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不解地望著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
「喔，你当然懂得……莉莉，你从来没怀疑过吗？两个在血缘上本应该是毫无相干的人——」
莉莉微微睁大眼睛，退了一步。天蝎持续逼近。
「什麼意思？」她的语气防卫，抽回她的手。「你是什麼意思？」
「你也看到了刚刚他们两个人的模样，」天蝎语气消沉，「这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
莉莉瞪著他，好像天蝎疯了一样。「你到底在说什麼？你爸跟我妈——这根本就连不起来！」
「他们曾经是恋人，」天蝎岔道。
「不可能！」
「我看过你妈写的信。他们曾经在一起过……我相信是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你要看那些信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一叠信都放在我爸的书房，右手边的书柜，最上排右边数来第三本书——那本书其实是一个盒子。」他伸出一只手，轻抚著莉莉的脸。「一切都太相似了……」他低低地说，「你的眼睛，我的眼睛。」
莉莉的嘴唇颤抖起来，她那双漂亮的灰眼盯著他，天蝎坦然地回望。他知道莉莉的心正在挣扎。
怎麼可能……这种事情……她不想也不敢相信，妈妈跟爸爸是如此相爱，不是吗？
「这……这只是巧合，巧合罢了。」她语调不稳地说。
天蝎苦涩地笑了。「你还是不懂吗？还是不能接受吗？莉莉，在你的血液中流窜的是马份家的血液，不是波特的。」
「不。」莉莉低语，惊恐大於否认。
天蝎从来没有骗过她。他曾经为了一些无杀大雅的玩笑而骗过其他人，甚至包括玫瑰——然而莉莉知道，当天蝎单独跟她在一起时，他们向来都对彼此毫无保留。
那是一双多麼美丽的眼睛，梅林，她怎麼会这麼傻？以她的才智，她的聪明，她早该——喔，天啊。
「我从没骗过你，莉莉。」
莉莉的手缓缓抬起，最后颤抖地捂上了她的嘴。
天蝎知道她相信了。
「你知道了多久？」她哑声问。
「比认识你的时间还要长。」
她微微一愣，「而你没告诉我过……甚至连透露一点讯息也没有！」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天蝎，你叫我如何接受这种——这种突如其来的——」
「莉莉！」天蝎严厉的声音把她吓住了。
她登时闭上嘴巴。
天蝎忽然叹气。他用手指抹了莉莉的脸颊，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只好连忙转过头，自己擦了擦脸。
「莉莉，」天蝎的声音又轻又柔，「你以为我能很容易就接受这些吗？我也是到刚刚也才确定……傻女孩，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没跟你说过我心中的疑虑嚜？」
莉莉没有回答。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无法停住。
「你应该知道吧？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自己……」天蝎用手扳回她的脸，拂去了上头的泪痕，又轻叹了一声。「因为，我很有可能，不，是已经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妹妹……」
莉莉睁大眼睛。
他们对视了良久，然后她推开了天蝎。
「你没有，」她说，非常冷静。「你自以为爱上了我，其实你没有。」
「有，我有。而且爱了很久，很深。」天蝎平静地开口，「但我现在会学习如何面对这份感情，然后把你放在一个妹妹的位置，真正地放在那里……不再只是口头承诺。」
他们相顾无言，如同那天晚上，他们站在露台上，知道彼此关系将从此改变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可这也真够讽刺的了——这回他们的关系确实将全然地转变，但这并非出於他们的自愿或是自发性的决定，而是因为一个二十年前的错误。
莉莉发现自己的手握成了拳头。随后她又松开，转为用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并在天蝎揽她入怀时，将脸埋在他的胸怀里大声痛哭。

※
「为什麼要叫她走？」跩哥声音沙哑地问。
金妮咬住嘴唇。「你刚刚说你想看看她——而你现在也看到了。」
「你甚至——甚至不让我跟她多说一些话……」
金妮感到别过头去，不忍心看他的脸。
「我是她的父亲，我错过了二十年，你现在连两分钟的时间也不给我——」
「你——我们都可能会露出马脚，如果我们让她知道了怎麼办？跩哥，我们不能冒这种险！」
「但我是她的父亲！」
跩哥大吼，声音在外厅回荡。幸好大厅里的声音嘈杂，这里的声音只有两个人听到。
「我是她的爸爸，我有权利——」
「不，」金妮一只手撑著额头。她艰难地闭上双眼，试著摆脱在眼前层层跳跃的模糊记忆。「你不是。」
跩哥顿时闭了口。
一旦狠了心，就得狠到底……她不想伤害跩哥，但这些是必须做的——她不能让自己的心再次出於自愿或被动地挑起任何对於跩哥和她之间的希望，他们之间已经是过去式了，她今天喝的酒所造成的醉意也该退了——她必须实际一些。
终於，她睁眼，望著跩哥，摇了摇头。「你不是她的父亲。」
是哈利用汤匙餵她吃下第一口苹果泥。
是哈利在她小时候因为怕黑而不敢睡时，哄她入睡。
是哈利带著她学会骑麻瓜脚踏车。
当她半夜发烧的时候，是哈利抱著她，连续三个晚上，只为了确认魔药在他生病的小女儿身上得到效果。
哈利才是她的父亲，真正的陪伴她的父亲。
跩哥盯著她，好像了解了什麼。
「我懂了。」他的聲音顯得又清，又冷，又遠。
單單這幾個字，卻讓金妮好不容易築好的牆差點倒榻。
「你……不用擔心，我們都把她照顧得很好。」她低聲道，有些急切，有想要解釋的味道。「哈利非常、非常愛她，甚至特別偏愛她。」
「我看得出來。」
金妮轉身離開。她舉步艱難地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背對著他。
「她也非常像你，你知道。」她像是嘆息一般地說。
「這二十年來我看著她長大，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你一樣。」說完這句話，她忽然後感到喉頭一哽。
「她真的好像你，跩哥。」
她知道跩哥正在傾聽。
「不只她的眼睛，她的反應快，特別聰明。她的成績很好，你會為她感到驕傲的。
「她對堅果類過敏，有一次不小心吃了一顆花生，臉就腫得跟什麼似的……」
跩哥聲音低沉地笑了起來──那是帶著哽咽的笑。
金妮昂起臉龐，她也笑了，淚水掛在頰上。
「她一緊張就會滿臉通紅。
「她特別討厭吃黏乎乎的餡餅，跟你一樣。因為她很愛乾淨。
「她還特別好面子，跌倒了一聲也不吭，就默默走來要我擦藥，說什麼也不會哭。
「我聽詹姆說，她在霍格華茲特別喜歡東塔頂樓的那個地方，那個簡陋的露台……你在學校時也最喜歡那個地方，是吧？我記得當我們還……我記得我總可以在那裡找到你的身影。」
跩哥應了一聲。「因為我們在那裡第一次相遇，記得嗎？」他輕聲道，「原本當時我只是因為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但後來妳也跟著出現。之後我只要沒事就會往那裡跑，我總有預感自己會在那裡碰到妳。說那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是騙妳的，我只是希望妳能偶爾去那裡找我……」
金妮沒有回答。

(past)
**
「告诉你，这儿是我的地盘。」跩哥马份神气活现地盯著这个闯入者。
「有没有搞错呀，马份？你倒是说说，这儿哪里有贴著你的名字？」
「没有贴是没错，但这是我先发现的地方，懂不懂？」
「不懂，既然你想找地盘，干嘛不到厕所去？那里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你这红毛小鬼，存心想找麻烦！我只不过想静一静而已——」
「好好好，想安静一下吗？我这就走人……」
「欸，别忙——」跩哥连忙拉住那件过大的二手长袍，嗫嚅著，「我想静一下，可没说不想要个陪伴的人呀。」
**
这样就够了吧，跩哥。这对我来说也够了。
金妮微微侧过头，她想看看跩哥的脸，但又不敢看。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她又说一次，「莉莉过得很快乐，真的。」
跩哥沉默了一下。
「那你呢？」他问，金妮的心又揪了起来。「我们之间的事呢？」
「哈利就跟荣恩一样，是我的哥哥。」金妮伸著指头数著。「所以我一共有七个哥哥，懂没？」
「那我呢？」跩哥忍著笑，因为金妮看起来很可爱。「你把我放在哪个位置？」
你吗？
你会永远存在在我的心里，跩哥，永远存在。
「我们从来没有什麼可歌可泣的爱情，对不对？所以我们应该要放下了……放下这所有的一切。」
然后默默地把彼此放在心底。她在心中加上一句。
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就像当初一样，坚信著会跟彼此一生相守。
如果……
但现在已经没有如果了。
「事过境迁，所有事情都不同如往了，你了解吧？」
跩哥没有回答。二十多年来的苦苦相思，终要做个了结。他了解金妮的意思。
「再见，跩哥，」金妮声音很轻，「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再见，金妮。」跩哥的声音更轻。「我唯一爱过的女孩。」
金妮似乎迟疑了那麼一秒钟，然而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跩哥独自站在那，久久凝望著她的背影。
两个星期后，跩哥马份被葬在家族的墓园一角，葬礼很简陋。那天天气阴雨而湿冷，来参加的没有几个人；一个红发的身影站在墓园外，直到人潮散去才悄悄进去探望，并留下一束白色的永志花。
往事如烟。那些逝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