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概是赌约的作用,Lisa这回复习得格外卖力。
　　期末考试前的那个周六她几乎没出门, 翻出物理和化学课本，将本学期的重点又过了一遍。
　　秦璐难得见她这样卖力，做了满满一桌好吃的犒劳。
　　饭后Lisa继续埋头书堆, 旁边手机忽然叮的一声响。
　　“在家吗？”是金泰亨。
　　Lisa揉了揉眉心，索性丢下纸笔, 窝到旁边的沙发里，满满发短信，“在啊，怎么啦？”
　　那边暂时没回复，Lisa又编了一条。
　　“告诉你哦, 刚才又复习了一遍物理, 感觉超有把握。大神你等着认输吧哈哈哈！”
　　这语气太嘚瑟，那边几乎是秒回。
　　“这么用功？”
　　“必须的！把整个习题册都啃了一遍好不好，头都快晕了。”
　　隔壁小区里，金泰亨背靠沙发，看着屏幕上的一排字。
　　屋子里空空荡荡，客厅漆黑昏暗, 唯有书房里灯亮着, 音响里低沉的歌声慢慢流淌。
　　他面前的桌上一堆照片铺开, 是Lisa之前拿给他看的贵州支教照片，金泰亨看了一阵没说还, Lisa也没要回去。照片被翻了许多遍，几乎已经印刻在脑海里, 他原本是想跟Lisa问支教的事，看着那条短信，指尖又微微顿住。
　　旋即，寂寥的神情收敛，代之以些许笑意。
　　想想还是挺有趣的，Lisa这人吧，刚认识的时候觉得乖巧胆小，平时也安静秀气，软萌可爱。有时候又爱嘚瑟，挺有好胜心，让人想起张牙舞爪的兔子，灵动得很。
　　譬如此刻，他对着条简单的短信，几乎能想象她眉飞色舞的样子。
　　还有埋头啃书后辛苦抱怨的小模样。
　　没准会像在教室里一样，软趴趴地伏在桌上，鼓着小腮帮。
　 金泰亨拿起可乐喝了口，指尖飞快打字——
　　“看来是出师了，敢来我跟前耀武扬威。”
　　“不敢不敢。” Lisa窝在沙发里，脑补戴坤高冷挑衅的神情，眼睛漾出笑意，佯装谦虚的语气，继续打字，“老师永远是老师，还指望你讲题指点呐，哪能造次。”
　　短信发出去，唇边的笑意还是压不下去，捧着旁边的蜂蜜柚子茶，慢慢喝。
　　有那么几秒钟，手机没有动静，她不自觉地盯着，在手机乍响的那一瞬，立马捧起。
　　不过这回不是短信，是电话。
　　Lisa有点意外，犹豫了下，按了接听。
　　电话那边片刻安静，旋即传来金泰亨低笑的声音，“所以，承认是我徒弟了？”
　　“我就谦虚客气下而已，你还当真了呀。”Lisa笑着嘀咕，顺便揶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还挺厚的。”
　　“不是脸皮厚，是态度认真。”金泰亨声音懒散，意有所指。
　　Lisa怔了下，觉得金泰亨大概是指那天她拒绝他的托词，赶紧扯开话题，“不过，找我有事吗？”
　　“哦。”金泰亨一顿，“想看看你英语笔记。”
　　“英语笔记？”
　　“这不期末吗，看看学霸的笔记，没准能多考两分。”
　　哎哟，还真有追求了啊。以前金泰亨上课都懒得听讲，也从没写过笔记，这会儿倒是想认真学习了。难得难得。
　　Lisa忍不住笑。
　　正想说话呢，就听外面秦璐敲门，“莎莎，有事吗？”
　　“啊？没有。”
　　“我听你说话，还以为要找东西。”
　　“是同学找我问问题啦。”Lisa应付掉秦璐，不自觉地有点心虚，压低声音，“小区门口见吧，我拿给你。”说完挂了电话，翻出英语笔记，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形象没什么问题，才换衣服出了房间。
　　秦璐在客厅整理刚洗完晒干的衣服，看她要出门，自然要关心，“这么晚了还出去？”
　　“嗯，同学想借笔记看看，我拿给他，很快就回来。”
　　“谁啊？”
　　“是班上男同学，说了你也不认识。”黎嘉没敢报金泰亨的名字，避开秦璐审视般的目光，嘴里敷衍着，赶紧出门-
　　小区门口灯火阑珊，Lisa赶到时，金泰亨已经等着了。
　　他应该是洗过澡没多久，头发擦得半干，穿着件单薄的T恤，底下是件五分裤，一只手塞在裤袋，站在树下看着路的另一边。修长挺拔的侧影，乍看过去，像是隔绝了周遭的喧嚣和人流，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也不知这家伙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有时候厚着脸皮幼稚，有时候又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Lisa快步走过去，笔记本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发呆呢，大神？”
　　打趣揶揄的声音，入耳甜软。
　　金泰亨回身，随手接了，觑着她唇角微挑，“还挺快。”
　　有吗？
　　Lisa两只手藏在背后，笑着撇嘴，说得好像她急着来见他一样。
　　才不是呢。
　　她在家不扎马尾，头发披散在肩，被夜风一吹，有点乱。拿手捋到耳后，想问金泰亨复习得怎样，两步外却有个男人走过来，那面容有点熟悉。
　　好像是……金泰亨他爸？
　　金泰亨顺着她目光回过头，唇边噙着的微笑僵住，迅速换上平常的淡漠神情。
　　“你怎么来了？”声音冷淡。
　　“来看你。”金建明看了眼Lisa，大概是贵人事忙，倒不记得这张脸，于是也没多说。跟Lisa那天在教室见到时一样，挺严肃的样子。
　　金泰亨唇边有点嘲讽，别开目光没出声。
　　

　　夹在中间的Lisa直觉气氛古怪，看金泰亨心情不太好，于是抬起爪子挥了挥，“那我先走啦。”
　　“好好复习。”金泰亨抬抬下巴，可能没想到爸爸会突然出现，眼底有一丝尴尬。
　　等Lisa走远点，便一声不吭递转身往回走。
　 金建明跟了上去，“那是你朋友？”
　　“嗯。”
　　“同班同学？”
　　“嗯。”
　　“挺好的。”金建明回头，已经看不到Lisa的背影，却还记得那女生乖巧伶俐的样子，正是青春妙龄的小姑娘，长得漂亮可爱。扫见金泰亨手里拿的本子，随手抽过来翻开看了一眼，清秀流利的字迹整整齐齐，是英语笔记。
　　没等他再看，金泰亨已经扬手，将笔记本抢了回去。
　　金建明脸色一沉，倒没发作，反而欣慰，“上回去开家长会，你们徐老师跟我提过，说有人帮你学英语，看来就是她了。挺好的，多跟人家女孩子学学，英语和语文成绩提上去，考个好学校没问题。”
　　金泰亨依旧冷淡，“知道。没事的话请回去吧，我那没什么事。”
　　又是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金建明看着他，沉默。
　　年逾四十的男人，在外是体面的公司高层，能震慑住底下一群男人，带大家搞工程，多少有点威严刚毅。到了金泰亨跟前，却总是有力使不出，鼓励的话金泰亨不理会，批评又只会引发父子吵架，束手无策。
　　他走了几步，打消了去金泰亨那套房子的念头，只是叮嘱。
　　“回去好好复习。你妈应该也希望你越来越优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架逃课，让人担心。”
　　他居然还有脸提妈妈？
　　金泰亨冷笑了下，“多谢提醒。”
　　语气里的些微讥讽毫不掩饰。
　　金建明脸色微变，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回到车里，自己走了。
　　金泰亨扫了眼缓缓驶远的车，心里烦躁无处发泄，回家丢下笔记本打了半小时沙袋，又从冰箱取了冰凉的可乐灌下去，才算平静下来。
　　这时候当然是没法复习的，他索性坐回沙发，翻出邮箱里Lisa发来的支教视频。
　　简陋的教室里，孩子们正在唱歌，很开心的样子。
　　讲台上站着支教的大学生和当地的老师，也都带着笑。
　　在另一个小乡村的教室里，妈妈会不会也像那位老师一样，看着孩子们淳朴的笑脸？
　　她心里会想些什么？
　　她现在过得好吗？
　　金泰亨不知道，只是背靠沙发，神情越来越冷淡。
　　爸妈刚离婚的时候，他记得那时候很恐慌，不知所措。
　　毕竟才初二的年纪，原本美满幸福的家毫无预兆地破裂，妈妈一怒之下远走他乡，除了抱着他哭了半宿，让舅舅照顾他之外，没留半点别的消息。
　　被最爱的人突然割舍，连个解释都没有，说不怨是假的。
　　直到后来，他无意间看到金建明的车里载了别的女人，听到舅舅跟爸爸争吵时的零碎片段，才隐约明白，妈妈之所以离婚远走，是金建明对不起她。
　　金建明工作很忙，妈妈为了照顾他舍弃工作，当了很多年家庭主妇。
　　那样孤注一掷全心付出，在离婚时，她必定是崩溃的。
　　不惜扔下他，音信断绝。
　　而他的爸爸，却始终缄默，没有解释过只言片语。
　　曾经有多爱，发现真相后就有多厌恶。
　　连同以前金建明教给他的一些道理，都开始怀疑。
　　那念头像毒瘤似的疯狂生长，勾起年少时的叛逆，如同阴云笼罩。
　　直到如今，金泰亨宁可独自在黑暗空荡里坐一宿，也不愿再跟他多待半刻——金建明越是满口关心，希望他努力学习，他越是烦躁反感，漠不关心，散漫抗拒。
　　也不知道是在抗拒什么。
　　以至于Lisa说他对自己的事不认真时，他连反驳都没有底气。
　　视频播放到末尾，在乡村的青山秀水定格。
　　金泰亨心情烦闷，想打电话约孟起他们出去喝酒浪一夜，摸到手机时，却还是忍住了。
　　关掉客厅的灯，眼前就只有电脑屏幕的光芒，微弱地照亮笔记本上清秀的字迹。
　　金泰亨在黑暗里坐了很久，才丢下手机，拎着Lisa的笔记本进了卧室，关门学习。

第34章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 Lisa心情很好。
　　因为这次物理考试竟让她觉得很简单——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甚至让她有种能拿满分的感觉！
　　也不知是这回复习得好，还是卷子确实简单，她做完整张卷子, 还剩挺多时间，从头到尾挨个检查了一遍, 就连最后一道大题都轻松攻克，对答案还挺有信心。
　　Lisa生怕是错觉，出了考场跟几位同学讨论了下，普遍觉得卷子难度不高。
　　那就没问题了。
　　Lisa很开心，走到高三的教学楼跟前, 正好碰上熊畅和许茵。
　　熊畅一见Lisa, 立马摆出个哭脸，“怎么办啊，茵茵说物理挺简单，我怎么觉得……有点难？刚才对了下答案，最后两道题我们算的结果都不一样。惨了，总觉得是我做错了。”
　　“也可能是我错了呀。”许茵嘴里咬着棒棒糖, 小胖脸蛋鼓出来一点。
　　Lisa觉得好玩, 在她脸上轻按了下, “你又吃糖！小心蛀牙。”
　　“考完试开心嘛，你要不要？”
　　“要要要！”
　　许茵从小背包里找棒棒糖, 熊畅还是哭丧着脸，“小莎你呢, 算出来什么结果？”
　　Lisa说了自己的答案，又安慰熊畅，“我也没把握，刚才问那边的男生，他们的结果也都不太一样，谁知道哪个对呢。”
　　许茵很淡定，“就是，除了金大神，谁能保证是正确答案。”
　　“要不咱问问金大神？”熊畅显然对那道题的答案无比纠结。
　　“人没考完就走了好吗。”许茵笑话她，“你坐第一排都没看见哦？”
　　“认真答题呢嘛。算了，听天由命。”熊畅抬起胳膊，做出个放飞的姿势，“明天就放假啦，该庆祝一下！小美女们，咱们去哪？”
　　苦了好几个月，总算迎来能睡懒觉闲逛的假期，还真是得庆祝一下。
　　Lisa愉快地咬着棒棒糖，想了下，“博林广场怎么样？那边有家石锅鱼，听说很好吃。”
　　“好啊！”熊畅立马赞成。
　　“博林广场啊。”许茵低声念叨。
　　好像今天孙建宇生日，叫了几个小伙伴，去那边吃饭。
　　不知道去那边，会不会碰见他呢-
　　博林广场的石锅鱼开张才三个月，名气却不小。
　　Lisa她们过去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店里却已经坐满，前面还排了四五桌。三个人等了大半天才进去，好在这家店对得起名声，菜很好吃。
　　吃完饭出门，意料之外地，竟然碰见了班上几个男生。
　　——学霸孙建宇，跟他同寝的三个男生，还有潘岱松和金泰亨。
　　两伙人碰见，都有些意外。
　　孙建宇他们吃完饭，打算溜达到附近的二中打篮球。潘岱松跟熊畅的朋友都挺熟，盛情邀请她们一块去，三个女生反正也闲着，便答应了。
　　期末已经结束，二中的门卫管得也不严，几个人轻轻松松混进去，直奔操场。
　　晚上八点的学校里几乎是空的，只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在篮球场打发时间。
　　二中的篮球队在整个宁市都挺有名，设施自然也很好。六个男生分成两队3v3，打到一半，孙建宇和一位室友体格弱，直接退赛。潘岱松兴致倒不错，提议带上女生一起打，免得她们坐着无聊。
　　这提议立马得到响应。
　　剩下四个男生，潘岱松和金泰亨各领一队，每队需要一个女生。
　　篮球场外，熊畅性格开朗跃跃欲试，直接进了潘岱松的队伍。
　　金泰亨的目光便径直落到了Lisa身上。
　　Lisa上回差点被篮球砸中，有心理阴影，连忙摆手，“我不太会打篮球哎，茵茵你上吧？”
　　“我更不会！”许茵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呢，更不乐意动弹。她跟金泰亨不熟，平时在教室连话都没说过，只知道他脾气高冷最讨厌麻烦，这会儿哪敢给他添乱。
　　旁边孙建宇刚从球场下来，额头还带着汗，怂恿，“就是玩而已，有他们带着呢，试试呗。”
　　许茵莫名脸红了下，轻轻摇头。
　　Lisa只好站起来，“那……我要是添乱，你们不能嫌弃啊。”
　　她是真的心里没底。
　　长这么大，篮球赛看了无数场，真正摸到篮球的次数却不多。上高中之前，有些体育课上老师还会教篮球，男生女生挨个排队练投篮之类的，她硬着头皮试过几回，投进去的寥寥可数。后来没了老师逼迫，就对篮球敬而远之了。
　　跟眼前几个龙精虎猛的男生相比，她显然是弱得不能更弱的菜鸟。
　　万一看见篮球忍不住抱头鼠窜，肯定要被金泰亨嘲笑的。TAT
　　好在金泰亨没嘲笑，懒散站在篮球架下，朝她勾勾手指。
　　“来吧，哥教你。”
　　“哎哟喂！”潘岱松立马起哄，“这是要手把手的教了？”
　　这话有点暧昧，旁边几个人又不是睁眼瞎，看得出金泰亨平时对Lisa的照顾，也都心照不宣地笑。篮球场外路灯昏黄，将一堆人的身影拉长，金泰亨放任似的，唇边也噙了笑意。
　　Lisa有点窘，瞪潘岱松，“废话那么多。”
　　“就是！”熊畅帮腔，帮Lisa化解尴尬，“我俩凑数的啊，别太凶了。”
　　“知道知道。他们要敢狠，我拿篮球糊脸上。”
　　潘岱松一副护花的架势。
　　金泰亨也站到Lisa旁边，挑了挑眉，“挺横啊，孙子。”
　　

　　“靠！”潘岱松被勾起旧恨，牙痒痒，“*****！这还不是拜Lisa所赐。”
　　Lisa听得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啊？”
　　好像以前金泰亨就会管潘岱松叫孙子吧？他俩嬉笑调侃，扯她干嘛？
　　金泰亨挑了挑唇，直接拿篮球砸向潘岱松怀里，“废话那么多。”
　　“……”
　　好熟悉的口吻哦，还真是亲同桌。
　　潘岱松笑着翻白眼-
　　带上女生后，球场上完全没了比赛的氛围，规则宽松了许多，更像是玩闹。
　　金泰亨和潘岱松都是三班篮球的中坚力量，熊畅和Lisa却是投篮都艰难的新手，偶尔被递了球也未必拿稳，慌慌张张地跑着追。
　　渐渐演变成男生掩护，教女生过人投篮。
　　熊畅胆大，也有力气，十次能有三四回投中，Lisa细胳膊细腿，能投中的次数少得可怜，好几次球扔出去都够不着篮筐。
　　偶尔金泰亨抢到篮球扔过去，她听见呼呼的风声，甚至能下意识躲开。
　　潘岱松趁机捡漏抢球给熊畅，金泰亨气得干瞪眼，却无可奈何。
　　Lisa屡屡失误，菜鸟心虚，对上金泰亨的目光，只能缩着脑袋一脸歉疚。
　　避过目光，也忍不住笑，跟着篮球晕头转向。
　　场上笑个不停，旁边许茵将每个人的神情动作收进眼里，笑得身子都软了。
　　同学一个学期，关于金泰亨和Lisa的传闻八卦在学校各处流传，许茵也觉得那俩有点暧昧，只是平时看Lisa安静学习心无旁骛，也就没多想。
　　如今看来，这俩人还真挺有意思的。
　　能让金大神心甘情愿当绿叶的，整个宁中怕是没有第二个人。
　　而潘岱松和熊畅好像也默契得过分了，有种夫妻联手虐Lisa同桌的感觉。
　　啧，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呢。
　　许茵两只眼睛笑眯眯，旁边孙建宇也看得忍俊不禁。
　　“没发现篮球还能这样打，许茵你不打算去试试？”
　　“我啊……算了，不敢。”许茵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看着孙建宇，神情腼腆。
　　盛夏的夜晚，风都是暖热的，夜空很高，依稀能看到几颗星星。篮球场被路灯光芒笼罩，孙建宇没穿校服，身上一件白色的T恤，比起平时认真沉默的学霸，多了几分随性的味道。
　　更加让人迷恋。
　　许茵没好意思多看，目光挪向篮球场，余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瞥。

第35章
　　比起孙建宇出色的天资和成绩, 许茵的天分不高, 虽然平时学习很努力，成绩也只在中下游徘徊，死活提不上去。
　　那个名字和背影, 从来都只能仰望，遥不可及。
　　同学两年, 两人说话的机会屈指可数，以前基本都是她做值日的时候经过他桌边，如果孙建宇在座位，会提醒他让一下，扫干净后落一声谢谢。
　　就是那一声“谢谢”, 都值得回味很多遍。
　　再后来是凤凰岭看日出的那次, 一群人围着打牌，那应该是她跟孙建宇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马上就要高三，过后各奔东西，未必还能有这样一起玩，一起笑的时光。
　　许茵没忍住，还是找他说话, “你不打算再上去试试呀？”
　　“算了, 技术太菜, 会被老潘碾压。”
　　“我觉得很厉害啊，刚才投篮也都进了。”许茵鼓励。
　　孙建宇笑得坦然, “那是运气好。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也有不擅长的, 体育是我的弱项，提不起来了。我们就在这看热闹吧。”
　　许茵笑了笑，轻轻点头，“嗯”
　　一起看热闹也挺好的。
　　其实原本想趁着旁边没人，祝他生日快乐，想了想觉得有点突兀，还是忍住了。
　　这点小心思没人察觉，球场上却更加热闹。
　　Lisa失误了许多次后觉得有点丢脸，终于决意奋起，跟熊畅你追我赶地抢篮球。大概是金泰亨的光环笼罩，还误打误撞地扔进去了两个，算是给队友争了光。
　　篮球砰砰地弹，潘岱松再度给队友传球，力道有点猛。
　　Lisa试图去抢，手才伸出去，感受到篮球卷着的劲风，到底犯怵，下意识缩着脑袋躲。
　　耳边一声轻响，疾飞过来的篮球被人截住，擦着她后脑掠过。
　　金泰亨不知是何时到了她身后，右手抢球，左臂绕过她脑袋，近乎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
　　这动作引来了场上的几声口哨，Lisa鼻子几乎贴到他运动后热气腾腾的胸膛。胸腔里砰砰乱跳，也不知是跑累了，还是为萦绕在身周的气息而慌乱。
　　目光微抬，金泰亨领口宽松，露出好看的锁骨，再往上喉结分明，轮廓硬朗。
　　那双向来淡漠的眼睛也有了温度，带着潮润的汗意。
　　他个头高，有点居高临下的姿态，觑着她红扑扑的脸。秀致的额头有层细密薄汗，她的眼睛长得漂亮，双瞳剪水，顾盼神飞，又带着点慌张羞怯，怎么都看不够。
　　修长的五指托着篮球递到她跟前，金泰亨低笑，又像揶揄。
　　“怕什么呀，我在呢。”
　　暧昧带笑的目光，眼底像是藏着幽微火苗。
　　Lisa没躲，接过篮球，在金泰亨的掩护下跑向篮筐底下，跳起来往里扔-
　　打完篮球已经九点半了，潘岱松被金泰亨折腾出一身汗，刚结束就喊饿。
　　熊畅顺道提议，“要不咱去小吃街吧，吃点东西再回去。”
　　博林广场附近有条小吃街，生意火爆，每到了寒暑假基本都开到大半夜，是宵夜觅食的好去处，也蛮多好吃的零食。
　　提议立马得到响应，就连平常懒得参加这种活动的金泰亨都没反对。
　　Lisa也很想去，毕竟平时都忙着学习，一伙人这样轻松玩耍的机会不多。
　　只是有点担心秦璐那边。
　　从背包掏出手机，果然有两个妈妈的未接电话。
　　她赶紧拨回去，秦璐很快接了，“莎莎你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
　　“考完试跟同学们玩呢，忘了提前给你发短信。”Lisa低头，踢着旁边草坪上的一截枯枝，“今天大家玩得很开心，待会想去小吃街，想晚点回去可以吗？”
　　“几个同学？安全吗？”
　　“肯定安全啦，都是班上同学，小熊和茵茵也在。”
　　她这里打电话，旁边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闹，有男生有女生，传到秦璐那边。
　　秦璐犹豫了会儿，知道女儿大了不该管太严，又怕她玩到太晚，回来路上不安全。
　　沉吟不决，那边熊畅凑过来，声音乖巧，“阿姨放心，我们有十个人呢，吃完饭顺道把小莎送到小区门口，不会有事的。”
　　Lisa深感欣慰，朝她挤挤眼睛。
　　电话那端，秦璐有点无奈。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贪玩，她当然知道，只是怕Lisa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担心出事，所以要求九点回家。不过既然有好多同学，去的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也不用太担心。
　　于是答应，“那好，你们注意安全。”
　　Lisa开心，“知道啦！”
　　收起手机装包里，金泰亨晃过来，逆着光，投了暗影在她身上，“你妈妈管很严啊。”
　　“嗯。”Lisa老实承认，“晚上九点必须回家。”
　　啧啧，这么乖的小同桌。
　　一场篮球打下来，无形中刻意保持的距离被拉近了些。
　　金泰亨盯着她心痒痒，还想逗，旁边几个人已经拎着东西出发了。
　　潘岱松走过他身边，还故意拿肩头撞了下。
　　金泰亨没站稳也没防备，身体前倾，两只手下意识张成拥抱防护的姿势，差点扑到她身上。
　　Lisa犯懵，没看到潘岱松的动作，只看到金泰亨故意靠过来的身体。
　　抬起眼睛瞪他，金泰亨面露无辜，唇边却挂着点笑。
　　两个人都没说话，看着彼此。
　　片刻后，Lisa抬手在他胸膛打了一下，“走啦，发什么呆。”
　　哎哟，这是不打算计较了？
　　

　　别人都走在前面，只剩两人垫后。
　　深夜的篮球场几乎没了人，路灯都暗了许多，只有风仍旧温暖，轻柔地吹动她头发。
　　两人并肩往前走，金泰亨得寸进尺，手臂绕过她后背，在肩上轻轻碰了下。
　　Lisa扭了扭，躲开。
　　金泰亨继续试探，手掌落下，轻易握住秀弱的肩。
　　Lisa打他手背，“金泰亨你老实点啦！”说完，拎着小背包，往前跑了两步。
　　金泰亨紧随其后，没再碰她，只是从后面靠近，低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怎么才算老实？”
　　Lisa不理他，闷头走路。
　　“说话呀同桌。”咫尺距离，金泰亨看到她泛红的耳根，凑得更近，呼吸几乎落在她脸颊，“这样子，算吗？”
　　越来越近的距离，微微发烫的气息落在脸上，甚至能听到他有点凌乱的呼吸。
　　仿佛走路时稍微晃晃身子，他就能亲到她脸颊。
　　Lisa不敢看他的眼睛，又发不出脾气，红着脸继续往前跑，追上熊畅和许茵，还偷偷回头瞪他，鼓着小腮帮，气哼哼的，又分明害羞。
　　金泰亨站直身子，一个人懒洋洋地跟在最后面。
　　心情变得无比愉快。
　　那纤细清秀的背影落在眼中，是这深夜里最曼妙的风景。
　　这样的夜晚，让人眷恋、贪图-
　　暑假的前几天，Lisa都在放飞中度过。
　　总共四十来天的假期，身为准高三生，八月第二周开始还要回学校补课，能任由挥霍的也就只剩那么二十来天，当然不能再奉献给书堆。
　　秦璐也体谅她读书辛苦，见Lisa上学期进步神速，也没干涉假期，不止归还了Lisa的那一堆课外书，还按照上学期几次考试的成绩，换算成用电脑的时间，履行诺言。
　　Lisa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将灵感小本上零碎的记录写成故事，投了出去。
　　剩下便扎在课外书里，迅速啃了几本，趁着晚上天气不太热，跟许晓萌她们约着玩。
　　因为假期不用去宁中，Lisa和秦璐都回自己家里住，离金泰亨家有点远，倒没法碰见他。中间戴坤约了几次，Lisa起初还推诿，后来躲不过，只能拉着熊畅一块出去，被金泰亨和潘岱松带着去台球厅玩了半天。
　　这天玩到晚上八点，便按照秦璐的要求，乖乖回家。
　　进了家门，里面灯火通明，鞋架上摆着双平时很少出现的男鞋，肯定是爸爸的。
　　Lisa意外而开心，边换鞋子，边朝里面问：“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客厅传来一点响动，像是杯子落在茶几上。
　　她觉得奇怪，踩着拖鞋跑进去，看到爸妈都坐在沙发，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
　　迥异于预料中的家人团聚的高兴氛围，爸爸黎城的脸上严肃而不悦，妈妈秦璐皱着眉头，看见Lisa时，有些担心，也有点责备。
　　Lisa直觉不对劲，笑意渐渐收敛。
　　“这是……怎么了啊？”她低声问。
　　秦璐叹了口气，黎城将电脑推到她面前，“自己看吧。”
　　电脑屏幕上是宁中贴吧的页面，中间贴了两张醒目的照片。
　　照片里楼梯昏暗空荡，她趴在金泰亨的背上，金泰亨正侧头跟她说话，两颗脑袋挨得很近。
　　她不知道这是谁拍的，怎么会出现在贴吧，怎么会被爸妈看到。
　　只觉那一瞬，脑子里轰然作响。

滴滴滴

第36章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Lisa咬着唇, 有点不知所措。
　　还是秦璐先开口，拉着Lisa在身边坐下，“莎莎, 这怎么回事？我跟你爸爸去吃饭，听见有人议论你跟学校的男生, 提到什么贴吧……起初还不信，结果看了看，还真是……这男生是谁？”
　　她跟Lisa争吵过，也知道女生心思细腻，虽皱着眉头, 语气还算缓和。
　　Lisa盯着屏幕上那张照片, 浑身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
　　“我……”她迟疑了下，低声问：“能先看看这个吗？”
　　见爸妈没反对，缩小图片拉到顶端，帖子是这两天发的，标题赫然醒目——
　　《三班那个叫Lisa的果然是个狐狸精！已经把金大神勾引到手了！有图！》
　　帖子内容当然是挺混挺鄙夷的语气，说她假装受伤, 让金大神背她上下楼梯, 两个人动作暧昧, 女生刻意勾引云云。底下贴了三张图，应该是躲起来偷拍的, 有一张还很模糊。
　　帖子底下有人羡慕，有人嘲讽。
　　有人应该是认识Lisa, 解释说她确实是受了伤，让楼主别故意带歪节奏。
　　Lisa扫了几眼就没能看下去。
　　贴吧里那些帖子，学校里的种种议论，她觉得烦躁、讨厌，却无可奈何。
　　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金泰亨又是宁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她要拦也拦不住，更没必要去贴吧跟那些无聊的人浪费时间。
　　何况，上回时琳在贴吧黑她之后，许晓萌还特地留意了一阵，说那边风平浪静。
　　她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没人会在那边瞎折腾。
　　但这个帖子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还是让她出离的愤怒。
　　清秀的脸蛋浮起苍白，落在键盘的指尖微控制不住地发抖。
　　秦璐有点担心，拦住试图责问的黎城，语气尽量温柔，“你别多想，爸爸妈妈就是担心，想问清楚。你转学过去是为了学习，被人这样说，妈妈也很生气的。”
　　“嗯。”Lisa闷声点头。
　　爸妈虽严厉，却很疼爱她，必定不愿看到这种流言蜚语落在女儿头上。
　　谁都不想最爱的人被评头论足，被一群小流氓一样的女生言语攻击。
　　她更不想。
　　可她没有办法阻拦，除非跟金泰亨彻底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可凭什么？她凭什么要为那些人的恶意揣测嘲讽而退缩，跟金泰亨划清界限？
　　愤怒和委屈汹涌而来，甚至压过被爸妈窥破的忐忑。
　　Lisa缓了半天才控制住情绪，声音很低，“照片应该是上个月拍的，就是班里篮球赛我崴脚的时候，上下楼梯都不方便，他才帮忙背我的。这个人是我同桌。”
　　秦璐看着女儿，眼神有点复杂。
　　当时Lisa瞒了她，显而易见。
　　而刻意隐瞒，显然是因为心虚，有猫腻。
　　但此刻，看着女儿垂着头快哭的样子，当着严厉丈夫的面，秦璐没忍心戳破。
　　“哦，叫金泰亨是吧？”她尽力说得轻松，“上回开家长会，他的物理和数学都是满分，班里排名靠前，挺优秀的孩子。还帮莎莎讲题呢，莎莎期末能考好，也是他在帮忙。”
　　Lisa还以为妈妈会骂她，有点意外，眼眶忍不住发热。
　　黎城脸还是板着的，“就只是帮忙？这些人说的都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Lisa低声，满是委屈，“贴吧里那些人闲着没事，整天在背后议论人，我都没去过这地方，哪知道为什么？我跟金泰亨就是互相帮忙讲题，徐老师都知道，还很支持的。”
　　说到最后变成了哭腔，泪水溢出来，顺着脸颊滚落。
　　真的是好委屈，即便她真的跟金泰亨早恋，又关那些人什么事？
　　她已经很努力了，不让爸妈失望，不让他们担心。
　　没想到还是会这样。
　　Lisa低着头抽搭，秦璐只觉得心疼。
　　她推了推黎城，劝和，“好了，问清楚就行了。”
　　黎城还是坐着没动，语气是严苛的批评，“莎莎你听着，马上高三了，你妈妈大老远搬过来照顾你，陪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专心学习，考个好的学校。这都是为了你好。那个叫金泰亨的，我看里面好多人在议论，不像什么好学生，你以后还是别跟他来往了。”
　　“他给我讲题，帮了我很多，他不是……”
　　“讲题你不会找老师吗？他一个学生，能比老师讲得好？你自己好好想想。”
　　黎城打断她的辩解，起身回屋。
　　客厅里只剩下母女俩。
　　秦璐叹了口气，带着Lisa回屋，反锁屋门。
　　“你也别怪爸爸，当时那几个孩子说得不好听，贴吧里又乱七八糟的，他看完真的是气坏了。其实爸爸是心疼你，怕你被人带着学坏。他就是说话重了点。”
　　“嗯，我知道。”Lisa轻轻点头。
　　“不过——”秦璐话锋一转，“同桌背你的事，怎么也瞒着妈妈？”
　　“……”
　　Lisa心里乱得很，找不到借口，抬头对上秦璐的目光，更没有搪塞的勇气。
　　秦璐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种事不能再发生。我跟你爸商量过了，明天送你去奶奶家住几天，手机也别带，你静下心好好想想。”
　　“还有，回头我会跟你们徐老师联系，换个同桌。你爸说得对，遇到难题找老师吧。”
　　说完，拍了拍Lisa的肩膀，出去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窗户。
　　Lisa钻在被窝里蒙住脑袋，抱着她的小海狮偷偷的哭。
　　她知道爸妈的脾气，不管她跟金泰亨有没有早恋，就冲着贴吧的事，也一定会请老师换座位。
　　到时候金泰亨大概会生气吧。
　　怎么办？
　　感觉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外面雨声好像都停了。
　　屋里黑漆漆的没开灯，她从被窝探出脑袋，望着窗外夜幕发呆。
　　忽然想起背包还在客厅，又蹑手蹑脚地出门取进来，掏出手机看了看，有两个未接电话，是金泰亨的。
　　Lisa趴在床上，对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发呆。
　　好半天，手机忽然震动，差点从手里掉出去。
　　又是金泰亨。他是有急事吗？
　　Lisa盯着屏幕，犹豫挣扎了半天，轻轻按下接听。
　　“金泰亨。”她咬了咬唇，尽量让声音平稳，“有事吗？”
　　电话的另一端，金泰亨站在窗前，看着黎嘉屋子的方向。
　　放假后，那间屋子就空了，每个夜晚看过去，窗户都是漆黑的，看不到她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模糊身影，看不到窗帘遮住的温暖灯光。
　　他靠在窗边，声音有点轻，“你在做什么？”
　　“看书呢。”Lisa吸了吸鼻子，怕爸妈听见动静来敲门，又钻进被子里蒙住脑袋，压低声音，“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金泰亨顿了片刻，低声说：“好几天没见面了。很想你。”
　　他从没这样温柔地说过话。
　　哪怕是那天说喜欢她，也不是这样的语气。
　　Lisa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电话里是漫长的安静，渐渐的有抽泣传来，像是极力克制。
　　金泰亨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有越来越急促的抽泣。
　　他心里像是被揪着，声音急切，“小莎你哭了吗？喂？同桌？说句话啊。”
　　克制的抽泣化为破碎的哭声，Lisa死死捂着嘴巴，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渗进抱枕。
　　她不敢说话，生怕忍不住嚎啕大哭。
　　有好多的委屈，好多的担心憋在心里，没法跟别人说。
　　她忽然好想见金泰亨，可她不能。
　　电话那端的金泰亨却越来越着急，问Lisa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他现在过来。
　　Lisa哭了半天，才勉强出声回答，“金泰亨你别过来了。这段时间，也别给我打电话。”
　　“怎么回事？”
　　Lisa不知道怎么解释，听见隔壁门响，只能拣要紧的说，“你自己去贴吧看罢。”
　　说完，切断电话。
　　外面是黎城的脚步声，像是进了厨房。
　　Lisa握紧手机，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却不敢发出声音。
　　朦胧泪水里，给金泰亨发短信。
　　“最近手机在我爸妈手里。开学再见。”
　　发出去后，又赶紧删掉这条痕迹。
　　短信提醒声响起时，金泰亨还对着骤然切断的电话出神。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事情缘由，只能先回个“好”。
　　然后赶紧打开电脑，搜宁中的贴吧-
　　宁中的贴吧里，那篇关于金泰亨背Lisa的帖子飘在首页，跟帖无数。
　　金泰亨粗略翻了翻，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议论，平时也不看贴吧。
　　这两天在家搞模型，没跟孟起他们出去玩，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宋驰远虽然常会跟他提起贴吧的八卦，大多是在打牌喝酒的时候，不会当正经大事专门说。
　　所以帖子挂了两天，他却毫不知情。
　　难怪Lisa会哭。
　　贴吧里鱼龙混杂，说话没轻没重。Lisa那样乖的性格，被物理老师罚站都能引为奇耻哭半天，显然内心挺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这些言辞加在她身上，怎么会受得了？
　　金泰亨沉着脸，拨通宋驰远的电话。
　　那家伙果然是在酒吧里泡着，背后声音嘈杂。
　　“哟泰哥，好几天没出来玩了，过来吗？”熟悉的大嗓门，应该是喝了酒，更加无所顾忌。
　　旁边是孟起的声音，“谁啊？泰哥要出关了？”
　　“嗯。我们在夜色。过来吗？”宋驰远明显有点喝大。
　　金泰亨沉眉，“今晚不去了。学校贴吧的吧主你认识吗？”
　　“认识，当然认识。我兄弟。”
　　那就好办了。
　　金泰亨盯着屏幕，神情不豫，“帮个忙，删了我和同桌那帖子。回头请他喝酒。”
　　“好说好说。”宋驰远当然知道是哪个帖子。
　　他经常混迹宁中贴吧，最初看到那照片还有点惊讶。
　　昨天跟孟起扯淡的时候还提起过，感叹戴坤这匹桀骜的烈马终于载在了小学霸手里，等见面一定得调侃下，让金泰亨带着女朋友请客。
　　现在看来，金泰亨是没打算太张扬呢。
　　宋驰远很仗义，也没问原因，转头就给好朋友打电话。
　　那帖子随即消失无踪。
　　十几分钟的事，金泰亨盯着屏幕，直到刷不出那帖子了，才躺到沙发，揉了揉眉心。
　　担心Lisa还在哭，抓起手机给她打电话。
　　连着两通电话都被掐断，毫不留情。
　　金泰亨叹口气，改为发短信。
　　“帖子删了，后面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别哭了啊，回头带你吃好吃的。”
　　Lisa这会儿还拥着抱枕坐在黑暗里，眼眶泛红。
　　

　　看见短信有点意外，没想到金泰亨会如此神速。只是这阵子，她应该没机会跟他去吃饭了。
　　虽然不知道金泰亨会怎样“保证”，但心底里却觉得踏实起来。
　　Lisa抱着手机，片刻后，红着眼睛勾出点笑容。
　　“谢谢了同桌。不过我最近会回老家，开学见。”

第37章
　　照片删除的次日, 宁中贴吧一篇新的声明帖让围观群众炸开了锅。
　　帖子是借宋驰远账号发的, 内容简洁明了——
　　今日起，谁再议论我和同学的私事，不论男女, 后操场见。
　　无意义跟帖者，删。
　　金泰亨。
　　后操场原本是宁市一所体校的操场, 后来因为搬迁废弃，离宁中不远。
　　现在那儿已经成了宁中学生跟人约架的地方。
　　金泰亨从来不在贴吧现身，上来就是这么一则直截了当的声明，加上前两天沸沸扬扬的帖子被删得无影无踪，态度算是很强硬了。
　　有人不信邪, 拿小号跟帖, 立马被吧主删除。
　　学校里有人捧金泰亨，当然也有不服气的，顶风作案发了两个帖子，被金泰亨查明正身后立马约到后操场教训一顿，然后老老实实在金泰亨的声明帖下道歉，算是以儆效尤。
　　七八天之后, 讨论金泰亨的帖子便在贴吧绝迹。
　　——当退让和道德无济于事, 以暴制暴有最干脆利落的效力。
　　这些事Lisa当然不知道。
　　她在被爸妈谈话的第二天便被送到了乡下的奶奶家。手机被没收, 电脑也没法带，乡下又没网吧,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看书，帮奶奶做些家务。
　　不过乡下空气好, 出门就是青山绿水，盛夏的园子里应有尽有。
　　吃着瓜果看书闲逛，倒也不会无聊。
　　只是偶尔会出神，想起熊畅晓萌，想起金泰亨。
　　夜里睡不着，坐在院里看星星，会想起凤凰岭上一起散步闲扯的那个夜晚，想起一起上下学的路，想起金泰亨把她骗到天台的那个黄昏。
　　他抽烟时冷厉淡漠的侧影，讲题时英隽专注的眉眼，打篮球时俾睨奋发的身姿……
　　刻在脑海里似的，挥之不去。
　　L3一直觉得，如果她喜欢上一个人，那人一定是很优秀的。
　　温暖干净，耐心认真，博览群书，温文尔雅——
　　如同她读诗时描摹过的男神一样。
　　所以她觉得，哪怕经常被他欺负得脸红心跳，她也应该不会喜欢上金泰亨。
　　当分别后金泰亨屡屡出现在脑海，甚至时隔很久，想起一些事还是面红耳热，她才慢慢意识到，她心底里，戴坤可能不止是“同桌”那么简单-
　　在乡下的日子简单却不枯燥，短暂的假期很快走到了尾声。
　　宁城里，金泰亨却觉得这个假期有点难熬，生平第一次盼望早点开学，甚至隐隐庆幸学校给高三生补课的举措。
　　补课的前两天，对面小区的屋子里仍旧没有动静。
　　金泰亨窥了两天，决定给Lisa打个电话。
　　很机智地用了座机。
　　那边倒是开机了，响了几声之后接通，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
　　“喂，哪位呀？”
　　“你好。”金泰亨猜出身份，声音挺客气，“请问Lisa同学在吗？”
　　“她不在，你找她有事吗？”
　　“哦，我是她同学，写暑假作业请教个问题。”金泰亨随便扯个谎，又问：“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原来是赶作业的同学。
　　秦璐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于是笑了笑，“明天就能回来了。”
　　“好的，谢谢阿姨。”
　　金泰亨挂了电话，忍不住笑了笑，自嘲似的。
　　懒散随性了太久，装乖学生还真不习惯，自己都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她明天回来，还是挺好的。
　　第二天的傍晚，金泰亨去外面吃饭，看到Lisa和秦璐出现在小区门口时，挑了挑眉。
　　还真是个让人期待的开学日-
　　比起每年开学日的热闹，暑假里只有高三生回来，宁中校园有点空荡。
　　暑热笼罩，烈日高悬，树荫下的风都跟蒸笼似的，让人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许晓萌将吃完的冰激凌扔进垃圾桶，一脸的郁闷。
　　“学校怎么能这样嘛！两星期能上几节课，非得压榨假期。这时候上课没人能听进去吧……”
　　“知足吧。”熊畅的雪糕还没吃完，“我有个年龄差不多的表弟，也升高三。他们考完期末就放了四天假，然后就接着补课，都不叫人喘口气，那才叫狠呢。”
　　“这种事也没人管管……”
　　“嘿，学校不补课，家里会给报补习班的。”
　　许晓萌吸了口气，恍然大悟，“这么一说——”
　　“还是补课划算吧？”熊畅看得开，看见远处熟悉的身影晃过来，喊了一声，“老潘！”
　　“哟，熊，几天没见又长宽了。”潘岱松一见面就贫嘴。
　　熊畅怒而挥爪打他，“你才长宽了，不止长宽还变短了！长方体变成正方体！”
　　“靠，这也太恶毒了。我变方了吗？”潘岱松摸了摸脑袋。
　　那俩人见面就斗嘴，后面金泰亨手插在裤袋，默不作声地打量Lisa。
　 Lisa也正看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两人最后的接触是那通电话，她哭得说话都不利索，呜呜咽咽地对着电话哭了好久。
　　当时满心委屈，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丢脸。
　　不过可能确实太久没见，金泰亨仿佛变了一点。头发剪得精神利落，眉眼少了点淡漠凌厉，盛夏里没再作死穿黑衣服，白色T恤干净修身，宽肩瘦腰，两腿修长，好像……
　　更帅了，嘿嘿。
　　她怀着心事花痴似的看金泰亨，有那么几秒钟，旁若无人。
　　许晓萌呆了两秒才察觉氛围不对——
　

　　熊畅跟那男生斗嘴难舍难分，Lisa又跟金泰亨陷入以眼神交流的诡异状态，剩下她站在那里，有点多余？
　　啧啧，年轻人啊。
　　许晓萌暗自感叹着摇头，背着书包偷偷溜走。
　　旁边陆续有人经过，Lisa脑子里有点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金泰亨也只管看着她，渐渐的，眼底浮起笑意。
　　“假期过得怎么样？”他率先开口，往教学楼走。
　　Lisa便跟在旁边，“去乡下奶奶家了，还算惬意。你呢？”
　　“就那样。”金泰亨经过小卖部，买了几瓶饮料，给前面潘岱松和熊畅扔了两瓶，又递一瓶给Lisa。见她那小力气拧不开瓶盖，叹口气，把刚拧开的换给她。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那晚的事，只聊聊乡下的趣闻。
　　到了教室，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教室门口贴着本学期座位表。
　　新学期微调座位几乎是惯例，老徐虽然严肃刻板，对学生却很留心，也挺敏锐。每个假期都会按上学期的表现期末成绩调整一下，开学对号入座。
　　这会儿有好几个围在那里看座位。
　　金泰亨经过教室门扫了一眼，唇角挑着的笑意微敛。
　　表格里整整齐齐地写着姓名，他仍是窗边的座位，旁边却空空荡荡的。目光迅速挪过去，终于在最右边第四排靠墙的位置看到Lisa的名字，和一个陌生的名字写在一起。
　　“这个赵婧是谁啊？”有人好奇。
　　“新转来的？”
　　“高三了都有人转学？”
　　“谁啊？”徐帅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扫了一眼，给女生们解惑，“是我隔壁姐姐高考没发挥好，来插班的，瞎猜啥呢。
　　宁中每年都会单独开复读班，不过学校师资有限，配的比普通班稍微低一点。
　　有些家长会找熟人和关系，把孩子插到普通班里，也不算稀奇事。
　　Lisa听完，便默默往自己的位置走。
　　桌子空着，同桌的小姐姐还没来，她刚放下书包在外面坐好，金泰亨便靠着桌子站在过道。
　　“怎么回事啊？”他躬身盯着Lisa，有点不悦，“你让老徐换的座位？”
　　“我不知道。”Lisa低垂着脑袋，心虚。
　　她当然没跟徐老师提过这件事，但爸妈那晚谈话后，可能真的找了徐老师。她不知道爸妈是怎么说的，有没有说金泰亨的坏话，但相处融洽的同桌俩忽然被分开，她觉得很愧疚。
　　仿佛自己是只白眼狼，忘恩负义。
　　心里很难过，却不敢说实情。
　　Lisa片刻后抬头，对上金泰亨的目光，竭力不露心虚。
　　“可能是徐老师习惯了你单独坐，有空位就把我调开吧。”
　　怎么可能！
　　换成以前，老徐怕他欺负同桌这么安排，金泰亨会信。
　　但上学期他跟Lisa相安无事，而且俩人学习成绩蹭蹭地往上窜，老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换座位？
　　老徐巴不得他跟同桌齐头并进，给三班争光呢。
　　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金泰亨皱着眉头，盯着Lisa，洞察她的心虚躲闪。
　　“你想换座位，对不对？”他凑过去，声音低沉不悦。
　　Lisa慌忙摇头，“不是啦。”
　　一看就是说谎，都不敢看他。
　　金泰亨有点生气，举起饮料灌了两口。
　　旁边Lisa低着头翻书包，过肩的头发扎成马尾，柔软地搭在后颈。她的脖颈很好看，肌肤白腻，姿态曼妙，一段红线不知是系了什么东西，延伸进少女鼓起的领口，引人遐想。
　　片刻后，她从书包翻出一摞卡片。
　　“这学期的单词卡提前做好了，这是你的。”她看着金泰亨，眼底歉然。
　　金泰亨没做声。
　　Lisa又说，“就算不是同桌，也能互相帮忙的，对不对？”
　　对他大爷啊！
　　换上好脾气好耐心，强迫自己认真点学习拿个高分，他想要的可不止是互相帮忙。
　　金泰亨心里烦躁，对着Lisa那双眼睛，又生不起气来。
　　Lisa咬了咬唇，把一摞单词卡片推过去，声音柔软，“金泰亨，先好好学习吧。希望成绩早点超过我。然后……”
　　然后考到同一所大学。
　　那个时候，她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两边为难了。
　　后面的Lisa没说出来，想收回手，指尖却被金泰亨轻轻按住。
　　他买的是冰镇的饮料，一路拎到教室，指腹仍旧凉飕飕的，却很用力，几乎是钳住她的手。
　　金泰亨盯着她的眼睛，脸臭臭的，眉峰微挑。
　　“会很快的。迟早把你换回来。”

第38章
　　Lisa的新同桌赵婧是个挺和气的女生, 大概是高考没发挥好心情郁闷, 除了刚来时跟Lisa打个招呼外，几乎没怎么说话。
　　倒是熊畅没想到Lisa会跟金泰亨分开，还特地跑过来跟Lisa聊天。
　　问起换同桌的原因, Lisa只能说是徐老师的安排，原因不明。
　　熊畅在跟徐文韬成为同桌之前也被老徐突然换过位子, 后来猜到是她跟同桌自习课老聊天被老徐看见，很淡定地接受了。
　　这回见Lisa被换位子，便猜测是老徐发现了这同桌俩的奸情，分开晾一晾。
　　八卦了会儿，又郁闷地耷拉脑袋。
　　“惨了, 你换到这里, 这学期的英语课讨论怎么办……”
　　“这个……”Lisa想起金泰亨和徐文韬对英语讨论的冷淡，爱莫能助，“保重啊。”
　　“好想哭！”熊畅一脸的生无可恋。
　　补课的第二天，是高三誓师大会。
　　所谓誓师大会就是动员会，高三年级所有学生和老师都聚到学校最大的多功能厅，总结上学期的功过得失, 说一下高考的重要性, 调动每个人的紧迫感, 正式进入高考战斗状态。
　　十几个班级的近千名学生挤在一起，盛夏里呼吸都觉得闷热。
　　厅里的空调坏了还没修, 周围临时调的几台风扇卖力地转，却仍驱不走暑气。
　　Lisa两只手臂搭在桌上, 眼睁睁看着小臂变得潮湿，冒出细细的汗，脑袋也被蒸汽熏着似的，昏沉难受。
　　讲台上老师还在动员，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快晕过去了。
　　校长动员完毕，年级主任讲了一长串的话，然后清清嗓子。
　　“……这次动员会上，学校决定对上学期每个班成绩优异的同学给予奖励，每个班三位同学，大家要以他们为榜样，努力学习！”
　　这话说完，被暑气蒸得生无可恋、被冗长讲话虐得昏昏欲睡的学生们总算打起精神。
　　沉闷的座位上，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期末考试成绩都是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公布，昨天就有人在讨论什么时候贴成绩单，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比起得知名次后例行公事的奖励，这样卖关子的方式多少添了点趣味。
　　让有可能挤进班级前三的人都挺期待。
　　台上，年级主任已经开始念名字。
　　“一班……”
　　“二班……”
　　“三班孙建宇，673分，年级第二名。Lisa665分，年级第五名。金泰亨665分，并列年级第五名，请上台领奖。”
　　“四班……”
　　年级主任的声音还在回响，三班这边却几乎炸开了锅。
　　“两个年级第五！我没听错吧！！靠，都好厉害啊！”
　　“就是啊，Lisa和金泰亨这也太厉害了，都快追上孙建宇了吧。”
　　“坐火箭了这是……果然都有学霸光环！”
　　“老徐这次该高兴死了。”
　　“哈哈哈三班威武！***太帅了！”
　　年级里十几个班级，学霸成群，以前三班的孙建宇稳居前三，时琳偶尔挤进前十，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这回Lisa同桌并列第五，年级前十就有三个是三班的，这得多厉害！
　　简直太给三班长脸了！
　　哗啦啦的掌声响起，徐老师很早就知道名次了，很欣慰地坐在最后排的一群老师中间，脸上难得带笑。
　　Lisa热得脑袋发昏，听着那一堆窃窃私语惊叹羡慕的第二第五，有些胸闷。
　　进礼堂的时候没人知道会有这个环节，熊畅拉她坐在正中间，免得说话开小差被老师抓到。
　　结果投机一时爽，往外走的时候简直想哭。
　　左右两边都有二十多个座位，她从女生多的这边挨个往外走，桌椅间逼仄狭窄，要不是身材苗条，还不知道要出多少汗。
　　班上女同学大多友好，在她经过时都会恭喜一下，Lisa还得哭丧着脸笑说谢谢。
　　最外面坐着的是时琳，两人那回说开之后，关系缓和了一些，在教室碰见会打个招呼，班级集体活动的时候也不再刻意避开彼此。
　　这会儿Lisa一身汗地走出来，时琳好像不太开心，低着头，默默侧身让开。
　　Lisa也没管她，擦了擦汗走到台下，另一边金泰亨也正好晃过来，都没多看她。
　　一群老师们盯着，两人也没说话，等齐孙建宇后上台领奖。
　　Lisa掌心汗腻，都快握不住那滑溜溜的荣誉证书。
　　浑身热得难受，脑袋也不像平常清醒灵光。
　　下讲台的阶梯有点高，Lisa一脚踩下去，身体晕乎乎地晃了晃。
　　她以为要摔倒，害怕当众丢脸，慌里慌张地扶旁边的墙。
　　后面金泰亨迅速伸手，捞住她胳膊。
　　他的掌心也有汗，却沉稳有力，扶着她走了两步，才低声问：“不舒服？”
　　Lisa摇了摇头，小声说：“谢谢。”
　　“这么客气。”
　　“我以为……”Lisa想起刚才金泰亨的目不斜视，眸光微黯，咬了咬唇，“我以为你在生气。”
　　嘿，她倒是委屈起来了。
　　他像是会跟她计较的人吗？
　　金泰亨看着她苍白的脸，细密的汗布满额头，就连刘海头发都打湿了。平常顾盼有神的漂亮眼睛，这会儿也无精打采的，脸颊倒是红润，却明显偏于病态。
　　手指握着她的手臂，那里也热出了汗。
　　显然是让着坑爹的礼堂给蒸的。

第38章
　　Lisa的新同桌赵婧是个挺和气的女生, 大概是高考没发挥好心情郁闷, 除了刚来时跟Lisa打个招呼外，几乎没怎么说话。
　　倒是熊畅没想到Lisa会跟金泰亨分开，还特地跑过来跟Lisa聊天。
　　问起换同桌的原因, Lisa只能说是徐老师的安排，原因不明。
　　熊畅在跟徐文韬成为同桌之前也被老徐突然换过位子, 后来猜到是她跟同桌自习课老聊天被老徐看见，很淡定地接受了。
　　这回见Lisa被换位子，便猜测是老徐发现了这同桌俩的奸情，分开晾一晾。
　　八卦了会儿，又郁闷地耷拉脑袋。
　　“惨了, 你换到这里, 这学期的英语课讨论怎么办……”
　　“这个……”Lisa想起金泰亨和徐文韬对英语讨论的冷淡，爱莫能助，“保重啊。”
　　“好想哭！”熊畅一脸的生无可恋。
　　补课的第二天，是高三誓师大会。
　　所谓誓师大会就是动员会，高三年级所有学生和老师都聚到学校最大的多功能厅，总结上学期的功过得失, 说一下高考的重要性, 调动每个人的紧迫感, 正式进入高考战斗状态。
　　十几个班级的近千名学生挤在一起，盛夏里呼吸都觉得闷热。
　　厅里的空调坏了还没修, 周围临时调的几台风扇卖力地转，却仍驱不走暑气。
　　Lisa两只手臂搭在桌上, 眼睁睁看着小臂变得潮湿，冒出细细的汗，脑袋也被蒸汽熏着似的，昏沉难受。
　　讲台上老师还在动员，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快晕过去了。
　　校长动员完毕，年级主任讲了一长串的话，然后清清嗓子。
　　“……这次动员会上，学校决定对上学期每个班成绩优异的同学给予奖励，每个班三位同学，大家要以他们为榜样，努力学习！”
　　这话说完，被暑气蒸得生无可恋、被冗长讲话虐得昏昏欲睡的学生们总算打起精神。
　　沉闷的座位上，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期末考试成绩都是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公布，昨天就有人在讨论什么时候贴成绩单，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比起得知名次后例行公事的奖励，这样卖关子的方式多少添了点趣味。
　　让有可能挤进班级前三的人都挺期待。
　　台上，年级主任已经开始念名字。
　　“一班……”
　　“二班……”
　　“三班孙建宇，673分，年级第二名。Lisa665分，年级第五名。金泰亨665分，并列年级第五名，请上台领奖。”
　　“四班……”
　　年级主任的声音还在回响，三班这边却几乎炸开了锅。
　　“两个年级第五！我没听错吧！！靠，都好厉害啊！”
　　“就是啊，Lisa和金泰亨这也太厉害了，都快追上孙建宇了吧。”
　　“坐火箭了这是……果然都有学霸光环！”
　　“老徐这次该高兴死了。”
　　“哈哈哈三班威武！***太帅了！”
　　年级里十几个班级，学霸成群，以前三班的孙建宇稳居前三，时琳偶尔挤进前十，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这回Lisa同桌并列第五，年级前十就有三个是三班的，这得多厉害！
　　简直太给三班长脸了！
　　哗啦啦的掌声响起，徐老师很早就知道名次了，很欣慰地坐在最后排的一群老师中间，脸上难得带笑。
　　Lisa热得脑袋发昏，听着那一堆窃窃私语惊叹羡慕的第二第五，有些胸闷。
　　进礼堂的时候没人知道会有这个环节，熊畅拉她坐在正中间，免得说话开小差被老师抓到。
　　结果投机一时爽，往外走的时候简直想哭。
　　左右两边都有二十多个座位，她从女生多的这边挨个往外走，桌椅间逼仄狭窄，要不是身材苗条，还不知道要出多少汗。
　　班上女同学大多友好，在她经过时都会恭喜一下，Lisa还得哭丧着脸笑说谢谢。
　　最外面坐着的是时琳，两人那回说开之后，关系缓和了一些，在教室碰见会打个招呼，班级集体活动的时候也不再刻意避开彼此。
　　这会儿Lisa一身汗地走出来，时琳好像不太开心，低着头，默默侧身让开。
　　Lisa也没管她，擦了擦汗走到台下，另一边金泰亨也正好晃过来，都没多看她。
　　一群老师们盯着，两人也没说话，等齐孙建宇后上台领奖。
　　Lisa掌心汗腻，都快握不住那滑溜溜的荣誉证书。
　　浑身热得难受，脑袋也不像平常清醒灵光。
　　下讲台的阶梯有点高，Lisa一脚踩下去，身体晕乎乎地晃了晃。
　　她以为要摔倒，害怕当众丢脸，慌里慌张地扶旁边的墙。
　　后面金泰亨迅速伸手，捞住她胳膊。
　　他的掌心也有汗，却沉稳有力，扶着她走了两步，才低声问：“不舒服？”
　　Lisa摇了摇头，小声说：“谢谢。”
　　“这么客气。”
　　“我以为……”Lisa想起刚才金泰亨的目不斜视，眸光微黯，咬了咬唇，“我以为你在生气。”
　　嘿，她倒是委屈起来了。
　　他像是会跟她计较的人吗？
　　金泰亨看着她苍白的脸，细密的汗布满额头，就连刘海头发都打湿了。平常顾盼有神的漂亮眼睛，这会儿也无精打采的，脸颊倒是红润，却明显偏于病态。
　　手指握着她的手臂，那里也热出了汗。
　　显然是让着坑爹的礼堂给蒸的。

　　他索性接过Lisa的荣誉证书，经过三班时，一块扔到潘岱松跟前，扶着Lisa往外走。
　　众目睽睽之下，Lisa有点窘迫意外，“去哪啊？”
　　“透气。”金泰亨没好气，“再待下去，迟早中暑热晕。”
　　他身高腿长，因为经常锻炼，体格也很好，扶着Lisa那细弱的胳膊，简直不费吹灰之力。Lisa拗不过他，也不敢挣扎惹人注意，只好摆出病恹恹的姿态，一步步往后排走。
　　走道两侧都是各个班级的学生，对金泰亨的大名如雷贯耳，也或多或少听过这两人的八卦。
　　以前还以为那只是谣传，却原来，两人关系真的不一般哎。
　　一道道目光偷偷瞟过来，意味深长。
　　Lisa没精神理会，跟着金泰亨直奔最后排的徐老师。
　　徐老师当然也看见了，等两人走近，看见Lisa那煞白的小脸儿，立马猜到原因。于是让金泰亨送黎嘉Lisa去医务室，喝点药，纳凉休息-
　　出了多功能厅，周围没了旁人，那种心慌气闷的感觉就淡了许多。
　　去医务室还要经过一段太阳暴晒的路，这会儿没准地面都是滚烫的，Lisa不想再受虐，找了个清静没人的角落，两只手按在光滑冰凉的的墙壁。
　　这地儿是个隐蔽的拐角，太阳晒不着，贴在墙上，还算凉快。
　　她站了好半天，头上的汗才慢慢收敛，脸色也不想刚才那样苍白。
　　金泰亨已经去买了两瓶冰镇的饮料过来，给Lisa塞在手里降温。
　　掌心湿腻腻的汗化为水珠滚落，凉爽蔓延，一分分驱走暑热。
　　金泰亨也热得不行，一口气灌下半瓶冰饮，“还去不去医务室？”
　　“不去了。”Lisa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听说医务室解决中暑都用藿香正气水，还不一定管用。才不要去喝那么难喝的东西呢，我又不傻。”
　　金泰亨乐了，“那就在这躲着？”
　　“嗯，等凉快点再回去好了。”Lisa低头，摆弄手里的冰饮。
　　她的短袖也汗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轮廓。
　　金泰亨心猿意马，灌了两口饮料，扔掉空瓶。
　　Lisa也小口小口的喝，忽然笑了笑，“哎，你这回居然考了665？年级名次窜了好大一截呢。我发现徐老师看你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
　　“你不也是。”金泰亨靠着墙壁，侧头看她，“记得咱打的赌吗？”
　　Lisa笑着低头，“记得。”
　　记得就好。
　　金泰亨懒散转身，侧靠着墙壁。
　　角落里只有两个人，墙壁隔开外面的燥热喧嚣，也隔开可能从别处投来的目光。
　　咫尺距离，她背贴在墙壁安安静静地站着，细碎的头发扎进马尾，耳边肌肤又嫩又白。暑热消退后肌肤恢复血色，汗意未尽，水润柔软。
　　金泰亨忍不住抬手，指腹落在Lisa脸侧。
　　那么柔软、亲近，轻轻碰触，像是有细微的电流传遍全身，令人心颤。
　　Lisa正拧瓶盖的手僵了僵，想躲，却没动。
　　有那么一瞬的安静，金泰亨低头看着她，胸膛渐渐靠近。
　　Lisa眼眸微敛，目光所及，是金泰亨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净好看。心里有点慌乱，感觉很微妙，害羞又贪恋，隐秘而大胆，她咬了咬唇，睫毛轻轻颤抖，乖巧又诱人。
　　金泰亨喉结动了动，克制住低头亲上去的冲动。
　　“我记得——”他盯着Lisa的脸颊，喉咙有点干涩，“你输了得叫我哥哥。”
　　“胜负还没定呢。”暧昧过后的心慌，Lisa依旧垂着脑袋。
　　戴坤唇角挑起，“怎么没定，我赢了。”
　　“哪有？只是出了总分，物理成绩还没出呢。这分数，肯定比期中考得好。”Lisa总算抬头，语气里全是不服气。触到他的目光时，却又像是触到火炭，莫名脸红了下，垂眸躲开。
　　金泰亨挑了挑唇。
　　“不信我们打赌，这回我肯定能比期中考得好，总分能继续比你高。”
　　他徐徐说完，喉咙里低笑，“这话是你说的，对不对？”
　　是这样吗？
　　Lisa不甚确信，蹙眉想了想，好像当时得意忘形，确实这么说了来着。
　　这样的话……
　　不管物理成绩如何，总分这一条上，她就输了。
　　Lisa心里咯噔一声，犹豫着抬头，就见金泰亨唇边噙着笑，俯身凑近。
　　“那么——”他的指腹再度落在她脸颊，轻轻摩挲。
　　“乖，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