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糟糕了……
一摇一晃,一摇一晃。
有人在喊我,我看见厂长的手挥舞着,走过来。
“利安,利安。”
他把中指和食指并拢,屈起无名指和小指手背朝着我,拍了拍他的下腹。这是我们的特殊交流手势,我知道他又要叫我去他的办公室,“利安,今天我带了布丁,你喜欢吃布丁吧?”他走近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厂长,你对利安这么好,洛琳不会生气吗?”旁边搬材料的女工在一旁打趣,洛琳是厂长的女儿,和我差不多年纪,我见过几次,她在一家女子学院读书,听说她们学校女孩的腰围尺码都会算在成绩表上。洛琳非常骄傲有一个厂长父亲,她学舞蹈,学刺绣,她走路都要高昂着她的下巴,对于我们这种脏兮兮乱糟糟的工人,她甚至没必要低下眼睑来看一眼,她根本没有对我生气的机会。
“大家都是孩子,都需要照顾的嘛,更何况这孩子没有父母,多照顾照顾是应该的。”厂长笑眯眯的收回来手,将手插进背带裤的口袋,身体两侧鼓起两个紧紧的包,连带着口袋里的钥匙轮廓也贴在了上边。
“走吧,累了吧?最近快入冬了,接下来会更忙的。”他又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来,招了招手,我便从板凳上跳下来,我把围裙从身上摘下来抱在胸前,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的跟着他。
办公室里真的有布丁,虽然看起来有点放久了,但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吃甜食了,看见那块布丁我就眼睛放光,他让我坐在他身前,我知道接下来我要赶紧吃完这个布丁,不然就算有剩他也不会让我带走的。
“你和你妈妈一样。”
粗糙的胡子贴在我耳朵上。
我往后一陷,我闭上了眼睛。
一摇一晃,一摇一晃。
“我只是轻轻的吓唬她一下罢了。”
“这种多余的事情……”
“小孩子还学不会忠诚,总得……。”
好沉好沉,我身上感觉有点湿,我像手脚被人困住了,以一个仰躺的姿势挂在一个东西上面,很像我以前爬的树,但是没有那么硬。
然后我看见阳光透过树叶,虽然太阳很大,但风还是那么冷,我在树上一晃一晃,一晃晃到了黄昏,我听见远处有人奏乐合唱,月亮高高的挂在了天上,我却还挂在树上。我想起来,抬头却看见了两个月亮,红色的月亮,在夜色笼罩的树叶里透出来红色的光,我伸手去够,却摸到柔软的树叶。
“娜瑞塔?”
我眼前的场景忽然变成了塞巴斯的脸,树叶不是树叶,是他的头发,月亮也不是月亮,是他的眼睛,我此刻的手摸在他的脸上,而他现在脸离我很近,他讲话都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他轻微的吐息。
我愣着没有动。
塞巴斯把我的手腕捏住,然后把我的手放在我的胸口,然后对我笑了一下,“你昏倒在走廊,我就把你带回来了。”我环顾四周,整洁干净,没有任何装饰,是塞巴斯的房间。我忽然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感到寒毛倒竖,我惊叫了一声,把被子蒙过脑袋,蜷缩在一起,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你在害怕吗?”
他明知故问,我的身体早替我回答了,“抖的这么厉害……”塞巴斯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我还是不说话,咬着牙关,“你都看见了。”塞巴斯的影子正好挡住我身上的光,我脑内乱成一团,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平时都安分守己,除了有时候会把舍不得吃的东西存起来,没有偷没有拿也没有偷懒……难道说是我对少爷太莽撞了惹他不高兴了?他轻轻的扯了扯我的被子。
“娜瑞塔。”
他将被子掀开,我一下暴露在空气中,我立马捂住了脸,身体团成一团,他伸手掰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就算被掰过身子也还是保持团起来的姿势。
“噗……”
塞巴斯好像笑了一声,“娜瑞塔,你看起来像只刺猬。”我没有理他,面对眼前逃不掉的危险我通常选择把脸捂住,然后咬紧牙关,不管是打我还是骂我,这么做都会好受一点,不然还得看着对方伤害自己的可怕样子,简直在伤害脑子。
“少爷让我和你好好道歉。”
塞巴斯无奈的说道,我紧绷的神经有了一瞬间的松动,道歉?塞巴斯?他?
我轻轻的松开手指缝,从缝隙里看到塞巴斯站在我身边,他很高,光是这样站着看起来就很恐怖……“抱歉,娜瑞塔。”他弯下腰,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感觉被他触碰到的地方紧张的发麻,但,塞巴斯好像目前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举动,我的身体逐渐舒缓了起来。
他忽然凑近我,“少爷说了,你可以长期留在这里。”
我睁着眼睛,僵硬的点了点头,“还有。”他眯了下眼睛,周围忽然幽幽的暗了下来,不一会,没有墙,没有地,没有天花板,只剩下我和他,四周飘动着黑色的羽毛,他的双眸被衬托的越发显眼,“你要记住,作为凡多姆海恩家的仆人,最重要的就是——。”他的眼睛里涌着光,我的嘴唇又开始抖了起来,他轻轻的凑到我耳边,发丝垂下,我眼前更暗了,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有压迫感的眼睛。
“忠诚。”
无边的黑暗蔓延上来,把我们笼罩,我意识又感觉到一阵模糊,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当然了,娜瑞塔一直是这么乖的话,凡多姆海恩家就会一直保护你……”
接下来我再也看不见,听不到,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五感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