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那荆轲刺秦不成反被其手仞,现在秦王追察下来,燕王就要杀人堵他的嘴。连太子也不放过,更何况你区区一个乐师?”
“你还得感谢我,让你这么快就和你大哥在地下团聚呢……”
杀手狞笑着,执剑的手陡然往里侧一划!
啊——!!!!
小巷中蓦然一声凄厉的叫喊,惊得墙檐上的飞鸟纷纷逃散,却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箫音。
“啊、啊……啊……“
短剑猝然掉落,杀手仰面倒地,手抓着脖颈不住地抽搐。宛如窒息般,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绛紫色的脸上口目微张,垂死者正断断续续地发出最后的呻吟。
箫韵幽幽,在小巷中袅绕回荡。不多时,地上的人已没了声息。
——死去的杀手看不出什么外伤,惟独脖颈处有深深的勒痕,竟是被人生生勒断了气管!
而高渐离看到此景,只是淡淡挑眉:“多谢。”
箫声渐止,却见一位紫衣女子手执玉箫飘然而至。“先生好胆量,生死前竟如此从容。”不过又笑:“若我晚出手一步,那杀手也会被先生筑中的水寒剑一刃断喉了吧。”
——其实……都是一样的。
或许是经历了许多次杀戮,她的面容平静如水。雪白的发丝用绸缎束起,容颜倾城绝致,宛若天人。
——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女子,杀起人来却与修罗无异!
“姑娘之所以帮在下的忙,可不是为了在杀人以后说一句客气话吧?”乐师轻抚怀中的筑,却不看来人一眼。“莫不是为了在下筑中的水寒剑?”
“啪”的一声,筑间的暗格被打开,随即露出长剑蓝光萦纡的剑刃。陡然间,气温骤降,空气中渐渐弥漫冰霜。
——这看似文弱的乐师,竟也是用剑之人!
水寒剑!女子一惊,继而别有深意地嫣然一笑。
兵器谱上排名第七的水寒剑,果然在这个人身上呢……
“先生不要误会,我是墨家弟子。”
暮色四合。燕都内灯火通明,笙歌依旧。
——“阿雪……容我……再想想罢……”
高渐离站在燕都的城门外,回望繁华的夜景。这喧嚣的都城,在夜幕下恍如明魇。
……
“先生误会了。我是墨家弟子。”
“现在墨家正联合江湖的各路朋友,共商除秦大计。先生身为水寒剑主,何不加入墨家?”女子恳求道。
“荆轲先生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吧。”
提及大哥,他眼前蓦地模糊了。
“渐离,你不属于江湖。”曾几何时,那个最敬重的人对自己说。
“你的手是用来击筑的,而不是执剑去杀人。”
——大哥……我答应过你……我曾经答应过你啊……
原来,是注定了不能信守的。
“你……容我想想。”
缄默良久,他道。
“这还需想?”那女子却是急了:“渐离哥哥,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么?!”
——渐离哥哥!
蓦地忆起了什么,他心中一惊。抬眼望去,紫衣女子自觉失言,微微垂下眼睑。
“先生许是忘了,两年前那个名满燕都的雪姬吧。”
前尘旧事,在雪日里兀自绽开。刺目,宛若凌霄。
——雪姬,燕都人尽皆知的舞神。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在那宛若天人的绝美容颜下,竟极少有人发现,她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
“听说雪姬不但舞姿倾城,箫乐也是一绝。”
燕王宴上,太子燕丹对一曲舞毕的舞女颔首称赞。“不如与高乐师合奏一曲,让诸位见识一下「燕都第一」的双绝,也算是尽兴了。”
盛情难却,他推辞不得,只得取筑击奏一曲。这一曲,便邂逅了他的传奇。
——她是聪慧的女子,有这等修养与才情。在这乱世中坠落烟花,小小年纪便作了艺女,也并无她的过错。
他去赎了她,让她走。
“渐离哥哥!”
马车在身后渐行渐远,他任凭她如何凄然地叫喊,都没有回头。
只因为那句话。
“阿雪也有喜欢的人!”
——已经不记得,她到底为何而说。可是初听这句话,他确实感到有微微的醋意。
所以,她是该离开的。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他是这样想的,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没有想错。
如今的阿雪,竟是一个墨家弟子了。她是否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可这乱世中,又有什么幸福可道呢?
高渐离望月犹叹,目光渺远。
那把从未出鞘的水寒剑,是时候从混沌中觉醒了。
他席地而坐,在月下击筑而歌:
昨夕夜幕敛风流。往世缥缈,今在否?不堪回眸。
碧衣独倚,月满楼,物华休!
落红遍地,故水依旧。缱绻望,青丝却绕,憔悴朱颜瘦!
念当日,执君之手,共把酒。
——此经别年,江南岸上柳。
风遗残萧,谁去谁守?
纸鸢坠,昔人归后。琴弦断,碎韵幽幽。
——却笑。偎依暖,莫诉离愁!
醉离诀。就此作别。
一个人死了,一个人重生。
——无论是乐师还是剑客,却终究,由不得自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