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锋芒】②
受伤昏迷的人已经被士兵抬到了石碓前。龙且被人搀扶着和月瞳走过去，只见那人身着舜国军服，样式和规制的确是范铮麾下风字营的。
他额头磕破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了起来，身上的几处皮肉伤并无大碍，似乎是体力耗尽晕倒在这里的。
旁的士兵喂他喝了些水，他也渐渐醒转了过来。
月瞳俯身问：“你怎么样了？”
“少帅……”
龙且看着他，眉间隐隐充斥着担忧道：“先别急。”
“我们在来的路上中了章函的圈套，几乎……”那人喉头一动，艰难道：“全军覆没。”
“什么？”龙且与月瞳都紧锁着眉，同时发声道。
“少帅，军师让我把……”虚弱的人挣扎着起身，将手伸入怀里似乎是想拿出什么东西。
他正对着龙且站起来，身形摇晃，伸手的动作也颤巍巍的。可就在那一瞬间月瞳却察觉到了什么，身体本能的反应快过了口中那句“当心”，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雪亮的十字刀锋急速从她眸中闪过，转瞬便没入了她左肩。
方才还百般虚弱的人脸上忽然露出笑意，迅速抽出利刃后疾退至方才那片石碓之上。
“小瞳！”龙且看向她，伸臂的动作僵硬而困难，却也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没事。”月瞳捂着肩上血流如注的伤口，咬牙看着方才那个伪装绝好的刺客。
身后的士兵们纷纷闻乱而来，而那人脸上却未见丝毫慌乱，只有一丝未能成功刺杀龙且的惋惜。
“该说你们舜国人好骗还是什么好呢？同样的招数还真是屡试不爽。”他抿唇笑了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
“是啊，总是喜欢使些卑鄙手段，活得如同老鼠一般，不知又该称呼你为罗网的哪只杂碎？”月瞳啧了一声，不甘示弱道。疼痛使她身体不能再很好地站直，锋芒毕露的姿态却没有减弱分毫。
“哎，女人果真是难惹啊。”刺客叹了叹气，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目光却已然转向了龙且，“可惜范铮身边就没这么个厉害的角色，否则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龙且紧皱着眉，并未开口。
对方此话中有几分真假目前还尚未可知，但他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也当然不是仅仅出于狂妄。
“不好……”龙且只暗道一声，便果断地向身后下令，“全军戒备，向西撤退！”
“啧。”踩在石碓上的人将刀锋收起，目光中露出些许赞赏，“反应很快嘛。”
罗网的顶级刺客立于千军万马前也面不改色：“可惜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的是远处峡口传来的铁蹄声，还有沉重的机甲声。春日的暖阳下荒地里扬起了沙尘，只看得见一些模糊的轮廓。
来不及处理的伤口还正涌出着鲜血，月瞳也顾不得去处理，只侧目看着身边的人担心道：“龙且……”
“是公输家的机关术，他们终于出动了。”龙且抓住她的手，向身后听令后正迅速集结戒备的军队道，“动作快！骑兵带着伤员和粮草先走，重装殿后。”
早在三年之前舜陵两国的战役开始之前便有情报称陵国正秘密计划打造一只重型机甲军队。而实现这一切的主要操刀者正是拥有百年声誉、机关术造诣登峰造极的公输家族。
公输家族的现任家主公输仇不仅被称为继其开山祖师公输班后最为天才的机关师，其独创的霸道派机关术更是赋予了机甲前所未有的破坏性与极其霸道的统治力。
一旦运用到战场上几乎所向披靡。
自他们得此情报后便不断商议，然机关术一直是舜国的短板，一直未能得出好的应对之策。
没想到这么快就是在这里一个措手不及了。
“轰——”
“轰——”
远方扬起的沙尘之中，露出一双红色的眼。

【第五十三章：锋芒】③
大片厚积的云朵飘至了鹰丘上空，天光瞬间黯下了许多，十里荒地乍然起了风，卷起地上的沙粒。
两侧堆积的山石忽然异动，声音如雷，顷刻间似乎大地都随之颤动了两下。
两只机关巨蛇分别自左和右破石而出，粗略一看足有三丈高七丈长的身躯所掠之处石土尽皆分崩离析。
正欲撤离的舜军处境一下变成了三面围困，而这两只机关巨蛇更没有给龙且他们思索喘息的时间，瞬间便搅乱了舜军阵型。
精铁所制的机关蛇力道极大，刀枪不入，一时令人手足无措，而他们的后方还有另一头机关巨兽及陵国的军队步步紧逼。
“少帅，现在怎么办……”许多双眼睛看着龙且。
“重装上去掩护，所有人尽快撤退！”龙且在心里计算着身后逼近的铁蹄，看着两只破坏力巨大的霸道机关神情严肃。
其中一只扬尾从人群中扫过，立刻将十余个持枪的士兵抛到了空中。
重装迅速在两只巨兽前结好了阵型，却在霸道机关的面前力量颇微。
“少帅，你和瞳姑娘都受了伤，你们先走。”跟随他的副将高洋上前道，“我留下来指挥后方。”
“不，走不了了。”龙且低声。
铁盾在机关蛇的冲击下宛若薄纸，饶是重装也只能节节后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照这样下去，连撤离的时间都争取不到多少。
月瞳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看着远处渐渐追来的陵军在风沙中渐渐清晰的轮廓。
“大家做好准备——”龙且果断地下令，“准备迎战！”
九宫的藏书室，发色灰白的男人静坐在案前冥想，正对他的那面墙上终于镶好了一幅能让他稍微满意的女子画像。
讽刺的是他如何再去修改，最后令他满意的模样终究是与在舜国项氏陵寝中所挂的那一幅形神相似。
“霍伤大人。”血莺端一碗药站在他身后，没有他的首肯便未再前一步。
静坐着的男人并没有回头：“不是说了不用再送药来么。”
“这帖药是百草谷里拿的。”
“你又卸了人一只手臂？”
“还没。”血莺低下头，下意识地扬起了唇角，“有用的话就饶了他。”雪发红衣的女子媚眼如丝，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
“呵呵，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没有盼着我死的人了。”或许是觉得有些讽刺，霍伤也轻笑了一声，“人总说**无情，你倒是知恩图报。”
“若不是霍伤大人相救，血莺怕是早就死在留香楼的后巷了，又何来今日。”她压低了声音，眉间仍是浅浅的笑意，似乎并不在意他如何称呼自己。
“哦？那么今日所过的生活可是你想要的？”霍伤睁开眼，微扬起头看着墙壁上的画像道。
血莺看着他的背影沉吟了片刻，却不忍循他目光去看画像上的那女子，故露笑意道：“昔日伤我的、害我的，仇怨都已亲手得报，血莺自然知足。”
“是么。”霍伤止不住地又咳出了两声，衰弱得几乎如同朽木一般的身体也随之颤动了起来，他的双目已经深陷，目光却依旧深邃而饱含怀念地凝望着画中的女子，“可我还尚未得报。”
心中激起的仇恨使他咳嗽加剧，血莺下意识地往前想要将药递去，却被他伸手止住，“我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上次同你讲的计划都记住了么？”
“血莺谨记。”
“很好，很好……”他笑了两声，低头看了眼案上合起的旧书卷，“那么就先从石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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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锋芒】④
“轰——轰——”随之到达战场的第三只机关巨蛇彻底让舜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霸道机关的创始人公输仇独站在机关霸王蛇的顶头，居高临下：“投降吧，面对我的霸道机关术，你们没有胜算的。”
这只通体猩红的巨型机关体型几乎是之前那俩的两倍大，在公输仇的操控之下几乎所向披靡，身后还有陵国白银骑兵团，与先前的两只巨兽一起对他们形成三面包夹。
“高洋，这几日没有用上，你的弓法没有退步吧？”月瞳随手包好了伤口，长枪已然在手。
作为护国军最年轻的副帅，高洋的箭法为佼佼者。虽然性格稍有些内向，但几年前他还尚未受提拔之时百步穿杨的箭法已是闻名军中。
范铮曾评价说高洋性格有些优柔寡断，缺乏领导和决断能力恐难胜任副帅一职，不过龙且倒是觉得他身上有比决断力更为宝贵的东西，一手提拔了他。
高洋看着月瞳怔了怔，点头道：“应该是没有的。”
“瞳丫头——”龙且看出了她的打算。
“这些机关再厉害，也得由人来操控不是吗？”月瞳轻轻眯了眯眼，目光锁在机关巨蛇下颌部位的闭合舱室，尔后冲着龙且笑了笑，“放心吧。”
“高洋，等下我攻上去，你抓住机会就放箭。”月瞳对右后侧的高洋道。
“可是……”高洋紧握着弓，低头犹豫道。
月瞳刚才受了伤，纵使她轻功卓绝，要腾挪至巨蛇头顶与这坚若磐石的机关搏斗还是太过勉强，更何况他若在那时发箭很容易伤及她……
可是靠硬拼，他们的确少有胜算。
月瞳挥了挥手，动作已是蓄势待发：“你尽管开弓便是，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她已手执着长枪向着其中一条机关巨蛇而去。
“少帅……”
“照她说的做。”龙且立刻打断了高洋的顾虑，“相信你自己，也相信她。”
他的目光紧跟着月瞳的背影，甚至无暇为自己的重伤未愈而感到无能为力。
翩尘剑还在身侧，他却连拔出它的力气都没有。
机关巨蛇在训练有素的公输家机械师的操纵下灵活无比，几乎于活物无异，月瞳由腹部处接近，很好地抓住了视线盲区。但这机关巨兽足够高大，力量十足，带伤的她几次差点被甩下，终于接近了巨蛇的头部。
精铁所制的机关巨兽刀枪不入，她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
肩上十字刀锋留下的伤口再次崩裂，涌出大量鲜血。月瞳咬着牙，暗叹了一声这些罗网刺客下手属实凶狠。
不行，她得快一点，公输仇和他座下的那只机关霸王蛇已经发现了她的意图正向这边靠近……
在疾速晃动着的巨蛇上有些头晕目眩，月瞳努力集中着注意力，果然她之前的发现不错，机关巨蛇的下颌部正是操作舱室，现在她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暴露出来，这样就可以得到高洋的配合。
月瞳握紧了长枪，眼里瞄准了旁侧连接处的机械零件。
但很快公输仇与他的机关霸王蛇出现在了旁侧：“小丫头，你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
公输仇咯咯笑了两声，麾下的机关霸王蛇亦是蓄势待发的模样，赤红的眼像是能喷出火来。
没有时间了，月瞳向前一跃，枪尖稳准地划过那一排零件擦出橙色的火花。她再借力用脚劈去，原本便是操作舱门的位置便被扯开一半，曝露出里面的两个机械师。
趁此时机，远处的高洋五箭并发，齐向撕开的裂**去。
月瞳敏捷地翻身掠到巨蛇的头顶，其中一箭擦她腰身而过，狠准地射中靠外的那个机械师脑门。
机关巨蛇狠狠一晃，如山石将倾般向下一斜。
月瞳捂着再次出血的伤口站在上面一个踉跄，却骄傲坚定地看了眼前更立于机关霸王蛇高处的公输仇一眼。
霸道机关如何，刀枪不入又如何？舜国的军队依旧会撕开防线，杀出一条血路。不会认输，为国而战的他们永远也不会认输。
“呵，原来……”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女孩孤注一掷般的举动竟真的几乎摧毁他的霸道机关，公输仇亦是眼前一亮，在他的示意之下，机关霸王蛇竟似毫不吝惜摧毁月瞳所在的机关巨蛇一般向她撞击横扫而去……
她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了，何况面对如此强大的冲击，任她再是敏捷也无处可躲。
“小瞳——”龙且惊呵。
高洋向公输仇连发十箭，却根本穿不透机关霸王蛇的防线。
机关霸王蛇侧身向巨蛇头部掀去，几乎将比它小一倍的机关巨蛇挑翻，钢铁的碰撞发出巨大的轰鸣，扬起好大一阵烟尘。
被烟尘朦胧了的视线中，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上面跌落，重重摔在了地面上。其中的那条机关巨蛇也彻底失去了作战的能力，颓然倒地。
那声巨响竟将这片战场都衬得安静了些。
看着倒下的机关巨蛇舜军士气陡然大增，纷纷将剩下的那两只机关巨兽围住不再后退。
片刻之后，旷野尽头又似有铁蹄声传来。
有舜国的士兵看着了远处飘扬的紫金旗帜，大喊道：“是太子和太子妃！太子和太子妃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