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行烟

故事总是不必追问开头
旁人也总爱沉溺于荒谬
剜心附骨谈资依旧
还须自渡才能勘透

[大明宫|皇家园林]—【栖寒疏影】

（这一林冬雪伴着红梅，寂静中皎洁、纯粹。晶莹落眉间痴缠，望尽了远方也只不过是一眼。隐晦了种种情愫，只将红泥小炉点燃，哔啵炸裂开的，不止是星火点点。还未开封的酒水，藏着金英香甜，来赴这一场，知己之约。）
（美人瓶形似来者翩然，盛了玉骨暗香，洁白化成了瓣上泪痕。）
“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
（不知赞的是谁。）
（别问心上此刻，毕竟遇见一个人，要三千次的回眸。）

（明宫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
（我近日看闲书，老神仙问——“凡间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乐极悲生，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你还去吗？”我闭上眼，与那小娇娘异口同声。）我要去。
（所以我来了，明知世间少圆满。得来失，聚了散，可我只贪眼前的快乐。）蔓娘——（眉眼弯弯，接她下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是你。

(人说黄粱一梦，短暂而虚幻，纵然美好，却似水无痕。吾却觉得，身似蜉蝣，朝生而暮死。若能多欢愉片刻，又为什么不呢。缘分啊，拨动着宿命的轨迹，那是迷雾中探寻方向，不知何时脚下会是悬崖峭壁，亦或者是深渊巨口。)
“你来了。”
（翕低眉浅笑，弯弯的脖颈是鹅似得修长纤细，这一截雪白是声色不动的，藏在衣裳蔽佑下的隐秘。剥开这层层枷锁，是滋味鲜甜的嫩，是膏脂蕴养的细滑，那应该有金桂香味，是今岁最馥郁的悠长。）
“奉酒以敬神女，何不一探？”
（指尖落在颜色黯淡的瓷器身上，缓缓解开了绳索，却把揭开面纱的时机留给了她。）

（快乐是很难得的，尤其当你怀抱孤独的时候，就更难得到它的垂怜。）
（但蔓娘是不一样的，她能轻易带来慰藉——不一定是快乐，可与有些人对坐，纵然对饮孤独，亦觉浪漫。所以我爱与她相处，让浪漫与温柔穿肠剖肚，取出我们的孤独，一道曝于月色下。）
（是浪漫至极、是痛彻心扉，是清冷如水的月色下想流泪的冲动，纵然面上还带着发自肺腑的笑靥。我将这种情之所至称为——知己。）
我来了。（我有太多话要说，但对上她如水的杏目那一瞬，我知道，不必了。）
（酒是花媒、是多情客，是我与她必不可少的座上宾。酒坛泥封是早拍去了，葱管捏红封，揭去它最后一层神秘而朦胧的面纱——酒香四溢。）真好。
（巴掌大的小酒坛，捧在莹白掌心，为她与我各倾一爵。）是今秋的桂呀——

（素指持觞，共的不止是这一爵酒，亦是这冬雪，这红梅，这四下恣肆游荡的风伯。）
（婉转双蛾远山色，临去秋波那一转，薄酒入喉，是馥郁浓烈的寿英香味，并着绵绵悠长的酒味，一并席卷了口腹之中所有的感官。那是分明温柔，却极其带有侵略感的强烈的滋味。）
“可还欢喜。”
（虽是问，却已然有了答案。）
（铜壶揭开了盖子，灌上了大半壶酒液，就放在红泥炉上烹煮，无需其他添味。只需慢慢等，等热烈的炭火点燃了酒中的香味，驯服那股不安定，使味道更加的醇厚。那时候，这酒，就像是从一味天真烂漫的少女，嫁做了人妇。）

（我太难过了。）
（酒入愁肠，先在喉头显示它的辛辣绵长，将眼底那几滴晶莹的泪逼落长睫。）好呀——（乌眄是水洗的清，漾着她的倒影。酒在这会儿才显出它微妙柔和的回香来，引你一再举杯。）
（她在温酒，举手投足间具是摄目美态。而她起盖注酒的手，更是弱骨纤纤、柔婉昳丽，是水中荷、枝头月。我只静静看着她，便觉心旷神怡。怪道圣人称她——妙。）
（盈风满袖，微雪落眉头。鬓旁颈侧的黑发因酒意而微微发汗，湿成纠缠的几缕，蹭在小半面雪白的腮容上。）你这样妙的人，今日既忘了下酒之菜了？
（我太爱微醺后的飘飘然了，虽不能让世界颠倒，但所有的纠结、难过、狼狈，好像都突然变得不值一提。）

（愈发浓郁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虽为人妇，却更添万种风情。这风情不是强烈的，是极其包容的，就像是水一样，无所不容。耐心的等着它烹煮到最盛的时候，就可以取下来，慢慢的享用其中的滋味。）
（而耳畔嘤然有声，带着点点委屈。随手摘下一瓣红梅，丹蔻拈了，填入了她的樱唇——是很暖的温度，也很柔软。）
“梅花就酒，不风雅么。”
（原是骗她的话，晨起做的金缕糕，怕凉透了坏了味道。这会儿裹着厚厚的布匹，搁在了自己脚边，被裙摆所掩。）
（拎下了铜壶，这时机正好。）
（又取出了小食儿，特特搁在了她眼前。）
“喏。”

（我见他时，是浩劫余生、漂流过沧海，终见陆地。后来才发现，是海市蜃楼、触之即散。）
（所以我格外喜欢人体的温度，喜欢热烈的相拥，喜欢唇齿相依间交换的呼吸。正如她此刻递来梅瓣的细指，抵着唇，是人间温暖。哪怕她此刻抵上的是鸩毒，我亦以它解渴，还要赞——）风雅。
（有些故事是不可说的，只能藏在心头，让时光冲蚀。散去、亦或酿成苦涩的酒，然后在一个平静的夜里喝下，试图与自我达成和解。）
（月下梅前，有白雪煮酒，是不能什么都不说的。于是我情真意切，亦或没头没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且与她对饮这杯酒。）

（温柔散在眉眼之间，望舒的晖色又氤氲开多少朦胧。不能言说的事情，藏在了这一口柔软细腻的酒液中，绵密悠长，盼她看透，又盼她看不透。两瓣嫣唇上下一合，遮住了诸多情愫。）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托腮而座，指尖盘旋在杯沿之上，舌尖上盘桓着一句诗，似是念出了声，又似只在自己脑海间飘荡。金缕糕上，芙蕖模子泄了半分天机。）
（捻一块，喂她。眼动、心动。）
“尝一尝，豆沙馅儿的，甜不甜。”
（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

（她是我知心人，可不知事情始末，如何贴心呢？）
（可她实在太会说好话了，纵然明知不可能，仍想信她、听她。）甜极啦——（不知是说她的话，还是说她的糕，可能，是说她的人吧。）
（我的心事，纸包着火。）
（酒是不会少的，伴着甜腻腻的糕、纷扬的雪，一杯杯入肚。飞红上雪腮，目光亦是朦胧，而醉里看她，愈加动人。）蔓娘——（我无以名状，只能叠声唤她。）蔓娘。
（太奇怪了，灵台间的清明这样告诉我。每次饮酒便是难过，可难过时只想饮酒。）
（酒醒后，我与她应是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