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起心动念,心向蟾宫
如此办案如履薄冰,可也卓有成效,玉帝和王母倒是也没有插手太多。一日,两位特地将我宣到瑶池,将一件案子亲自交代予我去办。
而就是这件案子,差点让我和众人的心血付之东流。
下界巡查的灵官御史上报,凡间有一书名名曰李博安,本是个才华横溢之人,人间皇帝钦点此人为头名状元,不想被人冒名顶替因而落第,因心中不忿指天叫骂上天不公。
本来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玉帝和王母非常恼怒,更要籍此一事向三界示威,故而命令我将这名书生打入十八层地狱,并且在书生老家南郡连续降雨一个月。
请东海龙王施法降雨,不用说一个月,哪怕是三天,都会酿成山洪,如此,上万南郡百姓都会家毁人亡!
这场景怎么都有些相似,记得唐僧师徒取经路过凤仙郡,因当地郡候不慎推翻供奉玉皇大帝的供桌,玉帝便下令凤仙郡三年不得降雨,由此路有饿殍,粮食颗粒无收,孙悟空上天大闹披香殿,旱灾虽得以缓解,但玉帝终究是因为卖了佛家一个面子。
到了我这里,恐怕就要另想办法了。
在我遵旨之后,向玉帝和王母申明将灵官御史调由真君神殿统一管辖,两人一时未允准。
降雨的旨意很快传扬开来。
“二爷,这是玉帝下的旨意,若不累及无辜,只怕交不了差啊!”老大忧心忡忡。
“老大!立刻下界找到李博安,找到之后,让他改性,把李博安的李,改成黎明的黎。”
“是。”
“老六,抓个杀人犯送到阴曹地府,让他自己承认是李博安之后,封了口,打入十八层地狱。”
“是!”
“老三,带领一千二百草头神,即刻赶赴楠郡,连夜挖掘沟渠,准备将雨水引入长江!”
“是!”
“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师父听了我的安排,满心的担忧有增无减。
其实我何尝不明白,只是这样的事,能多做一次,就能为下界少减一次灾难,至于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东海海岸。
“老龙来迟,望真君恕罪。”敖广带着敖听心来到我面前领旨,念及昔日灌江口携手治水,总是有一番交情在,不想到了今日上下尊卑如此分明。
“龙王爷,这件事还是交给四公主去办就好了,您老还是回去歇着吧。”我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是奉旨行雨,而且,要行一个月的雨,这…她怎么行呢?”
“父王,当年治理弱水的时候,女儿也没给您丢脸哪!女儿也算是跟着您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了。您老啊,还是回去歇着吧啊!”听心一听这圣旨加上我的要求,便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便将敖广一口气儿哄了回去。
“那…好吧。老龙先告辞了。”
待敖广走远之后,我道,“杨戬已命人在楠郡挖好沟渠,希望四公主,把雨下在沟渠之中。你放心吧,万一天庭知道这件事,只管推到杨戬头上。”
“你不用说了,听心明白。除了你妹妹,我不会和第三个人说的。只是…楠郡一带所有的土地,城隍,门神,灶神的嘴,你可得封好了。”
“都已经安排好了。”谈完降雨的事,对着听心,东海四公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有关寸心的事。
除了上次三妹的问话,我的身边没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我也见不到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事。
自然,也就没人知道,午夜梦回辗转难眠之时,所有的不愉快就好像被我自动割开,余下的,是两情缱绻时的温柔一刀,令我如梦初醒,回忆中的美好比晦暗更加令人痛苦。
“寸心…”我的声音是轻柔而颤抖的,上次是被三妹浇了沸水,这次,却是由我自己亲手抓拿这炙热之物。
“已经平静很多了,但恐怕一时还…我会多去陪她的。”
“多谢四公主。”
“我们去行雨吧。”
一个月后,我按例到瑶池接旨,此时众仙皆在。
“嗯,李博安一个无名小卒,竟敢指天叫骂。本宫已命二郎神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并在李博安的老家楠郡下了一个月的暴雨。二郎神,你这件差事办得不错,你立刻昭告三界,看还有谁,敢藐视天庭!”王母看着我上交的文案,满意地道。
此言一出,满殿又是一阵哗然骚动,王母这是摆明了将恶名扣到我的头上,高明的是,令我毫无辩驳之力。
唯一的欣慰就是,此事在一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下,并没有给三界带来灾难。
“遵旨。”
我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嫦娥,只是一瞥,便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失望和不解。
“那件事也按你说的办吧,以后三界内巡查的灵官御史,都归真君神殿统领。”
“谢娘娘,谢陛下。”
这厢事毕,是夜,我来到神殿外的廊前凭栏伫立,望着浩瀚星河和银月光辉,身处朝堂时心头憋闷的火气才能得到片刻的纾解。
任何人明里暗里地骂我我都可以暂时不做计较,但挥之不去的是嫦娥略带嫌怨的目光,从前觉得月宫高不可攀,唯有坐在屋檐之上才觉得靠近一些,如今那府邸就在我咫尺之处,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可偏是我不能涉足之处。
想当年我被困四重天,差点死在天庭刀兵之下,嫦娥不顾天庭立场身份向我施救,那是她看到我没有砍杀天兵天将,故而认定我杨戬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心狠手毒之人。
我向她承诺负起责任,治理弱水拯救百姓,这些她也都看在眼里。现在,她总不至于和天庭泛泛一样,认为我杨戬是一个助纣为虐不仁不义之徒吧?
我一向只会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达到目的就是目的,解释从来不符合我的脾性,只相信日久见人心。
无比安静的时刻,哮天犬忽然从我身边钻了出来,手中却捧着一个让我瞳孔骤然一缩,心跳骤然加剧的东西——几百年前被我丢在杨府后湖中的月饼。
“这…”
“这就是当年主人扔到河里的那块儿月饼。我知道主人舍不得,我就偷偷地把它捞上来了。后来又怕三公主跟您吵架,我就藏起来了,没拿出来。”
“唉…幸亏你没拿出来。”我松了口气,将目光从月饼上移开。心想若是当时被寸心瞧见了,只怕她要拆我骨扒我皮了,到时候,我不仅有口难辩,更无法如此心安理得。
何况,我和寸心之间的矛盾,自然是能少一件就越好了。
“只要主人高兴,让哮天犬干什么都行。”
“把它吃了吧。”我淡淡吩咐着,一看到这物,我总是有阴影笼罩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了,毕竟,那是五百年了。
如此深刻的五百年。
“啊?”
“这不是普通的月饼,放这么多年也不会坏的。”见哮天犬有些不敢吃,我道,心下想到了当吃寸心说就指着和它生气活着呢,现在想想,不仅心酸,还有些好笑,只是我不会把这样的情绪在哮天犬面前表现出来。
“哮天犬…不敢。主人哪,您跟三公主这一千年哪,谁也没有哮天犬清楚,但是…要是三公主换成嫦娥,那主人过的可能就是另一个一千年。”
“……”这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或许在与寸心的争执之下嫦娥总会被动加入战火,只是…我和寸心这一千年的是是非非,连我自己都想不清楚,哮天犬又明白什么呢?
“我知道,当年,您娶三公主,完全是因为她救过主人的命,她又喜欢主人,还为主人犯了天规,有家回不了…但是主人的心…”
“好了别说了!”我皱着眉打断了哮天犬絮絮叨叨的话,看起来寸心真是将此话复述得太多,连哮天犬都能倒背如流信口说来了。“你要是不愿意吃就把它扔了吧,你主人现在是司法天神,连自己都管不住,又怎么去约束别人呢?”
我已经将自己约束了一千多年,不想到了天上功亏一篑。
“那主人心里多苦啊?”哮天犬畏畏缩缩地说着。
迎着凄凄月色,我缓缓抬头,见那银盘亘古不变地挂在那里,任凭斗转星移。
前番为着能和寸心好好过日子,我已经将自己的心思放逐到了天边,哪怕有贺礼在,哪怕寸心最后愤而仗剑广寒,我都能理直气壮告诉自己我对这场婚姻是忠诚的。
思忆往昔,又绕不开一个问题,在那一千多年里我从未对嫦娥动婚娶之意,究竟是我单纯的没有考虑,还是我已知她是月宫宫主不可能与我有什么交集?
看起来,无论是神还是人,最惧起心动念。
这分明就是一颗种子!我以为它是死的,殊不知是我努力将它冬眠了一千年!
现如今月光由远及近,如同雨露倒灌种子发芽!
强按,是按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