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传小厮去额娘那屋通禀了一声，便同丰绅趁着日头不旺，一道朝南大街去。这一路上心里却记挂着明日师傅的小考，还有几篇作文没完成，只好先打个腹稿。倘若不是二哥生辰将至，想替他好好择一个贺礼，以表手足情谊，今日是万万不会出门的】
【南大街的铺子一间接一间，卖文房四宝的、卖弓箭的、当然还有那些个古玩把件的店，路过时探一探眼福就好。阿玛额娘在吃穿用度上从没苛待我们几个，但也不是多显山显水的人家，自小能挥霍的也不过就那几锭碎银子】
【说起我二哥，从小就好领着我在附近几个胡同里瞎串儿，也就入了学后，才安分几天。这几天我瞧他被阿玛额娘训了三四番，虽不知为何事，却见他郁郁好些了日子了。正要迈进那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就见里头一小姑娘，不知和小二正争执些什么，驻足在门外，就生生这么看着】

说忘就忘 先来马住

（在府内闷了许久，没见什么人也没怎么出家门，额娘的禁足持续未解，我懒于同她计较争吵，索性任由日子这么不咸不淡。唯独一点，我有些想他）
（相思从来磨人，我不敌此“病”汹涌，在床上躺了几日总算见有痊愈苗头，这才得阿玛准允，能去把那套早前订好、因事耽搁一直未曾带回家的笔墨纸砚取走。谁知到了地方却被告知，我久未来拿，掌柜的只当我不要了，竟卖给了别人）
（我自是不高兴，加之病还没好透，性子端不住往日那般沉稳，就这么声音不大不小地和他吵了几句嘴。姑姑在旁扯我衣袖，我懂她意思，可病中难有理智，换作素日里我却也不至于这般）
（嘴唇有些发干，出门时没怎么上妆，此刻怕是遮不住苍白面色。如是想着不留神一转眼，瞧见外头站着个人。他若只站着也便罢了，偏瞅他那直勾勾的模样，分明是看了许久的热闹。如我身子爽利，理应不会睬他，自任他看去。谁知这念头才起，我就听到从自己嘴里鬼使神差溜出的一句话）
你看什么看？

【下意识摆了摆手，想替自己证明并非是特地来看热闹的。但禁不住被发现了，她呛了我一句也是应该。回首却发现丰绅欲替我出头，朝里头大步走了过去，连忙扯住他的袖边。心想着若以丰绅这个躁脾气，有时不见得对方是个姑娘家，就会有所收敛】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不好继续再在一旁站着，否则她定以为我就是看热闹的，走上前去，先去赔个不是】小阿姐别气，我只是正巧找小二替我找方砚台。
【赶巧，她两对话我大致听了一半，这错也并不完全怪小二，若过了一定期限未结尾款，铺子本就有权处理。我特意表明找她面前的小二，也不过想将他从这个局面里“救”出】

（从方才混沌的意识里回过神儿来，发现这不过是个小孩子，一时也有些懊恼。万千复杂情绪尽数藏在心里，敛了语气舒了面容，和缓道）
噢，你且找。
（残存的不理智令我顿上一顿，接着无不含嘲讽地添了一句）指不定好砚台都卖给旁人了，小弟弟若是寻不着好物，可别生气。

【小二抱着感激对我一笑，我生怕被小姐姐察觉，就刻意背过身去对小二摇了摇头，示意本就是小事，无需放在心上了。才又转头对小姐姐说】您一看便是行家，而我这个门外汉，七七八八挑个合眼缘的就成。
【话虽那么说，可这是二哥的生辰贺礼，哪敢马虎过去。面前这一溜排的砚台似乎都很普通，怕是入不得我二哥的眼。细瞧砚台上刻的图案也没什么例外，就怕掌柜存了好货还没放上来，朝小二招手，问道】我想挑一方砚台，劳烦你帮忙瞧瞧，还有没有别的式样？

（明明是个豆丁儿般圆润的奶娃娃，说话做事却一板一眼，看久了十分可乐。心情经他出现这么一转圜，没的变好一些，索性同店家道）
你既卖了，我也不好让你们难做，那便再拿出几套容我挑一挑，省的我白跑。
（突然此般善解人意，一扭头不期然又对上那小孩子一双墨黑的眼睛，仍是方才那句话，此刻却掺着淡淡的笑意）
小弟弟，你看什么看？我就这么好看吗？

【稀稀疏疏还真搬出来几方，这正中间摆的倒合我心意，下侧刻了几朵梅花，小楷还提了两句诗】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不枉我这一趟奔波，终归买到心头好了。心里还盘算着要跟二哥好好讨一声谢，转头想探一探小姐姐那边可挑着合适的了，谁想她闹了我一句】啊？啊？那我不看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问小阿姐你挑着喜欢的没有

你倒是个胸有点墨的小豆丁儿——（不留神把在心里对他的称呼带了出来，一时仿若做错什么事，不过片刻，也就转一转眼珠，压平嘴角，坦然揭过了这个小事情）
瞧你吓的，我又没说要责怪你甚么。我啊，（扭脸看了看小二离去的方向）这不让人去拿了么，还没回……咦，回来了。
（小二带着东西很快归返，在柜上杂七杂八列了许多。盯着看了会儿，对那小豆丁招招手）不过这有些多，又都不如我先前看上的那款，我挑不大出，你来帮我看看？

【先行将挑好的砚台交由小二，他自会替我寻个合适的盒子装好，到二哥生辰那日我再亲笔写个贺寿帖，两全其美】
【再绕去小姐姐那儿，瞧她这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都是成套成套挨着，果然这做生意的，还是分人的，手指不远处那套】这笔杆子上刻了几句山水诗，这笔筒画的高山流水图，还挺别致，无论小阿姐你送谁，都顶合适的！

我谁都不送，自己用。怎的你瞧我，不像用这意境别致之物的主儿么？
（一句话又惹得他支吾，如此看来倒总觉得像自己欺负奶娃娃似的。即便我也是个半大孩子，可从身量上瞧，到底要比他高出不少，别说过路人看着不对，连我自个儿心里头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同你说笑，别放在心上。
（付钱拿了那套文房四宝交给姑姑，稍弯下几许腰，一手伏在膝头，一手摸摸他的脑袋）
谢谢你帮——（想起他对我的称呼，话锋一转）帮小阿姐挑的东西，往后我但凡用到它便会想起你来。今日出府认识你，我觉得很开心，你慢慢挑，我要回家啦。
（打帘儿出了铺子，一眼眺向远方看不到尽头的路，路终即那个牢笼一般的家。脚像钉在街上，久久不曾挪动，直至姑姑奇怪地唤了我一声，才从暗暗出神里松眉觉醒，朝她笑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