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小烈在拖着大行李箱询问了N个麻省理工学院里的路人后，终于到达了跟艾吉约好碰面的麦克劳伦大圆顶。
跟艾吉又发了条短信，奔波了一路的小烈把背在后面的双肩包甩到了面前，拉开背包拉链，拿出矿泉水瓶猛灌了半瓶水。
然后他开始打量起这个，自己即将待数年的陌生校园。
其实小烈原本的打算，是在国内读个待在实验室做研究的专业。像是化学，像是生物技术，而非他最终决定的航天。
说起突然改变的选择，那真的是某个巧合导致的——
在即将需要确定升学意向的某个晚上，小烈正潜水于某个相关bbs，看其他学生关于学校和专业选择的讨论。在随意游览了一个又一个的主题帖后，一个标题为“大家觉得航天方向的专业怎么样？”的帖子映入了他的眼帘。
小烈依旧没多想地点开了帖子，看到贴主说一直在看Scott Manley发布的视频，从高二起开始对天文跟航天感兴趣，想问问大家对这类别的专业是什么看法，有没有建议。
看法？没什么看法……小烈在心里暗自回答着，但还是顺手点进贴主提供的连接，单手撑着脸看起Scott Manley的视频，想看看是在讲什么的。
谁知道，这一看就停不下来了。
怎么建设航天飞行器，怎么发射，怎么操控，什么是入轨……一步步进行的模拟视频慢慢抓住了小烈的兴趣；在不知道看到第几个视频后，小豪不敲门地进了他的房间。
“烈哥哥，妈妈喊你去……”小豪大大咧咧地朝小烈走去。在看到小烈正看着什么视频时，小豪跑过去凑近电脑屏幕：“这是什么？模拟人生的游戏视频？”
“你就知道玩游戏……”小烈侧头翻了个白眼，“这是航天的模拟视频。”
“航天！？”小豪惊呼起来，“烈哥哥，你要读航天！？”
“我还……”
“诶那也行啊，”小豪笑嘻嘻地拍起小烈的肩膀，表示着自己的理解：“你不是想坐在实验室鼓捣东西吗，鼓捣航天飞机也算嘛~”
小烈觉得，自己该庆幸高一是在美国读的，要不然他还真不会听懂视频里那个外国人在讲什么。
航天方向的专业开始进入了小烈的考虑范围。
每当他思索，或是游览其他专业的相关信息时，Scott Manley视频里的各种航天模拟和讲解总是会不受控制地跑进他的脑海。
即便是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意向，小烈还是在保持清醒的思考。他仔细权衡了几个专业和学校，并且开始查阅以前从未接触过的航天基础知识和发展历史，买了几本航天的入门书籍，开始觉得小豪说的“捣鼓航天飞机”也确实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无论是于现实发展，还是于自身兴趣而言。
开始渐渐笃定的时候，小烈突然记起了在WGP大赛上，那几个号称要“漫步宇宙”的美国队成员。
然后在某个休息日的下午，小烈跟父母交代了自己对专业做出的决定后，回到房间翻出了尘封很久的的联络簿，查找着布雷特的那一页，随即来到桌前打开电脑，打开邮箱。
至于小烈为什么会决定读航天方向……或许除了现实考虑，还因为他对航天飞行器的兴趣和多年前对四驱车的喜爱，有那么一点点相似吧。
此刻的小烈，正边环顾着麻省理工的校园，边注意有无艾吉的身影。
就在又拧开瓶盖子喝了几口矿泉水的时候，小烈终于远远地看到了艾吉的标志性发型，看到艾吉还搂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子。
这就是艾吉的那位读麻省理工的女朋友吧，小烈心想。
【1】
小烈的高一是在美国读的。
在被艾吉的女朋友充满“热情”的提问轰炸后，小烈发现自己果然不太适应美国人的交流方式，一直尴尬的笑容里开始加上招架不住的成分。
他很感谢远在空间站的布雷特让艾吉来麻省理工接自己的好心，但此刻小烈很希望，带他在校园里走的人是布雷特。
至少布雷特不会像旁边的人这样，一直让自己感到不自在……
小烈比报到时间提前了两天来的麻省理工。在经历了长时间的飞机旅途后，他已经有些累了；现在正是午餐时间，于是小烈主动表示可以先去吃饭。
艾吉的女朋友，也就是艾玛拍了下手掌，“我带你去附近一个特别棒的餐馆吧！你们亚洲人对午餐应该比较重视？”
就在他们三个人边吃边聊，说得准确点是艾吉和小烈在听艾玛一个人讲不停的时候，艾吉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艾吉没怎么在意，表情带笑地边听艾玛讲话，边掏出手机随意看了眼，但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住。
“我的天……”艾吉张大了嘴，“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恩？”小烈放下手中的可乐杯，“怎么了艾吉？”
艾吉烦躁地挠了下头发，“有个碎片在靠近空间站……”
“碎片……”小烈在脑海里快速思索了一下前不久才接触到的基础知识，“可是我看到的科普文章说宇宙里浮游着很多人类留下的垃圾，这不是挺正常的一件事么？”
“这次不一样……”艾吉侧头看了眼不明所以的艾玛，“这次是一个比较大的卫星的碎片，一直在靠近空间站……”
“艾吉，”艾玛的表情里开始带上震惊，“该不会是我理解的那样……”
“是，这次造成了威胁。”
这是小烈从未想过的事情，他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这件事的真实性。
在小烈原本的认知里，宇航员会出现失事危险的时刻，就只有升空和回归地球的发射时间段，而且载人飞船的失事已经很多年不曾再有。要不是知道眼前的艾吉确实是NASA的预备宇航员，小烈绝对会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产生怀疑。
“所以艾吉，”小烈也开始关切起来，“这个消息是你的同事告诉你的？”
“是，同事在问我这件事该怎么告诉乔。”艾吉尽力压下自己的躁动不安，“她是文职，刚听到上司在跟媒体沟通这个消息，马上就会发实时新闻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后来布雷特跟其他宇航员已经准备紧急去逃离仓，但最终危机还是被解除了。
而小烈也一直担忧到了晚上，在收到艾吉发来的报平安短信时，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是落地了。
这是小烈在即将开始正式系统学习航天专业知识的前夕，作为非当事人所侧面体会到的，航天一线工作的非日常。
并且拜这个非日常的意外所赐，小烈也认识到航天与其他专业领域的某些不同之处。
小烈确定，自己会对航天越来越热爱；而他也开始真正理解，属于布雷特他们的那份骄傲和景仰——
这是直到前不久，小烈都还只能理解最表层意义的一种感情。
小烈在刚开始确定读航天的那段日子里经常会跟布雷特联系，了解美国各个大学航天专业的情况。
某通时间较长的通话里，在说了很多之后，小烈随意地问起布雷特：“布雷特，你为什么会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自己倾向于航天？”
对于小烈的疑问，布雷特一开始没有直接回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这个世界或者宇宙而言，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小烈愣了一下。“恩？什么样的存在？我觉得……当然是很渺小吧？”
“估计你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布雷特的声音又轻又稳，“相对于宇宙而言，人类的存在是比渺小更卑微的。我是在小时候看星河时被震撼到的，当时只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小烈等了几秒，见布雷特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于是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接触了航天，明白了航天就是跟自己以及人类的渺小做抗争，不断跳出自身认知去了解真正的存在现实。这种跳出自身认知，类似于以前的人类从天圆地方以及地心说里跳出来，明白了地球的形状和更正确的星系关系。”布雷特就像是跟多年熟友聊天那样缓缓道来，“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读航天专业，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小烈觉得，自己还没开始正式系统学习航天，就依稀能理解布雷特的那番话了。

【2】
小烈在忙完开学事项，办完更换美国电话号码的事情后，还是被艾吉的女朋友拉去参加了聚会。
其实小烈一开始是拒绝去的，毕竟他真的对美国的party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当听到艾吉的女朋友在电话里说“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认识的所有单身女孩子！”时，小烈半不情愿的就范了。
然后，小烈如约来参加了聚会；以长时间独自一人的姿态，站在角落时不时喝几口苏打水。
这次聚会里，小烈只认识艾玛一个人，其他人的交谈也只有零散词语时不时地飘进他的耳朵。就在他又喝完一杯苏打水打算去吃点东西时，艾玛就这么飘过来了。
“小帅哥，别告诉我你打算脚底开溜啊？”
小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最多溜去厕所。”
“好吧。”艾玛挑了挑眉，“我朋友来找你聊天，你为什么不理别人？”
“没有不理，只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而已。”
“啧啧啧，你这性格真是比布雷特更冷淡啊，难怪是布雷特的朋友。”
其实说起来，布雷特上空间站已经近半年了，小烈也有半年没跟布雷特联系了。“冷淡？我也好布雷特也好，都算性格比较平和的吧？”
“小帅哥，你们不是平和，而是冷淡。”艾玛端过一杯苏打水，“我看你也喝苏打水，难道你不喝酒？”
“不爱喝罢了。”
“你看你看，”艾玛一脸的嫌弃，“刚说你冷淡你就立马证明起来了。”
小烈的无奈越来越深了。“所以你想怎样啊？”
你有没有体会过跟某人波长不符的时刻？
反正小烈跟艾玛交流时，深刻体会到了这点。
等到艾玛又开始跟其他人交谈甚欢，小烈又跑去角落待起来。他有些百无聊赖的整理起手机里的东西，觉得今天来简直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呆在寝室看看教材。
就在小烈有打算脚底开溜回去的时候，又一个女孩子跑来跟他搭讪起来。
“你好啊，我看你一直都一个人待着喝苏打水，是不习惯美国的聚会么？”
小烈还没从发呆里回过神。他瞟了眼靠近自己的女孩子，“算是吧，我不喜欢聚会。”
“让我猜猜，”女孩子自顾自的坐上了小烈旁边的位子，“你是不是也被艾玛强行拉过来的？”
“难道你也是？”
“你说呢。”女孩子歪过头笑了笑。
接下来的场景并不是两人交谈甚欢，而是——
两人都各自回归沉默。女孩子也没有再挑起话题，只是时不时地喝一口手里的鸡尾酒，然后瞟一眼手机接着飞快打字，像是在跟谁聊着什么。
而小烈出于礼貌，一直都没有挪位子，反正再挪位置他也只会接着找个角落独处。小烈开始考虑起怎么制定学习计划，思索要不要加入学生组织，哦对了奖学金的评比细则应该也快公布了……
就在小烈思考起别的问题时，身边的女生突然又开口了。
“嘿，要不一起听听这首歌？”女生边说边掏出上衣荷包里的耳机开始理耳机线，“现在这里放的音乐我不喜欢。”
其实小烈是不感兴趣的。但依旧出于礼貌，他还是接过了女生递过来的一个耳塞，塞进耳朵里。
小烈对这首歌不太感兴趣，更何况聚会场子里还在放别的歌曲，声音听起来很杂。除开依稀记住了这首歌开头的歌词外，小烈还是继续在心里考虑着自己的学业问题，想着还是加入一个学生组织好了，这对奖学金评比也有好处。
然后他突然发现，耳机里时不时的会冒出消息提示音。
就在提示音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小烈终于有些奇怪的看了女孩子一眼，发现女孩子正眉头紧皱的打字如飞。
“那个……”小烈犹豫了下，“我看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小烈边说边下了高脚凳，抬手打算拿掉耳机。但女孩子抓住了他的胳膊，“别走。”
女孩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够友善，立即语调放缓地补充道：“不好意思，你能陪我坐一下么？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聊，你坐在我旁边就行了。”
小烈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你只坐在我旁边就行了。”
真是搞不懂女孩子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小烈有些奇怪，但看到女孩子有些闷闷不乐，他还是坐回了凳子上，继续当回哑巴。
然后小烈又喝了口苏打水，心想这个女生应该比我大吧。
【3】
聚会对于美国学生来说是日常。
但对小烈来说，这次聚会是平淡如水的日常里一个很普通的小插曲。
小烈的生活主要还是上课，他一直在课堂上默默写着笔记，默默围观者同学们踊跃的表现，围观同学们表达自己的鸿鹄之志，然后在不理解校内设置的地方去询问同为工程学院学生的艾玛。
在摸清楚这里的学习模式后，小烈开始抽出更多时间在公告栏里游览关于学生组织的新信息。
就在他驻足于公告栏的某个中午，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想不到你也是工程院的学生。你读什么专业，大一？”
小烈回过头，发现说话的人是前段日子“无聊透顶聚会”里，那个坐在自己旁边的女生。
“这么巧，你也是？”
“我跟艾玛一样是读计算机科学的，你要是想加入我们院系里的学生组织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女生边说边掏出手机，“我叫艾莉诺。怎么样，把你的电话报给我吧？”
小烈其实是想拒绝的。
“好吧，谢谢了。”
小烈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应美国人的交友方式。
小烈在那个女生的帮助和引荐下成功进入了学生组织，接下来他开始钻研于教材里系统又复杂的航天知识，开始成为一般美国学生印象中的“读书特别厉害但也特别刻苦的亚洲人”。
虽然在来之前，小烈已经做好了应对课业压力的心理准备；但随着一天天学下来，他也不得不开始有点想求饶。
真不愧是顶尖的理工科学府，这压力和水准都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
小烈开始过上每天睁开眼就学习，除了学习基本就只能吃喝拉撒睡整理个人卫生的日子；如果学生组织里有必须到场的活动跟会议，那就意味着当天小烈又得学习到深夜，只有休息日能够稍微放松下。
不是小烈跟不上学习进度，而是他总对自己有高标准的要求，他决不允许自己在学习上有任何的放松和马虎——直到远在日本的妈妈打来电话，跟儿子表达起自己的担忧：“小烈，你最近都不跟家里打电话了，是不是学业压力太大了？”
“没有，”小烈尽量放松语气，“妈妈你别担心，是这里的课外活动太丰富而已。”
“我的孩子啊你别太辛苦了，太受罪就回来吧，听话……”
“哎呀妈妈你在说什么啦！！”听筒里传来小豪不满的抱怨声，“喂烈哥哥，布雷特要从空间站回来了哦~”
“啊？”小烈愣了一下，“对哦，马上满半年了，我都没注意到……”
“我这个在日本的人都知道了，你在美国没注意到？”小豪大声表示着自己的怀疑，“我说烈哥哥，你该不会真的跑去美国当书呆子了吧？？”
“有你这么跟哥哥说话的吗！？”小烈开始不满起来，“你少挂几门课少让***心吧！！！”
“我就这么跟你说话了怎么着，反正你又打不到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烈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亲弟弟跟自己的性格怎么就能差了这么多？
然后他看了眼桌上的日历，回想了一下布雷特去空间站的具体日子，发现布雷特后天就会返回地球了。
说起来，自己还真该好好谢谢布雷特呢。
但让小烈没料到的是，布雷特回地球之后，还要在航天中心待上大半个月做恢复训练，暂时不会返校。
好吧，这真是宇航员的日常了，自己不了解；小烈如是想着。

之后的某天，小烈在跟艾莉诺一起搬着小组研讨会需要的资料和器材时，接到了未知号码的来电，接通电话发现是仍旧待在航天中心做恢复训练的布雷特。
在跟布雷特聊了会儿，感谢他对自己的关心后，小烈听到听筒里有人催促布雷特继续填任务表格；于是这通短暂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怎么，”一旁的艾莉诺一直在听小烈讲电话的内容，“你跟那个麻省理工有名的学生认识？”
　　呃，有名的学生……“算……算是吧。”
“我真是很久没再看到像你这么谦虚的亚洲人了。”艾莉诺重新调整了下手抱资料的姿势，“认识就是认识，那个布雷特在麻省理工也算是一个有名的学生了。”
“是因为他的宇航员身份？”
“也不全是吧，毕竟麻省理工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艾莉诺思索了一下，“不过他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宇航员，在校期间没有任何负面传言，也不玩弄别人的感情，长得又帅又有家底，大概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间名声在外了。”
“哈哈，名声在外……”小烈被这种说词逗笑了，“所以你也挺喜欢布雷特的？”
“我？得了吧，我跟布雷特接触过，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艾莉诺抱着资料的手开始不稳，不停地调整着姿势，“我倒是对布雷特的感情挺羡慕的。”
“恩？”小烈见状便伸手替艾莉诺拿过了一半的资料，“这话怎么说？”
“谢谢……”艾莉诺边道谢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他跟他那个女朋友多低调啊，前段时间空间站遇到意外的时候突然在社交账号上搞了那么浪漫的一个举动，或许我该说羡慕他的女朋友……不过我真的对布雷特不感兴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应该明白吧。”小烈对当时的社交账号秀恩爱事件有所耳闻，“所以对你而言，I miss you with all my heart就是一句很浪漫的话？”
“这还不够浪漫！？”艾莉诺撅起嘴看着小烈，“要是谁跟我讲这话，我立马爱上他！”
“哈哈哈哈，那要是布雷特对你讲这话呢？”
艾莉诺斜了一眼小烈，“真看不出性格不近人的你也会讲笑话。”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说我性格冷？只有你们女生对我说过这话。”
“没什么，”艾莉诺的声音低了下来，“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已经到了。”艾莉诺率先停了下来，“我们开研讨会的地方就是这里，进去吧。这次至少你认真听一下研讨会再回去K书啊，别真当死命学习的亚洲人了。”
“我，我尽量……”小烈笑得有些虚，“我已经在图书馆办好借阅登记，我不会只看教材的。”
“真是服了你了。我这是该夸你不只看教材了？”
教室窗外的斜阳照射进了室内，小烈在一张张圆桌上分发资料的间隙，瞟了眼在斜阳里漂浮的尘埃。
然后他又看了眼在教室门口东张西望的艾莉诺，随即继续做着手上的工作。
小烈突然记起，布雷特曾经说过的——
“艾莉诺。你觉不觉得，相对于宇宙而言，人类的存在比渺小更卑微？”
小烈原本也就随口一说，不指望艾莉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艾莉诺却没有提出任何不解。
“你一个读航天的人还问我这个问题……跟宇宙比起来，我们都只是一粒灰尘好吗？”艾莉诺回过头看了眼小烈，“你真该看看除了教材以外的书了，我等会推荐给你几本书好了，放心不是小说。还有啊，就算是渺小又怎么样呢，对你而言你自身的存在就是全部了不是么？”
【4】
接着小烈就真的在休息日里，老实按照艾莉诺的推荐去图书馆找起书来。
好吧，其实还主要因为他最近确实想看几本除了教材以外的书，纪实文学也挺好的。
他这两天晚上都抽了时间跟布雷特打电话简短的聊了会儿，话题一直都没离开航天；然后布雷特准确的猜到了小烈的心理。
“你现在是不是开始觉得课业太重了？要是校内活动你不想参加的话，可以去图书馆看看别的书消遣一下。”
好吧……在图书馆书架上巡视着的小烈突然记起布雷特的话，有些无奈的垂了下头，自己真的是一个读了麻省理工的普通人，跟他们那群天才不能比。
顺着事先查阅清楚的书号，小烈顺利找到了艾莉诺推荐的书。
看了眼借书卡，不知道是换了新的还是确实没人看的缘故，借书人上只有艾莉诺一个人的名字——
《无尽的探索》。
这本书这么冷啊……小烈在办完借阅手续，边感慨着边把书放进双肩包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小烈快步走出图书馆才接了电话：“艾莉诺，怎么了？”
“你……”艾莉诺的声音好似是从狭长管道里挤出那般的细和不稳，“你来不来活动中心……”
“恩？我打算回寝室的。”
艾莉诺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行吧。”
小烈终于听出了艾莉诺语气里些许的沙哑，“你是不是哭了？”
“是。”
这是一个非常直截了当的回答。接下来一般男生都至少会安慰，会询问，会去陪伴——
小烈停顿了会儿，出口的话语比他的意识领先了一步：“所以你是在做什么指望么，艾莉诺？”
小烈给出的答案偏偏是最不解风情的那一种。
听到自己求助的男生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艾莉诺没有生气，反倒噗嗤笑了一下：
“你确实没谈过恋爱。”
【终章·尘埃模样】
小烈花了一整个晚上看完了这本自传《无尽的探索》。
就在翻完最后一页的时候，小烈仍旧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他靠在床上，望着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思索了片刻后，就跳下床打开电脑，打算搜索在遇到艾莉诺的那个无聊聚会上，艾莉诺给他听的那首歌。
努力思索了会儿，小烈想起了第一句歌词：Here it comes in the morning.
他顺利找到了这首歌，随即设置单曲循环，将电脑音量调大，接着回到床上继续借着台灯的灯光重温书里的最后一章，不打算拉开窗帘。
就在又看完一遍最后一章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你醒了吗？
是艾莉诺。小烈脸上没有表情，快速敲打着手机屏幕回复消息：
——一晚没睡，刚看完《无尽的探索》。
然后小烈把书放到一边。
就在他边听歌曲边回味着书里内容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听了一晚上beautiful world，要听吐了。就是在聚会那天我给你听的那首。
小烈终于是轻轻笑了一下。
——我才开始听。
——书是好书吧？
——这种思维太有魅力了。
小烈发完这条信息后就开始盯着窗帘缝隙间的阳光发起呆。
半晌后，小烈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I miss you with all my heart.But, it's time to say goodbye.
小烈突然发现，自己能明白这个女孩子在想什么。
他思忖了片刻，随即没有犹豫的编辑短信发送出去：
——Promise me，to be happy.
小烈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个学生组织待下去了，要另外再找一个。
同时他也知道，艾莉诺在收到他的短信后，会把他的联系方式删掉。
然后小烈又边听beautiful world边发起呆来。
直到日上三竿，光束移了位子——
小烈跳下床关了电脑，关上台灯，开始蒙头补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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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和 无尽的探索】（本章节有截取《无尽的探索》书里内容）
“航天就是跟自己以及人类的渺小做抗争，不断跳出自身认知去了解真正的存在现实。这种跳出自身认知，类似于以前的人类从天圆地方以及地心说里跳出来，明白了地球的形状和更正确的星系关系。”
我不知怎么听到有关太阳系和空间（无疑是牛顿空间）的无限性的问题，我感到困惑：我既不能想象空间是有限的（那么在空间之外又是什么呢？）也不能想象空间是无限的。
……中略……
然后他要我想象一堆叠着的砖，并且把一块又一块砖加在砖堆上，如此类推以至无穷；它永远填不满宇宙的空间。
——《无尽的探索·第5节》
我认为世界3基本上是人类精神的产物。
……中略……
因此，我把世界3看作人类活动的一种产物，它对我们的反作用与我们物理环境对我们的反作用一样大，甚或更大。
……中略……
它与其他人类产物一样实在，与编码系统——语言一样实在；与例如大学或警察局那样的社会机构一样实在（甚或更实在）。
我们可以把人类精神的一切产物，例如工具、机构和艺术品都包括在更广义的世界3中。
——《无尽的探索·第38节》
我猜想我们仅仅在同世界3的相互作用中成长并且变成我们自己，如果这个猜想是对的，那么我们大家都能够对这个世界作出贡效，那怕只有一丁点儿，这个事实就能够给每个人以安慰，尤其是给那感到他在思索时发现了比他应得的幸福更多的人以安慰。
——《无尽的探索·第4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