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加缪的局外人au，张起灵第一人称向
我宣誓ooc是我的
——张起灵永远只属于他自己

summary：喇嘛庙的三日寂静前，所有人陷入了悲伤，除了一个年轻人。他是局外人。

8.17回来看看

我恨贴吧的排版

现在喇嘛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日子快到了。
白玛在那幢屋子里沉睡了十几年，德仁是最早知道那个日子快要来到的人。寺里年轻的小喇嘛跌跌撞撞的跑来告诉他，那看起来美丽年轻的女人常年苍白的脸颊渐渐红润起来，平静的长眉微微皱起来。她现在看起来就像真的睡着了，或许下一秒就会被梦境惊醒，看起来那么鲜活生动。十几岁的小喇嘛开心极了，他觉得这是神佛带来的奇迹。心地柔软的少年为身边所有人的幸福而欢喜，为所有人的不幸而悲伤，他真心为女人祈祷和祝福。
德仁却叹气。年老的喇嘛露出了沉重的悲伤，他告诉小喇嘛，那说明她来赴约了。这一场赴约会耗尽她的寿命。
“她快要死了。”老喇嘛这么说到。

而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手里是又一块看不出形状的石头。小喇嘛裹着厚厚的藏袍，先是跑着，再后来踌躇的停下来。他犹豫的一步步蹭过来，然后喊我客人。石匠在抽旱烟，雪山里没有太阳，乌云冷冷的沉在山腰。
小喇嘛抖着身子告诉我：“上师请您去一趟。”他带着十分真切的悲伤和同情：“她快要醒了，可也快要死了。”
我则沉默的看着手里的石头，心里依然平静。我知道我是会雕刻的，这种认知非常奇妙，我所有的记忆都像是被人删去来龙去脉的文章，没有任何的起因经过，只留下一个结尾——所以我知道我会做这件事，但本应该与之相关的事情却一件也没有。
小喇嘛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大概误解了我的沉默，因为接下来，那个热忱的年轻人试图安慰我道：“客人不要太难过，我知道您一定不舍得她的，但她能了却心愿前往彼世，您要为她开心才是。”他相当体谅我的沉默，看我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像是看一件易碎的瓷器。说实话，他同我讲的话我听的并不认真，我也没有再去考虑手中那块石头。我明白在找到我想要描刻的参照物之前，不管我雕刻的手艺有多好，我都无法雕刻出任何一件可以称之为石雕的作品——例子就在我的手里。我不做无意义的事，但这件事损失的只有时间，这是恰好——只有时间对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无意义花费在无意义上，所以我依然在日复一日的虚掷光阴。
最后，小喇嘛终于说完了。他带我朝着更安静的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走去。
德仁喇嘛像胡杨树一样笔直的矗立在放房间门口，背影里是瑟瑟的山风和缭绕的岚雾。小喇嘛停在漏风的柴门前，而我跨步迈进院中。德仁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深深的看着我，告诉我有人等了我很久。他说道：
“白玛的心愿是，再见你一次。”岁月在他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可现在的你……”，他停顿了几秒，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太早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依然沉默着。德仁看起来陷入了回忆，眼神中露着悲伤和歉疚。他认识白玛的时候，白玛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她出身藏医世家，在雪山里的村落行医，有一年闹时疫，庙里的喇嘛都病了一半，而白玛，也只有白玛义无反顾的留在喇嘛庙整整一年。她尽心尽力照顾每一个病人，夜晚时借着烛光为僧侣抄经祈福。那一次她救了德仁的命，也救了很多人的命。喇嘛们尊重她，感激她。这种感激和尊敬延续给他们后来的弟子，于是喇嘛庙的每一个人都敬重白玛。
德仁还记得白玛的遗愿。病重的白玛恳请德仁，她服下藏海花后会陷入漫长的沉睡，而等她醒来时请帮她的孩子来见见她。沉疴顽疾缠身，昔日美丽的女人被磨的苍白黯淡，可提起那个孩子时，她整个人都亮着光。她心里的孩子长大后应该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温柔善良，快乐而平安的度日。那个孩子一定会有一颗爱着别人的心。因为他的生身母亲如此无私慈悲的爱着世界，因为只有懂得爱的人才能被爱着。
所以白玛的孩子怎么能是这样的呢？德仁眼中的疑问我看的出。他总是试图从我的身上找另一个人，我不明白。所有人都是不相同的，没有任何道理一个人就要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如果去找一个人的影子，为什么不去找这个人？如果是因为这个人不见了，可影子的形状是模糊的变形的，与人总是无法契合，到那时又责怪影子不像那个人了——可影子本来就不是那个人。于是愈发失望，愈发坚决的寻找影子，如此往复，恶性循环。
湿冷的风中隐隐传来呜咽声。德仁白色的长须颤颤巍巍的，他的下巴在抖，眼泪顺着层层沟壑流下，远处惊起一只飞鸟，漆黑的影子转瞬掠过——一只秃鹫。他的眼睛被耷拉下的眼皮遮住大半，而我站在阴影中看他，他也紧紧的盯着我，带着质疑困惑和痛苦。
我看着天上的乌云，风声听起来像是撕裂衣帛那一刻的凄厉呼啸，我感到了冷。
德仁还在讲着些什么。而我站着，理智上明白我需要烧得暖烘烘的炉子。我的脑海里闪过停留在这里的日子。漫长，但如流水一样的日子。就像那些形状奇怪，轮廓模糊的石头一样，这间寺庙依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但就如我说，时间对我而言最不值当在意。在张家来信前我所有的时间都是无意义的。在无意义的时间中我所经历的一切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经历是无意义的，那么人也就失去了意义可言。如果再做一次推断，那么我本人也是没有意义的。
对德仁来说我是影子的映射，对喇嘛来说我是单薄的一个符号（或许再加几块石头），对家族来说则是一把刀。我如何并不重要，因为产生意义的并不是我本身。德仁无疑比我幸运。因为他有足够长的记忆，这些记忆保证了他是一个特定的人，而不是随便什么人，或是某种符号——背景板里设定好的一块背景。他本身是有意义的，基于他独特的情感、经历和记忆。而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也就意味着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情感、经历，我可以是随便什么人，也可以是某个符号。某一天寺庙里的喇嘛回想起一个雕刻石头的人的背影，然后添一句“奇怪的人”作为注解。
至于这个人是谁，其实没有深究的意义。

据德仁说，她会在明天醒来。
她的心愿是见我一面。她是我的母亲。当这两句话连接在一起时我依然没有明白他眼神里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我知道母亲是一个奇妙的词汇，但我甚至找不到任何合适的情绪去回应这个词汇。小喇嘛告诉我所有的僧侣聚在一起为她诵经。寺庙中已经点起了一盏海灯，山下陆陆续续有穿着长袍的藏人来，手中是抄写的经文。风马旗，转经轮，风声呼啸，只有我一个人仍然沉默。蓝袍的匠人离开前也叹气，他说自己曾经见过白玛，是一位非常美丽坚强的藏医。
寺庙无疑热闹起来。热闹和悲伤本应当是矛盾的，可人们自发聚起来庆贺白玛的苏醒，又为她即将结束的生命悼念，本身就应该是矛盾的，矛盾与矛盾相对应反而显得相衬起来。喇嘛庙所有人都怀念白玛，从众人口中能大约拼凑起一个鲜活的人。她待人很好，医术精湛，模样好看，性格温柔，从没和人红过脸。她从前是爱笑的，什么笑都有，黑色的长发，白白的脸。一个年老的妇人端详着我，忽然掩面哭起来。她的抽泣声停不下来：“你长得真像她。她救过我的命。”
相似的面容或许是我与她的联系。我冷静的站在一边，隐没在大殿的阴影中。我看着沙漏不断漏下的沙子，心中计算着时间。这个长夜我将无法入眠——喇嘛们彻夜诵经，雪山的风始终太冷，今日的功课未完成。我手里依然是石头和凿子，但我依然不知道应该雕刻什么。
她。老妇人的声音一闪而过，就像长久干涸的河床中蓄入第一滴水，我长久以来模糊的记忆终于记住了第一道声音。
“你长得真像她。”我肖似她。我看着地上拉长的影子，忽然意识到——
有人在等我。等的是我也只是我。
我开始凿下第一刀。

德仁领着我穿过人群和漫长的廊道。风声隔绝了嘈杂的人群，但我知道他们在打量我。像德仁一样，眼神里是质疑和痛苦。
有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格外清晰的传来，撕裂了呼啸的风雪和凝滞的空气——
“他为什么没有哭！”
但接下来我也听不到什么了。那是一间与世隔绝的屋子，德仁没有进来，他沉默而饱含愧意的看了一眼门内，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我掀开帘幕，看到了她。
我并不像她。
她看起来是在笑着的，温和又慈悲的笑着，眉眼舒展，令人想起暖阳。
我并不像她。
德仁的话忽然响起来，她似乎期望过我什么。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悲哀，她期望的我不可能实现了。她曾经对我有过真挚而唯一的祝福，这世上，从过去到未来，只有她真的想过我的存在，我的意义。但令我不安的是，我永远不知道她思考后的结果是什么。德仁告诉我，她无法醒来。那么她舍弃所有的未来孤注一掷在黑暗中等我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等到一个没有意义的人？她甚至不会知道我是否真的来了，因为她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我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或许是为了通过某种方式告诉她，我真的来了，告诉她我是真的存在于此。某些画面在我眼前划过。似乎是我来寺庙前看到的景象——一位妇人牵着孩童的手。干涸的河床上皲裂的土地中有一道道划痕，某些时刻忽然从中冒出汩汩的清流——那些被我长久以来忽视的无意义的碎片出现在眼前。母亲。我依然无法抓住这个词中准确的情感，但好像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感觉。就像那错身而过的妇人微微弯曲的脊梁，就像妇人低着眉温柔的叮咛，就像妇人的手看起来轻柔却不容置喙的裹着孩子的手。
风雪中兼程的旅人，疲惫麻木的走在看不到尽头的寒风与冰雪里，某一刻忽然看到一盏灯。起初只是一点微光；随着某些情绪的产生而愈发明亮。我置身其中感到温暖，所有的风雪都被温柔却严实的挡在外面。
她曾经会不会也想像路边的妇人一样牵着幼童的手，陪伴他长大，就像德仁所说，她对我所有的期望不过快乐平安。我依然无法说出一句话。但我仍然抓住她的手。我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感——半晌后我才明白那是愧疚。她忍受了十多年永恒的黑暗和孤独，但是我连她唯一的期望都要辜负。
所以德仁感到愧疚。我在她的面前感到羞愧和悲哀，甚至这些情绪产生的第一个瞬间我都无法理解。我慢慢的思考并最终为这些情绪安置了合适的位置。我明白这些情绪的来源——与我的存在唯一相关的人，唯一可以证明我的存在无可替代的人，她对我的意义不言而喻，但她在这里走向死亡。
我抓着她的手，却丝毫无法挽回她的宿命。
德仁告诉我三天。但我没有计算时间。我仍然在思考她等待的意义。她曾在冰川中沉睡数年，而我——我并不记得那时我作为自己在做什么。杀人，训练，或是倒斗，作为一柄刀的存在。可我在做什么？我努力回想，却空空如也。回想起来只有漆黑的墓道，幽暗的长明灯，或是死亡，或是血。她等了这么久，只等来一把刀。而我也等了这样久，只等来她注定的死亡。
原来我也在等待。等待某个属于自己的意义，等待或许某一天也可以得到的过去和未来。人的本能必然是生存，即使是我也有不甘心自己被完全抹杀的一面。
但我等的就是如此吗？而她又在等待什么？她难道不知道我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吗？她服下藏海花，她知道我会来，她必然知道张家的存在。那么她应该预料到，我会变成怎样的人。那么她在期待什么？
我抓住她的手。

长夜将尽。破晓的霞光穿过几个月以来压在远处山峰上的乌云。霎时间澄黄绯红碧蓝染满了天幕。
我知道她该走了，她经历的长久的磨难和黑暗结束了。她从前信佛的——那么彼岸，她一定可以抵达的。我由衷地感到平静，也理应为她高兴。任谁的归宿都是注定的死亡，我早就知道，就如德仁告诉我，三天之后她会永远沉睡是一样的确定。我轻轻放下她的手，那双还温暖的手即将变得冰冷僵硬，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道别。我仍然未明白她的期待是什么，我仍然不明白我等待的是什么，我仍然不知道我的意义是什么。
但三天结束了。她走了。从此以后我与别人是真的再无联系，我这个人于世界而言彻底的无关痛痒。我第一次觉得时间太短了。我的时间原本是多余的无谓的，但这一刻我却真的感觉到时间太短了。我甚至来不及跟她说一句话。
也来不及听到她所有的殷殷期盼。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很快，德仁走进来，他望向我的眼底，似乎终于找到了某个影子。因为他笃定又欣慰的说：
“你很像她。”

藏族的传统是天葬。天葬师需要做的事情我也能做，甚至做得更好。那一天寺庙外一路都是烈烈的风马旗，风雪中仍然鲜艳到锋利。我背起母亲，腰间别着一把刀。细细想来，这竟然是我与她最亲近的时刻。我从出生起便离开她，一生未曾知晓长辈的拥抱是什么。
我独自送别她后回到寺庙。去途的路上曾有个中年人追上来一截。他说他曾经是寺庙里的小喇嘛，是她救了他的性命。我记得他的声音——那句划破风声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哭？”他执着的问我。母亲死了为什么不哭？他不能理解这一点，即便是谁都本能依恋母亲。“你不仅不哭，你甚至没有念经，没有和大家一起祈福，最后跑去刻石头。”
“怎么会有人感到难过却不哭呢？”中年人这么说。“你不哭，还要亲手送母亲天葬；”他喘一口气，加快脚步追上我，“你难道不为此感到难过吗？你的母亲在这里十几年你甚至没有看过她一次！”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十分轻易的甩开他，哪怕他熟悉这条路，哪怕我只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简单让他闭嘴。他在指责我，寺庙中的人也在指责我。我不在乎这一点。我不发一言。中年人看我不发出一句解释，愈发愤怒道，“你的母亲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如此冷漠。一个不愿为母亲诵经，不愿为母亲守夜的人！你对如何为人似乎都不理解！你的母亲被你留在这里，而你这样放任她一个人死在这里！当然当然，你母亲这样好的人，不会怪你；但总有人看着的！你这样甚至难以被称为人。”他停在村落的边界上，似乎走不动似的喊出最后一句话。
“你甚至不愿意为母亲哭。”

——END——

后记：最初构思这篇的时候其实真的很快，查论文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摸个鱼的功夫大致就有了完整的思路，熬夜到两点多一口气写完。
局外人是真的很恰当比对张起灵更早时候的样子。他自称是一个没有过去与未来的人，世界与他没有联系，而我也相信，这是在白玛给他一颗心以前他很长以来的状态。他没有生活的意义，也不知道一个人有心是什么样子，就这么冷漠的走到喇嘛庙刻石头。他看破自己生命中巨大的荒谬，他的生活根本不属于他自己，因为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而我也试图用自己的文字写出白玛如何教会他那些感情，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笔力，但我想要说的就是一个坚强执拗的母亲一点点告诉她的孩子，所有的复杂的情感。另一方面，我想要找出张起灵是张起灵的原因。在我看来他有放弃的权利和机会，就他失忆这么多次，但凡一次放弃或者选择将错就错，他都能脱离宿命。他成为如今神佛般的人，不仅仅因为他为人善良，他不愿让那些秘密毁掉更多人甚至世界，我想因为他是彻头彻尾的勇敢者。
我们知道那个土夫子的世界何等冷酷黑暗，而人心又是如何可怖。在这样的世界中他有太多机会放弃那善和心，不可否认那样他绝对活的更轻松更简单。但他依然没有。这就回到了我所说的勇敢。
就如荒谬文学来看，当命运不能抵抗时，去迎接荒谬迎接命运，在其中最大程度赋予生命意义，就是一个人为人的伟大之处。就如张起灵，一力背负命运并非因为他不懂变通，是因为他这么勇敢。他敢在这么沉重的宿命中坚持自己，他敢抗争荒谬，他真的为自己找到意义。
他就是独一无二的张起灵，我也欣慰于，他真的找到了他自己。
祝所有灵粉817快乐，大家生活愉快

写的好好在他回归的又一年，依然感谢白玛妈妈给了他生命给了他心，感谢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也感谢每一个一直陪着他的灵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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