地抬起手遮住眼睛,感觉自己被人扶着坐起来,身后一团柔软的物事,想来是棉被、枕褥一类。
缓了好一会,东方白才完全睁得开眼。脑袋却又是昏昏沉沉的,久未活动的筋骨也酸疼难受,总之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的。她用力摆了摆头,才不至于晕眩得坐不起来。
「姐姐,你还好么?」耳边一声清脆的问候,多年江湖闯荡让东方白下意识地防备。宋鸢儿冷不丁被她骤然冷漠的眼神吓得微微一愣,立马却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咯咯笑起来「姐姐你醒了就好。我和娘担心死了,还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她一边笑一边拿过桌边的鸡汤,递到东方白跟前「喝吧,这是我娘特意炖的鸡汤,可香啦!」
东方白本不想喝,可腹中空空实在是难受,又抵不过那少女的热情,只得接过碗饮了下去。那汤确实香醇,又温暖可口,身子暖了不少,气力也恢复了三四分。饶是东方白尝过不少山珍海味,名菜香肴,此时竟也觉得比不上这碗简单的鸡汤。
「好喝吧?」宋鸢儿见她一碗鸡汤全数饮尽,开心又带着小小的得意,完全是稚气少女的活泼模样。她一双眼笑成弯月牙儿,顺手拉过一旁躲在床帷边的小男孩「我叫鸢儿,宋鸢儿。这是我弟弟,小霁。」
东方白这才注意到有个约摸七八岁的小男孩躲在床帷边,长得圆头圆脑,一双大眼黑中带润,直看到人心底里去,甚是可爱。
而宋鸢儿一头乌发简单用缎带束着,还是未及笈的小姑娘。浅茜色交领襦裙裹住小姑娘未长开的腰身,似用雪毫笔从暮间晚霞里汲下色彩,细细涂抹在她裙上。
宋鸢儿还想说什么,忽地房门打开来,一位貌若中年的妇女端着一个瓷盅走进,她把瓷盅放在案上,伸手就在姐弟俩额上各敲了一记「人家大姐姐刚醒,你们两个小鬼头就跑来闹,像什么样子!」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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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一记敲没用多大力气,年纪小的小霁也不闹,揉了揉额头吐了吐舌,奶声奶气吐出一句「我只是想看仙女姐姐嘛。」倒是宋鸢儿不依不饶撒起娇来「娘!我冤枉啊!我来是给大姐姐送鸡汤的!我哪有闹!」
东方白兀自看着这出「闹剧」,嘴上无言。想来,便是他们救了自己,可她实在不相信会有人费心把她这个大魔头从冰湖里救上来,且还是这样普通的平民百姓。她轻咳两声,直接了当道「是你们救了我?」
那妇女爽朗地摆一摆手「嗨!说什么救!出门在外,谁没几个小灾小祸的,何况还是在这黑木崖底。」她嘴上说着,手里也不闲着,拿着一个碗,从先前端进来的瓷盅里舀出一勺又一勺冒着热气的白米粥,边舀边说「我和鸢儿发现你的时候,你自个儿倒在黑木崖后山的小树林里,要不是为了采那荠藜叶,我们也不会冒险去那魔教的地界儿。没曾想竟碰上你,那儿可都是些耍刀耍剑的糙汉子,你一个姑娘家留在那儿真真是危险的很。」
她把碗放到东方白手里「我呢,一个村里农妇,也不识几个大字儿,跟了夫家姓,你叫我宋姨就是了。丫头,你叫啥名?」
手里一碗温粥,突如其来的温暖。东方白敛下眉眼,手指执着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粥,良久才简短道一句「东方白。」
「东方白?丫头人长的好看,名字也好。」宋姨笑起来,带着农妇特有的淳朴质实,她拉过一双儿女,道「住在宋姨这,没啥不方便的。村头的李郎中说你这是……是受了寒,身子有些虚。别多想啊,好好休息。」
见得东方白微微点了点头,宋姨才笑呵呵地「揪」着两个还想往床边凑的小家伙,带着他俩细心地轻脚退出了房门。
门甫一合上,东方白就坐起身子,手上的粥也顾不得尝。她将手按在胸前,才刚一碰上心口,却像触到烈火一般缩回来。
她微微蹙起柳眉,仿佛不相信般又用指按在腕上。她的眉愈发蹙得深,葱白般的细指捏了个指花,徐徐运起体内真气。
约摸过了片刻,指花合十,真气停运,她猛地睁开眼,颇为惊讶地发现自己除了体内有股寒气隐隐涌动,以至于导致真气紊乱,且心跳稍弱一些之外,其余的,一往如常。
有一瞬间的恍惚,东方白的脑海里划过一句话:
「葵花宝典第四重:以心为室,扫除尘垢,返璞归真,澄明寂然,可以妙洞三界,无所不能。」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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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有道是「嵩山高万尺,洛水流千秋」。
嵩山巍峨,直立云霄。巅峰之景更为妙绝,云雾缭绕,时不时有鸟禽清灵如风的身影穿梭其间。一眼望去,是望不尽的豁达,领不完的豪情。
香烟弥漫的大堂里,抹金染朱的牌匾高高悬挂在正对大门的高墙之上,「嵩山派」三个大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牌匾下方列着众位嵩山派列祖列宗的灵牌,一排香炉里香火明明灭灭。其中牌位年头最新的,上头用精细的刀工刻着「嵩山派第十任掌门——左冷禅 之位」。
大殿之上,牌匾之下。左依依白裳云裙,发上简单一朵半开茉莉,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越发清丽娴静。她素手燃香,恭敬地将其插在牌位下方的香炉里。双手合十,俯身拜了三拜,杏眸微闭,嘴中念念有词。
「既然依依姐日日诚心祭拜伯父,又为何不先去宰了令狐冲那个伪君子!」
一声娇叱宛若利刃划空而来,踏入大殿的少女步若流星。她柳眉倒竖,杏目圆瞪,一张娇容玉面上蕴着薄怒。眉间一点花钿若血,裙裾随着脚步漾起异香,是不同于左依依的娇蛮贵气。
面对这个比自己足足小了三岁的堂妹,左依依云淡风轻,她优雅起身,拈着裙摆坐于紫金座上,手中清茗馨香扑鼻「阿嫣,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家要注意言行,‘伪君子’这三个字是你能说出口的么?」
「依依姐!」左嫣跺一跺脚,小女儿家的娇俏尽数展现「那个令狐冲杀了伯父啊!你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还提议立他当盟主!」
「阿嫣。」左依依实在无奈,放下才呷了两口的茶,语调也略显烦躁「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如今五岳动荡,对我十分不利。我又是江湖新秀,我需要有一个人来为我镇守人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可是……可是……」挨了左依依一顿训,左嫣颇感委屈,嘟着小嘴凑过去,站在堂姐身旁「难道依依姐就这么忍心把伯父掌管了这么多年的五岳交给仇人啊?」
「我当然不忍心。」左依依眼里霎时冷肃,素手在宽大的衣袖里紧握成拳,下一瞬便恢复淡然「只是现下,令狐冲是最佳人选。而且在他身上,有我非常感兴趣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我自有打算。」她拉过左嫣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轻声问道「我上次叫你查的事,你查的怎样了?」
左嫣见堂姐不那么怪自己了,也放下心来,肆无忌惮地坐在左依依身边的侧座上,染着蔻丹的手指拈起精致的茶点「那个令狐冲和曾盛极一时的东方不败确实有些渊源,不过查不到确切的。如果按照不那么可靠的市井流言来看的话,那可就好玩了。」
「哦?说来听听。」
「嘻嘻,他们说啊,那东方不败和令狐冲,是老相好呢!可笑坏我了。」左嫣拈着未吃完的半块杏仁酥笑得花枝乱颤「怎么可能嘛?两个大男人已经够荒唐了,何况这东方不败还算不得男人呢……」
左嫣后来说了什么,左依依也没多认真听,她的心思完全集中在令狐冲和东方不败上。
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五岳连门路都找不着的黑木崖,令狐冲却上得易如反掌;这天底下无人不惧,无人能敌的东方不败,竟也让他打落山崖。这个令狐冲,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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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大家的回复都挺积极的(´。✪ω✪。`)见到大家的支持很开心~
说到做到,大家回复的多这几天我会找机会多放一点上来,请期待吧(●°u°●)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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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青岩梅落」
「——烽烟处,掩去曾时的相逢。
残垣处,一树寒梅花正浓。」
「1」
「东方姐姐,这是我今儿个刚刚从山里摘的野葡萄,我都洗干净了,你瞧上头还带着水儿呢!你尝尝,肯定甜!」
「东方姐姐,你是打哪儿来的?你是江湖里的人吗?江湖是不是像村口说书的王大伯嘴里讲的那个样子啊?」
「东方姐姐,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呢?就像娘说的故事里的仙女儿一样啊……」
「……」
果然是十三岁的丫头念不完的话……东方白无奈地扶住额头,看着那少女白兔一样在花田里跑东跑西,声如莺啼。先前还跳着蹦着去采一旁矮土坡上的小黄花,采回来一大把硬要送给她;下一刻立马又跑去追着翩飞的花蝴蝶不肯撒手,无情地抛弃了一边凄凉的小黄花……
今天一大早,红日稍稍爬上半山腰,院里头的公鸡刚打了几声嘹亮的鸡鸣。宋姨早起了身忙里忙外,做早饭,喂家禽,浇菜田……厨院大锅里煮着的白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母**拉着爪子一步一扭,青绿菜叶上未干的水珠欲坠未坠,正是一幅祥和安逸的田园晨务图。
当然,前提是得忽略站在西房门口巧笑着戳门板的宋鸢儿。
东方白本来舒舒服服地睡在棉枕软褥里,迷糊听着院里宋姨早起忙碌的声音,似乎回到了自己年幼时,那时自己还做不动家务,在家里做家事的大多是娘。
许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东方白满足地翻了个身,打算睡个回笼觉。她才躺回去没多久,就听着宋鸢儿那丫头在门外脆生生地喊了两句「东方姐姐」,象征性的地敲了两下门,就轻手轻脚地溜进来,美名其曰「我是来送早饭的」。
其实就是来扰她清梦的……
「东方姐姐……」
穿着黛绿襦裙,踩着青绣鞋的少女蹑手蹑脚走到榻边,很轻很轻地摇了摇东方白的肩「东方姐姐,太阳都照被窝了。」
「太阳还没出来呢吧……」
「呀!你醒着的啊!是我吵醒你了嘛……我以为我声音够轻的了……」宋鸢儿嘟嘟嘴,一脸小孩子做错事后委屈不已等着挨罚的样子。
「没有……」看宋鸢儿这副模样,东方白也不好发火。她撑着坐起身,闭着眼双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事么?」
「有!」一扫先前的委屈模样,宋鸢儿雀跃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粉唇间隐隐可见雪白贝齿「是大事哦!」
东方白揉了揉睡得迷糊的眼,等着她的下文。
宋鸢儿再次重复了一遍,特意压低语调又增加神秘性「真的是大事哦……」
「什么?」
「那就是……去玉珑谷玩儿!!!」
「……」
东方白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冰湖底躺了一次,弄得脑子不好使了。
不然她怎么会放弃柔软的枕头,温暖的被褥,被宋鸢儿骗到这儿来。想她东方白什么奇珍异卉没见过,现在居然守着一大片随处可见的绣球花田,陪这个还未及笄的黄毛丫头玩儿!
东方白寻了块还算干净的青石,坐在一棵看起来似乎有百年岁数的老榕树底下,百无聊赖地看着那道黛绿的身影在花田里蹦蹦跳跳,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她叹一口气,用手支着下巴,仰起头看湛蓝苍穹上翻滚流动的云脉,看得腻了,略微偏一偏视线,巍然屹立,万壑千岩的延绵山群映入眼帘。
东方白忽的愣住了,眸中光芒微微暗淡。
她怎么也想不到,能有这么一天,她会以这样的角度,这样的处境仰望自己曾经的「家」。细细想来,她做教主这么多年,都还不曾好好看过黑木崖一眼,崖上亭台轩坞,楼阁台榭,她也不曾好好欣赏。如今一看,黑木崖虽险峻不已,却也是水秀山温,锦绣如画。
每逢盛日佳节,她站在高高的山崖上仿佛神袛一般向下瞰望,她看见崖下红灯明笼,甚至依稀看见人山人海,一大片一大片的孔明灯和花盏灯徐徐升起,像银河涌动,星月流转,照得漆黑的夜幕都明亮了几分。
她脚底下是平凡众生,也是她遥不可及的幸福。
只是这黑木崖,估计她是没什么机会再回去了。那里有太多太多她平日独自冷寂的身影,她夜间孤独凄清的呢喃。
还有,令狐冲。
再次念起这个深入骨髓的名字,曾经的柔情温存,现今她回想在心间,只觉苦涩。
「也罢。」东方白敛眸沉吟,唇边露出淡淡笑容「既然老天给我再活一次的机会,那就山高水远,就此别过吧。」
「东方姐姐。」甫一抬头,东方白便看见一片绿意,宋鸢儿睁着清澈的眼,面露微忧「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她低下头躲开少女的目光,手指不动声色地揩去眼角微微的湿润「玩够了,就回去罢。」
「好!东方姐姐你真好,娘都不带我来的,她还说我呢……」宋鸢儿面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手里捧着大束大束的绣球花,腰间的纹莲荷包里还塞着五颜六色的花瓣,看起来收入颇丰。她拉住东方白的手,开心地牵着她离开花田。
东方白就这么被她牵着,一步一步,与被日光映照得轮廓柔和的黑木崖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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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冲哥,你才刚回来没几天,又要走吗……」任盈盈着一袭兰云纹绣裙,淡脂素抹,步摇簪发,亭亭立于帘外。她一手攀上帘帷,秀丽的脸庞上愁云密布,话语中带着些微乞求「能不能不去……左掌门那边,有什么事情捎封信就是了。又何必你亲自去呢……」
「盈盈。」令狐冲停下收拾行装的手,回身淡淡瞥了一眼,又捡起床上的衣物一件件叠好「不能做盟主为五岳剑派效力,我已经很内疚了,若再不亲自去致歉,就太没有礼数了。你平日最是知书达礼,这点道理应该明白。」
「好……」她低低回应,五指缓缓从缀着流苏的湘绣布帘上滑下,不禁又轻声问了一句「只是冲哥,你为什么不愿意担任五岳盟主?我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年少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行侠仗义,除魔卫道……」
除魔卫道……
令狐冲骤然停下动作,拾掇衣物的手一紧,攥得布料皱起层层褶纹。他喑哑的声线掺杂点点凌厉,低声喝道「别说了!」
任盈盈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令狐冲变了,变得那样快,变得那样不同,不再是以前那个温和,豪爽,不羁的冲哥了。
她又何曾想过,不是他变了,而是她从来就不了解他。
「我……我只是随口一问……」任盈盈低声道,话语梗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委屈得险些落下泪来「难道,我连问一问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任盈盈抬起头,眼里是泠泠泪光,将落未落,透出一股子强作坚强的劲儿,让人看了只觉怜惜。她柔柔叹道「冲哥,我是你的妻子啊。」
令狐冲哑然无语,随后亦是轻叹一声,他束紧包袱拎在肩上,迈步和泫然欲泣的任盈盈擦肩而过。行到房门之时,他略微偏了偏头,轻轻道了一声「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不知是在向他方才的低喝道歉,还是在回应任盈盈的那句话。
「我在你房里,给你留了东西,待我走后,你……看一下吧。」令狐冲前脚刚迈出门槛,后头又回身,补了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好。」任盈盈忙应道,追着他走出门去,还想再说什么,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丈夫在弟子的带领下走出别苑外的花园,走过那道木栅栏。他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日光里。耀眼的逆光下,她再看不见令狐冲的身影。
待到令狐冲的背影再也望不见,任盈盈才不舍地离去,一步三回头。她环视着空无一人的别苑,本想去雅清池散散心,转念想到令狐冲临行时留下的话,便调转了脚步,提着裙摆匆匆往别苑而去。
任盈盈快步踏入苑门,直奔内间。疾走的脚步带着她浅蓝色的裙摆,掀起院中地面上几瓣桂花。她走向榻边,枕上雪白的信封醒目异常。任盈盈捏起信封,指上使力,自撕开的信封口中抽出一张纸来。
她只略略瞧了一眼,脸色便骤然煞白,细白手腕无力地垂落下去,掌间柔软的纸张被她攥成小小的一团。
任盈盈愣了愣神,扶着床柱缓缓坐在榻上。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她又慌忙展开那纸团,颤抖的指尖差点捏不住薄薄的纸,她清晰见得纸张顶头正写着的两个大字——「休书」。
远方悠悠拂来的风清凉如泉,拂过一树树盛开的丹桂,卷起地面上细碎落花,一阵沙沙轻响。朝西的窗面用一整块金丝木细细雕成,刻的是成双成对的鸳鸯纹样,是他们成亲前日,任盈盈亲自选的。
现下日光顺着窗棂点点滴滴融进来,模糊了金丝木窗面,那一对耳鬓厮磨的鸳鸯的摸样也渐渐地,渐渐地迷蒙不清。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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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粉色细绳串成的珠链被无情地扔在地上,明亮通透的圆珠砸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裂出道道纹路,狰狞地攀爬在赤红圆润的珠面上。
少女跪在堂前,单薄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脸上赫然一个鲜明的掌印,腮边肿起一片通红。那秀丽双目里隐约还有泪珠,泫然欲泣,她却只能小声的抽噎,不敢哭出声来,甚至连泪也不敢去擦,泪水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水花。
堂上红木方案边坐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发黄的面容上带着久经生活风霜的沧桑,一双眼里射出凌厉的光,抿着的唇透出不屑与嫌恶,活脱脱一个凶狠的市井妇女。
此时她端坐着,冰冷的目光像腊月寒风,扫过伏在地上的少女。那个跪在她面前,一声都不敢吭的,她的亲生女儿。
「哭?你还有脸哭?!」妇人厉声喝道,攥成拳的手愤愤地砸在桌面上,激起一阵茶碗相撞的脆响,「不给家里挣钱就算了,还有闲钱去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她尖利的指尖指向地上粉身碎骨的珠链,「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娘……那链子没有花钱……」伏在地上的少女哀哀哭泣,小声地辩解。那链子是她托了邻居王奶奶束的,她想着把它送给妹妹,作为她七岁的生辰礼物。
「好,好啊……」妇人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她,顺手抄起一旁的木扫帚,使了狠劲往少女身上打「你还学会骗人了是吧?!老娘早就该把你卖到丽春苑去!还有那个没用的臭丫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我们家可养不起你们这两个娇小姐!!」
少女猝不及防,被扫帚杆结结实实打了一下,落背有声。她却不躲不闪,咬牙硬撑着,努力扯住母亲的裙角「娘……都是我不懂事,您别怪琳儿……她还小,不是她的错……」
一声声棒槌落下的声音,夹杂着母亲嘈杂的谩骂,听得躲在门外的女孩浑身不住地颤抖。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生生咬出血来。尽管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女孩却依旧担心着姐姐。
她壮起胆子,瑟缩着探眼望进房内,却看见姐姐伏在血泊里,已无声息。
「姐姐!!!!!!」
「哈……哈……」仪琳猛地坐起身子,双耳边嗡嗡作响,胸口因恐惧剧烈地上下起伏。她大口大口地努力呼吸,那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在噩梦里再次袭击了她。她的脑子里全是方才梦境中姐姐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画面,眼前甚至渐渐漫上无边无际的血红,还有血红中姐姐苍白的脸。
仪琳不管不顾地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冲开房门,泪水在不经意间已漫湿面颊。她奔过朱廊转角,匆忙之下猛然撞进一人宽阔温暖的怀抱。
「小师父?」田伯光被仪琳撞得后退几步,忙一手扶着仪琳坐在廊边木栏上,一眼瞥见仪琳衣着单薄,「你怎么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仪琳浑然不顾田伯光,口里呢呢哝哝地不断重复「我要去找姐姐,我要去找姐姐……」她忽然攀住田伯光的肩,五指几乎掐进去「田伯光,你带我去找姐姐……你带我去找姐姐……」
田伯光哪见过这阵仗?这小尼姑虽然爱哭,可大多数都是给他气哭的……如今哭得这般哀伤,倒叫他没了办法。都快两个月了,东方美人儿还是面都没露,仪琳日日愁容覆面,他想出各种各种花样逗她,却也无济于事。
仪琳抽抽嗒嗒哭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把哭花了的一张小脸埋进曲起的双膝间,哽咽的哭腔传出来「田伯光,你说,姐姐她是不是不会来看我了?再也,再也不会来了……是不是?」
「这……哪能啊?!」田伯光打着哈哈,想逗这小尼姑笑一笑,「东方美人儿武功那么高强,肯定平安无事啊……」
仪琳双肩颤抖着,也不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哭啊哭,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小师父,你别哭了,别哭了……」田伯光满头大汗,恨不得连扇自己几耳光。这破嘴,平日里头能说得出花来,怎么每次这仪琳一哭,就跟被堵上了没什么区别啊……
「仪琳,你怎么了?!」朱廊尽头缓步行来一云黄缁衣的女子,她手持佛珠,气度不凡。一见哭成个泪人的仪琳,失了素日里的沉稳,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仪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头便对田伯光厉声训道「田伯光,是不是你又欺负仪琳了?」
来人正是现任北岳恒山派掌门,仪玉。未等田伯光喊冤,仪琳便挽住师姐的手臂,抽了抽鼻子「师姐,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开心……」
「仪琳。」仪玉揉了揉粉衣人儿的脸蛋,一派掌门气度使她说话行事间已有长辈的稳重「你不开心很久了,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愿意和师姐说,师姐却是担心你啊。令狐师兄从黑木崖回来了,现在已在恒山大殿里坐着了,按礼数你得去见见。」
一旁的田伯光双眼一亮,凑到仪琳身侧,嬉皮笑脸道「小师父,上回你没来得及见到令狐冲那小子,现下正好,找你姐姐,可以去问他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仪琳还染着泪的睫毛扑闪了几下,三两下擦掉眼泪,和仪玉道了别便疾步离去。田伯光一边站起身来跟上仪琳的脚步,一边大喊「小师父!你等等我啊……」顺便还和仪玉行了个礼道别。
「姐姐?仪琳哪来的姐姐?不是只有堂兄么?」仪玉再次不解地望着两人消失在朱廊尽头的背影,愈发疑惑田伯光神神经经的就算了,怎么连自家师妹也不正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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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午的更文!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等会下午还有一节课,晚上还有晚课,应该明天可以多更一章,作为这周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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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来晚啦,明早再放出第七章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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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茶煮山月」
「——待看尽人间愁,再蓦然回首,
执伞遥见佛前,物非人依旧。」
「1」
「令狐师兄!」
令狐冲端坐于堂中木椅上,正和几位先前稍熟些的恒山弟子交谈,听得这一声急唤,转头看去,便看见仪琳倚在门框边,豆大的汗珠在额上淋漓欲坠,显然是跑过来的。跟在她身后大喘气的田伯光也是汗流浃背。
「你有见过我姐姐吗?!」也不顾堂中几位师姐妹诧异的目光,仪琳焦急问道,几步冲上来,险些摔倒在地。田伯光忙一把搀住她坐下,又让那几位恒山弟子先行离去,还颇为细心的替她倒了杯茶。
令狐冲只静静坐着,面沉如水。直到仪琳急得又要开口,才轻声道「怎么了?问这做什么?」
「姐姐她……」说到伤心处,仪琳刚忍下的泪水又涌上眼眶,哽咽着「她已经快一年没来看过我了……我天天睡不好,总是梦到姐姐。是不是我上次对她说了过分的话,姐姐不要我了……」
令狐冲拼命压抑住心头的悲伤,案下的手指已深深掐入掌心,强扯出一抹笑容「不会的,我……几月前见过你姐姐。她……她很好。」
「真的?!」仪琳一下子抬起头,尚带着泪的眼里是欣喜的光。她喜极,却又低低问了一句「可是,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因为她忙啊!」田伯光自是知道东方白的身份,虽然不明就里,也连忙出来帮令狐冲解围,「小师父你想啊,你姐姐平常就是几个月才来一次,这一次晚了点也没什么嘛,说不定是真的忙呢!」
「对!对!姐姐一定是太忙了!」就像跌入河里的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仪琳一遍遍重复着,双手合十,破涕为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田伯光见这小尼姑终于笑了,也乐呵起来「小师父,你瞧瞧你这几日也睡不好,方才睡午觉又醒了,现在回去再睡睡啊。」
仪琳揉揉眼睛,确是觉得浑身有些乏,轻声向令狐冲道了谢,又看了田伯光一眼,便兀自退出大殿往厢房去了。
「哎哟,这姑奶奶终于不哭了啊。可担心死我了。」田伯光伸了伸懒腰,也是累得不行。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令狐冲的肩,笑道「兄弟,这回来了,晚些走呗。许久不见,兄弟我还想和你拼拼酒。」
「好啊。」令狐冲微微一笑,「就凭田兄你这句话,我就不那么早走了。」
「诶哟~」田伯光坏笑起来,一脸欠揍「你令狐冲还真是酒中君子啊!为了拼酒连家中娇妻也不顾了啊!哈哈哈哈……」
粗枝大叶的田伯光只顾自己打趣,豪气十足地拍了拍令狐冲的肩大笑起来,全然未注意令狐冲眼底的落寞,还有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微叹。
头顶圆布帽的小厮拉紧缰绳,使前头碎步小跑的黑色骏马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带着一架四轮木车,缓缓停在镇门旁的一株昂然挺立的枫香下。小厮停稳了木车,往身后唤道「姑娘,到了。」
还未入秋,枝叶尚还泛绿的枫香枝繁叶茂,树盖如翠。芊芊玉手挑开半透明的纱帘,女子着一双精绣着粉翼蝴蝶的小巧绣鞋,身姿优雅地踏下马车。
明明只是一身简单的白裙,却叫那女子穿得娴雅如仙,更显身姿婀娜。丝丝乌发长至腰际,戴着一纯白笠帽,帽帘垂到胸前,让人望不清她的面容,遐想着那轻纱下该是怎样的一张花容月貌。镇门所过行人纷纷侧目,只道是哪家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来这北岳恒山聆听佛法,游山玩水。
「多谢。」女子雪袖轻扬,带起一阵清冷梅香,将两块碎银放在那小厮手里,声如初雪清冽。那小厮得了银钱,喜滋滋收进衣袖里,道了句「姑娘慢走」,便驱了马车离去。女子敛了敛裙摆,款款向镇内行去。
-姻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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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仲夏流过,夏末姗姗而来。处暑时节,方才还晴空潋滟,这会儿便下起雨来。虽不算大,却细细薄薄,连绵不绝,不免叫人望了愁绪满怀。
早已过了作早课和练习剑法的时辰,大多弟子都在屋内研读佛经,恒山上下一片安详。唯余古钟鸣动、经文诵读之声绕梁徐徐。
静水庵位于恒山大殿西面,三开三进的小佛庵,是恒山派用于接待香客或访客之处。负责看管静水庵的仪朱正手持毛刷,细心清扫座座香炉间散落的香灰。手下一个不小心,香灰纷扬,呛得她连连咳嗽。正想回身去洗把脸,便瞥见一白色丽影,打着油纸伞,自悠长平缓的青石阶上迤逦而来。
东方白踱至庵门前,朝一侧斜一斜伞面,露出伞面上一枝傲放灼艳的红梅。她抖净伞上雨水,收了伞步入庵内。瞧见愣在堂中的仪朱,微笑道「小师父,我是仪琳的姐姐,请问她可在?」
「噢!仪琳师妹啊……在的!女施主请稍等,我去唤她过来。」仪朱也顾不得洗脸了,略略用衣袖抹了一把,快步出了庵门,打了伞消失在雨幕中。不一会儿,便领了个身量娇小的紫衣尼姑回来。
仪朱带着仪琳进了庵,知道人家姐妹相见,她识趣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仪琳只愣愣站在那儿,见那白衣女子掀了笠帘,露出那张熟悉亲切的脸。她使劲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东方白见妹妹流泪,心下一惊,正想出言询问。不曾想那紫衣人儿飞一般扑进她的怀里,抱紧她的腰便开始放声大哭「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仪琳还以为你生气了不愿要仪琳了……是仪琳不好……姐姐别不要仪琳……」
仪琳哭得极凶,泪水流了满面,连话也说不顺了。东方白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许久未来,这小妮子以为自己生气不要她了。
她心疼得搂住妹妹瘦弱的背脊,柔声安慰「不会的,姐姐怎么会不要仪琳呢?姐姐只是有事,才这么久不来看你的。乖,不哭了。姐姐在这呢。你师姐师妹看到该笑你了……」
伏在姐姐肩上哭了好一会儿,仪琳才肯停下来。她拉着姐姐的手,语带哭腔道「姐姐以后不许这样了……就算不来,捎封信也可以的……」
「好,姐姐答应你,以后不会了。」被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妹妹一番哭泣,还少有的小小撒了个娇。饶是东方白向来冷漠,此刻也变得温柔似水。她从怀中拿出一方云纹绢帕,拉着妹妹坐下,细心地替她拭去眼角珠泪。又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道「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爱哭。」
「虽然记不大清了,可是好像每次小时候我一哭,姐姐你就给我买米花糖吃……」仪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亲昵地握住姐姐的手。两姐妹回忆起儿时趣事,相视一笑。
久别重逢,自是这儿一句,那儿一句,有说不完的话。两姐妹相谈甚欢,竟是连时间也忘了。晌午过去,细若牛毛的雨丝早已停歇,浑厚的古钟鸣声响起,仪琳猛地站起来,惊道「糟了,要去练剑了!」
东方白见状,也站起身来,将那雪白的笠帽重新罩到头上。她握起妹妹的手柔柔拍了拍,叮嘱道「那好,去吧。姐姐会再来看你的。要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知道了没有?」
「嗯!」仪琳用力地点点头,东方白拎起红梅伞,随她走到庵门,又伸手替她捋了捋额边的发。仪琳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姐姐的手,转身朝庵后而去。
东方白望着妹妹远去的纤弱身影,眼中柔波浮动,唇畔温笑如花。直到那紫衣人儿的背影再也望不见,东方白才将手中的红梅伞收进红白纹绣相间的绸布伞袋里,沿着来时的方向,踏着被雨丝微微润湿的青石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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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北岳恒山既为佛门净地,除了灵山秀水外,自是多了几分肃穆清净。可其山脚下的镇集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虽说不上人山人海,也算得上是摩肩接踵,车水马龙。
青衣布裤的小贩扛着一人高的粗木棒,上头插着的糖葫芦根根红润发亮;街角转口的食摊撑着粗布篷子,里头坐满食客,肩上挎着白布巾的小二一手拎着茶壶一手举着盛满菜肴的白瓷盘,在人声鼎沸中来回吆喝忙碌。
行道边摆满的小商摊子,更是种类繁多,络绎不绝。少女挽着母亲的手,母女二人说笑着挑选各色湘绣绸布、苏绣丝帕;几位结伴的少妇用绣着花卉的绢质团扇遮着白皙的脸,对摊上五光十色的发簪、花钿、珠链爱不释手,看看这个,又试试那个;期间还有些许富家子女坐在华丽的香轿里缓缓而过;街边醉汉脚步虚浮,一步三晃,喃喃念着「何以解愁,唯有杜康」……
东方白并不是初出江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闯荡江湖的老手。但这么多年过来,也是忙于崖中教里事务,苦于江湖恩怨纠葛,鲜少能像如今这般逍遥游乐。繁华热闹的街景映入眼底,种种吃食的香气融入鼻息,东方白被这气氛引得心情大好,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一路望去,心里想着要不要给宋姨家中的两个小家伙带些好玩的回去。
这个小店看看,那个街摊走走,东方白一路逛游下来,右手里除了那把红梅伞,还多了一柄用淡墨雅彩绘着双枝玉兰的折扇、一盒茜色浓郁、用瓷圆钵盛着的胭脂,嗅着味该是掐了今年初春新开的桃花尖儿调的。左手拎着一纯色布包,里头裹着一只绸布缝制的小老虎和一只摇起来咚咚作响的拨浪鼓。
东方白的目光越过街上的重楼叠屋,瞧见天边泛红的晚霞。她活动一下略微酸痛的脖颈,觉着有些口干舌燥。想着找个茶肆歇歇脚,几番挑选,骨子里头还是爱清静的她选了一家看起来茶客较少、环境清幽的茶楼,打算饮盏茶略作休息,再回客栈歇一宿,明日清早再起身回程。
是两层高的简单小楼,通体外貌雅致不已,屋檐四角微微翘起,一面写着「竹」字的翠旗迎风招摇。茶楼名唤「竹乡」,楼如其名,竹之故乡。楼中厢内处处可见青翠欲滴的绿竹,丛丛茂密繁荣,枝叶上头还带着滢滢露水,想必是日前不久刚采摘下的新竹。
东方白寻了二楼一个临窗而坐的位子,往东面而来的木窗镂成雅竹丛生的模样,送入徐徐清风,混着楼里焚香炉内点的清香薰料,令人心旷神怡。身着翠色襦裙的侍女手捧竹盘,裙摆上头随着脚步阵阵有竹叶浮动,定睛一瞧——竟是用黛色丝线细细绣上去的。
侍女将竹盘放在木案上,盘上有一盏青瓷茶壶与一只青瓷茶杯,隐隐飘出茉莉清香「姑娘,您的茶。」说罢便福身退了下去。
新煮开的茶水尚还滚烫,东方白也不急倒茶,只拿了那青瓷茶杯在手中把玩。半透明的笠帘外,见得杯面上黛彩雅致,绘出的翠鸟纹样栩栩如生,仿佛那翠色的鸟儿下一瞬便会振翅而出。
盯着那杯子久了,看也看腻了。东方白便斜了头,俯瞰楼下风景。正值黄昏时刻,街上行客少了些,各户店家也在店口挂起了灯笼,盏盏明亮如星。
茶楼边缘是琉璃瓦铺就的楼檐,受了白日的薄薄小雨,雨水还未流尽,此刻顺着琉璃精致的纹路流下来,滴落在下一层的琉璃楼檐上,落出清脆的音色。
东方白正闲有兴致,隔着半透明的笠帘,盯着那滴滴而落的雨水看得出神。忽地听得耳边一声熟悉的言语——
「姑娘,我见你这位子空缺,正好我也是独自一人,可否坐在这里,与姑娘一同喝茶?」
东方白执着茶杯的指尖一松,那青瓷茶杯掉落下来砸在上好丝木制的桌案上。就像那滴从琉璃瓦上滑落的雨滴——
落出清脆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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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令狐冲感觉自己大致是疯掉了。
因为患了过重的相思病,疯掉了。
昨儿个用晚膳的时候,令狐冲和田伯光两个大男人默默盯着满桌青白相间的青菜豆腐,很有默契地只吃了小半碗就下了桌。结果他被后夜饿得肚子咕咕叫的田伯光拉下山,去到夜集一通胡吃海喝。
第二日令狐冲一觉睡到下晌午,醒来面对空空的、一滴酒都没剩的酒壶,他顿时觉得因宿醉而疼痛欲裂的脑袋更疼了。
恒山的弟子们一早便贴心地熬好了醒酒用的汤水,他端起来一口饮尽,再次盯着空了的酒壶,又望望窗外头还亮堂着的天,寻思着山下的酒家应该还未闭户吧……
「客官,您的酒。拿好慢走啊。」
令狐冲踏出酒肆,举起酒壶满满饮了一口,梨花清酒香气扑鼻,入口绵长。他满意地将沉甸甸的酒壶系回腰上,放眼望去,人流涌动。令狐冲随意地环视四周,不曾想,就是这一眼,让他荒芜已久的心田降下甘霖,让他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看见那白裙女子脚步翩跹,头戴笠帽,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翩然如蝶的身影和清傲如梅的气息,与他日思夜想的人儿渐渐重合,俨然像是同一个人。
令狐冲甚至觉得,待那女子回身,那张笠帘下的脸会是他夜夜在梦里见到的,那清丽倾世的容颜。
见得那女子出了珍品阁,丽影一转就要拐进下一条街道。他连忙收了心神,隐进人群里一步步跟着,让那抹清影始终在他的视线之内。
令狐冲亦步亦趋,跟着她在人流小摊中穿梭,见她买了折扇,胭脂,布虎,还有一只拨浪鼓。他开始心中犹豫,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思念,以至于认错了人……可是他却不愿放弃,自那一晚开始,他心里从始至终都不愿意相信,东方白死了。
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星光惨淡。乌黑的夜幕长长铺开,无边无际。他醉得脚步趔趄,却还要固执地在漆黑的夜里前行。他要去当初东方白居住的寝居,今夜这么黑,这么凉,他的东方若是回来了,会孤单的。
东方白的寝居并不是处在黑木崖的中心位置,相反的,甚至有些偏僻,只因她爱清净。二层的四方赤楼,再过几道石板路便是翠竹林。令狐冲醉眼朦胧地看着那片直指苍穹的翠竹,忽然想再去看看她长眠的地方。
还是像他当初离开时那样,清清冷冷、孤寂无依的一个小小坟茔。令狐冲慢慢蹲下来,双手温柔地擦拭去那木板上沾染的泥尘,又想帮那坟茔好好清理一番,周边生长起来的草枝相互缠绕,丛丛叶叶,看着的确有些碍眼。
当他的手触到那片草叶丛生的泥土之时,他手一僵,霎时停了下来。
那泥土松软湿润,光泽新鲜,甚至有些新鲜得过了头。平一指的话语犹在耳边「教主她,是在你和任大小姐大婚后过世的。」
他和盈盈成亲至今,还差十几天就满整整一年。令狐冲又使劲抓了抓手下的褐色泥土,那种松软疏密的程度,分明是在起码一两月前才堆起来的!
仔细算起来,平一指是在他和任盈盈成亲的后一天隐居至翠竹林的。令狐冲知道东方白死讯的那一天,平一指曾向他说过,自己来到翠竹林隐居是为了替东方白守灵,他这样说「教主生前便孤独一世,我这个做属下的,不忍让她再孤单。」令狐冲还为了此事难受了不久,他万般自责,在东方白离去时陪在她身边的竟不是自己。
若是平一指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东方白是在他成亲后一天去的,可这立这坟茔的时间间隔分明对不上……
被烈酒灌染的脑袋开始疼起来,使他没有心思仔细考虑,他深深吸一口气,眸中划过锋芒,咬一咬牙,双手扒在那土上快速挖动。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呆呆望着空无一物的坟茔,令狐冲跪坐在地,双目无神,又像发了疯了一般扑上去,拼命往下深深刨挖。再次无果。
他停下动作,手指掌心被泥土中夹杂的尖锐石块划得鲜血淋漓。令狐冲死死盯着那空坟,双眼一眨落下几滴泪水,忽而仰天大笑起来。
平一指早已离开黑木崖,去往各地云游,令狐冲询问无门。就因那一夜偶然的发现,让他心里抱着安慰,东方白没有死,她没有死,平一指就是在骗他。
自欺欺人也好,明知故问也罢,他只要一丝信念,一丝能支撑着他活在这世间的信念。
如今,他找到了。
令狐冲不死心,还是追着那女子行走在街道上。 他随着她的步子,跟着她的背影,一路进了「竹乡」茶楼。她倚窗而坐,微微斜首的侧影再次勾起他的心弦。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立于她桌旁。
就像他初见她时那般,他露出豪爽的笑容,听见自己洒脱的语调,笑着唤她「姑娘」。
一次,只要一次就好。哪怕不是你,我也要赌一次。
东方,我想让你知道,我也是如此的思念你。
茶楼二层厅堂中央设了一座歌台,有歌女怀抱琵琶轻声吟唱,隔着雕竹的四折屏风,软侬哀婉的唱腔悠悠远远,唱的是那一首《秋风词》。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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