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摘星台上数平生
“王后娘娘病痛之故,半是旧疾沉疴,半是心思郁结。旧疾可除,心病难消,鄙人才疏,自请留任宫中长期为娘娘调理身体,至于其他,还望王上多加费心”。
御书房内,帝辛负手看着桌上公孙璟递来的诊条,转动着指上的玉龙扳指,兀自沉思。
郁结于心。
小狐狸怕是还想着杭州那个小小领主的世子,故而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神志不清了才肯露出本性,如今还闹出病来。
他要的不是端庄疏离的一国之母,他要的,是肯全身心依赖他的小狐狸。
半晌,帝辛抬手铺开一张宽大的羊皮纸,执笔点墨,信手而绘。
御书房内一夜灯火通明。
一连半月,风矜的病虽然在慢慢好起来,帝辛却还是罢朝休沐,白日里亲自陪着自己的王后,夜里独居御书房,闭门添灯。
入宫来访的,除了议事的大臣们,还多了几位民间请来的工匠大师。
国库财款流水一般地花出去,地方征兵也突然加强。四方人力大量迁入国都,从御书房递出的图纸被连夜加急送往城郊。在风矜不知道的地方,一场浩大的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转眼即是夏末。
烈日炎炎,气湿浮躁,正是琴书翻倦,睡卧南窗听鹧鸪的惫懒时候。
风矜畏热怕凉,冬日里可以添些炉火防寒,夏日却是无力消暑。帝辛于是举朝搬去无想山域的行宫暂居,带着风矜过去避暑纳凉。
行宫所居处群山远黛,月照波长,暮云收尽时漫溢涓涓清寒风气,蘸了整个溪苑潇湘。
帝后独处时,别苑内没有别人。
风矜手里把玩着不知哪位大臣献来的雕花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素手搭在临江的窗棱上,静静地欣赏外头的奇景。
他艳丽的眉目在墨兰天色的渲染下,悠远得像要融进画里。
帝辛停下批写诉书的笔,坐在案牍前,向他挥袖展开自己的胸膛。
“小狐狸,过来孤这里”。
风矜收起扇子,款步走来。两人双手交握的瞬间,帝辛用力一拉,他便旋身坐在他腿上。
红色轻纱翻飞拂过面颊,风矜惊呼一声,抬手圈住帝辛的后颈,刚稳住身形时就被男人抬起下巴捉住双唇。
与帝辛一贯的霸道不同,这个吻绵长温柔,又宠溺缠绵。
两人分开时,风矜已是面红目润,唇色绯然,帝辛却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眼底多了份难懂的神色。
风矜喘着气眨眼看他,待看清男人眼底划过的一丝笑意,便觉这人是在笑自己软成一摊水的模样。
“大王又在戏弄我”,他心下顿觉气恼,抬头撞上去就咬住帝辛下唇,还恶劣地磨了磨。
帝辛手臂收紧,启唇就要追进来。风矜却又嬉笑着趁此逃开,撩起火但不想灭,偏不然人亲到。
男人也不生气,他喜欢风矜同他闹,这让他觉得小狐狸被自己养熟了。
大概是气氛太好,帝辛抬手顺着风矜的头发,在他鬓边耳鬓厮磨:“外头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不来陪着孤”。
风矜被摸得舒服地靠在他怀里,脆声回他:“江河共婵娟,如何不好看?”
“孤的婵娟唯你一人而已,其他风光,有甚看头”。
风矜即使成年了,也还是只少见世面的小狐狸,平日里的万般风情全凭天赋,其实面皮薄得很。
他闻言哑了一会儿,着实不知怎么应付,就又恼了:“大王怎的这般花言巧语”。
嘴里说着怪罪的话,其实嘴角又因为被夸而忍不住偷偷上扬,娇俏的模样揉了媚骨和纯真,真是……
帝辛暗叹一声,真是教人欲罢不能。
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气息,就在两人又要吻作一处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争执声。
“滚开!本官有要事求见大王,拦我作甚!”
“丞相大人,王上与娘娘在里头休息呢,使不得,使不得啊……”
宫人到底没拦住,只见大门被骤然推开,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
男人约摸而立之年,形貌端正。即便在大夏天,也将月蓝色的官服穿得严谨整肃。
来人正是之前长期在外微服巡查的百官之首,开国元老,帝王的左膀右臂,丞相比干。
此人心有七窍,玲珑剔透,内能沟通世间万物,外能堪破红尘幻术,乃避免君王一叶障目之千古良臣。
比干高冠博带,圆领长靴,目不斜视地行至案前时拂裾一拜,姿态鼎然。
风矜暗道,好一个铁面正直的官家气派。
男人垂首:“微臣比干,拜见王上,王后娘娘”,随即抬眼向上首看去,视线凌厉,似能洞察秋毫。
在比干看过来的那刻,风矜展开袖中雕花折扇,半掩住方才与帝辛纠缠时留下一片春色的酡面红唇,似是羞于见人。
比干一愣,看着那把扇子,和镂空扇面后若隐若现的湿润红唇,微一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