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没有战火没有厮杀，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新世界？
　　在嬴政的大秦终于亡了、刘邦欢欢喜喜走马上任的时候，盖聂知道，这个问题大概要无休止地问下去了。
盖聂时常觉得自己不属于人间，他的暧昧对象端木蓉也这么觉得。两个人每天肩并着肩担忧家国天下，讨论一些平等、人的尊严之类飘渺虚无的话题。
杀人，救人。端木蓉又救了第不知道多少个人的时候，终于感叹道，意义何在？
　　盖聂说这不是我们一直在想的问题吗。
　　端木蓉就甩了他一脸血。他经常受伤，一脸血比白白净净看着习惯多了。
　　不过时间长了也没意思。盖聂说，嬴政死了，还有刘邦。刘邦死了，还有别人。这样下去，人啊，总还是在受苦。
　　连你也在受苦。他想想又加上一句。
　　端木蓉就沉默。又是那套剑啊剑客啊的老掉牙的话，顺便每次拿这句话拒绝表白。她都听烦了。
　　但每次都能成功激发两人冲破天际的使命感。
　　真要命。
　　端木蓉沉默，盖聂就也沉默。
　　两人业务精专，都算自己那一门的大佬。可总是有劲使不出。
　　唉。端木蓉自暴自弃，说了句，****人的尊严。
　　端木姑娘不要胡说。
　　我胡说了吗？端木蓉反问。
　　盖聂继续沉默。她问的很对。在这个可以预见的几千年的世界里，都只能****人的尊严。
　　端木蓉就笑了。唉算了算了。她说，这话心里知道就行，说出去又会被骂神经病。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盖聂忽然说。
　　说完觉得五百年不够。
　　不，我想再活五千年。盖聂说。
　　于是他们穿越了。

近现代史篇·与爱情不冲突的
　　神经病啊！端木蓉在心里说。
　　两个人坐在遥远的法兰西的民办大学里，留学，努力学知识。
　　中国现在战火纷飞，等着他们回去力挽一次狂澜。
　　人们在等待英雄。端木蓉说，那个英雄就是你。
　　不。不是我。别瞎说啊。盖聂说。
　　周围有很多中国人。他们年少轻狂，也在说什么家国天下，暴力 革 命，推反封建统治。也有很多外国人帮助他们，说是国际共运的人。
　　革命。仿佛是个好词儿。盖聂想。
盖聂很喜欢那篇《少年中国说》。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家进步。透着一股子生气勃勃的味道。
　　回想他十年磨一剑磨出了个少年叫荆天明，不过天明小友执着于走盖聂的“大侠路”，然后一门心思走到黑，成了快意恩仇的明月侠侣。
　　可是我满脑子想的是人的尊严啊。盖聂叹气。不知道自己培养方式哪里出了偏差。
　　现在好多了，《少年中国说》批量生产关注国家未来的少年人，都把平等、人的尊严挂在嘴边，觉得流行时髦能**。
　　至少现在出去说句人的尊严，没人把他们当神经病。
　　大工业时代就是不一样。盖聂感叹。
从法兰西留学回来的有个很棒棒的，还说了句，革命和爱情不冲突。
　　盖聂你就是开窍太晚。端木蓉说，好像在等一个迟到五千年的道歉。不冲突，你听到了没？和爱情不冲突。
　　盖聂觉得很有道理。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国内也有很多人，他们也在酝酿着，搞事。有个湖南湘潭人搞的尤其大。
　　他带着一帮农民从井冈山起事的时候，盖聂心想，农家几千年来日常造反，十万子弟果然不是吹的。
有那么三五十年，盖聂觉得他在人间。他的老婆端木蓉也这么觉得。
　　什么才能救中国。
　　什么跳出历史周期律。
　　什么人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人不用像动物一样的活着，也不用一定要两个人选一个活下来。
　　鬼谷子师傅若在，我要给他看第三种答案。盖聂说。
　　几千年前的事儿了，纠结来干什么。端木蓉说。战场军医手速快得可怕，她刷刷地给人止血，截肢，或者看人死掉。从死人手里接过死前说的“要交的最后一笔党费”。
　　然后伸个懒腰，叹一句，唉哟，全是血。人间在哪儿啊。

改开至今篇(下)·老伙伴的坟头草
　　你还记得上次去秦始皇陵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盖聂说。
　　端木蓉觉得买票去看死了几千年的老伙伴的坟头草实在是种恶趣味。
　　盖聂说：他是一个过去从未有过，未来也不会再出现的人。
　　端木蓉说，那三四十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盖聂说，他们若回到过去，做不了嬴政的事。嬴政若复活，也做不了他们的事。
　　端木蓉就笑了，说，既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你又在纠结什么？这条路，一直有人在走。
　　难。盖聂说。
　　建设比毁灭难。
　　现在比以前难。
　　他的一生，只有极少数时间算是在人间。那三五十年算是，但也只能算是希望。
　　他追寻的梦曾出现了个雏形，然后又消失了。
　　若是五千年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只身杀出残月谷，继续探索那个“没有战火没有厮杀”的新世界。
　　但现在，至少在他们身边，真的已经没有战火没有厮杀了。人们懒得听盖聂说什么平等和人的尊严这些虚无缥缈的话题。
　　总不能把大家的房子炸了吃的抢走逼他们重走长征路吧？
　　他如果那样做了，那就不叫纵横家，叫恐怖分子。
唉。所以难。盖聂说。
　　端木蓉也算是业界大佬，但每次有人死去，她总有种有劲使不出的感觉。
　　有个医仙的名号，却经常啥也做不了。
　　盖聂空有个纵横家的名号，也什么也做不了。
　　这两个人，若是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就不是他们了。
　　好想看到未来的世界啊。端木蓉说。
　　于是他们就穿越了。

未来篇(上) ·天边的启明星
　　盖聂：……
　　他们站在冥王星表面，看着那块精密度极高、代表着科技狂妄的1：4：9的黑色石碑。
　　这里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和已经化为尘埃的地球。
　　当年墨家巨子燕丹死掉的时候，说了一长串关于天边的启明星的感叹，那些话大概只有盖聂听进去了。
　　当年荆天明少不更事和他一起在马车顶上看星星的时候，那些叽里咕噜的少年心事也大概只有盖聂听进去了。
　　他们后来不是天之骄子就是青史留名。
　　但譬如爬山，一山高于一山，譬如看水，一潭深于一潭。当满天星星一颗比一颗亮，原来的那些又算啥。
　　所以独一无二都是假的。
冥王星博物馆里放着地球上很多文物，就包括一把快看不出形状的七星剑。
　　这是他作为一个剑客最骄傲的三尺青锋，现在锈蚀得不成样子。
　　连端木蓉这个万年不失业的主也濒临失业，反正如今科技发达，断个胳膊腿儿都能重新安装，死了人换个壳子继续活着。
　　他师弟那样的人现在也少了。
　　这就很尴尬。
　　盖聂笑。他还记得小庄当年牛哄哄地说，什么无止境的纷争，无止境的厮杀，这就是纵横。
　　算了吧。
　　以往地球人太多，六十亿挤在一起，资源要多紧张有多紧张。
　　结果地球炸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什么，你问共产主义？
　　早就随着地球一起分崩离析了。
　　反正宇宙那么大，资源用之不竭，每个人都有饭吃，爱干嘛干嘛，不用争。
这个地方说是博物馆，实际上更像墓碑。盖聂说。他站在那块高高的黑色石碑下抬头看，无端想起梦里出现过的插满剑的一棵树。
　　这多少意味着穷途末路。
　　端木蓉苦笑，活着的时候就给自己修坟，这坏习惯从嬴政那时候就有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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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背景设立略考验脑细胞，就直接用了一些科幻小说里的背景设定。
　　注：冥王星地球文明博物馆、1：4：9黑色石碑，地球毁灭，三个梗分别来自科幻小说《三体》《2011太空漫游》《银河系漫游指南》，多包涵，么么
　　我理解未来的盖聂必须面对的是科技进步带给人的荒诞感和礼崩乐坏。比如甚至连医生这个古老的职业都消失了。盖聂是人，他也会面临暂时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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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篇(下)·罗曼蒂克消亡史
曾经有个传说，说站在冥王星地球文明博物馆许愿，柯伊伯带以内的太阳系空间就会在八至十天里全部跌落到二维。
　　这当然是骗小孩的，但现在端木蓉和盖聂肩并着肩，许了这个愿。
　　也不聊他们一贯的平等和人的尊严这类虚无缥缈的问题了。
　　当实干家失去方向，就会想讲讲情怀。
　　太阳系这么美，把它变成一幅画吧。
　　可以，这很罗曼蒂克。
盖聂经常觉得自己不在人间。
　　在秦王宫有那么两三年，他觉得有希望。
　　再后来，有三五十年，觉得有希望。
　　其他的漫长日子，他靠和端木蓉聊一贯的平等和人的尊严的话题度过。中间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他自己也忘了。
　　希望其实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端木蓉一直觉得盖聂坚持“寻梦”，是因为有希望。
　　但盖聂早就明白，历史不是讲故事，不是挖坑就会填。
　　更多时候人们就这么坑坑洼洼地走过去了。他之所以坚持，以前是为了平等，后来是为了人的尊严，再后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毕竟如果人们当年肯少花一点精力在打仗和争利益上，说不定就能早点飞出太阳系，发现那个银河系超空间计划委员会展示在4光年之外的地球区域清除计划，并提出反对意见。
　　是啊，区区四光年。
　　真是尴尬。
　　你得不停向前，不停寻找更大的世界，不能停。
　　墨家不是实现梦的办法。鬼谷派也不是。那时盖聂纠结剑会伤人，不愿给端木蓉承诺。
　　后来他发现儒家也不是，那三五十年也不是。那时盖聂也说革命与爱情不冲突。
　　新理念像雨后春笋，但最好的解决方式从未真正出现。不过总得往前。
　　嬴政看不到封建时代的局限，待在地球上也看不到地球的局限。现在盖聂和端木蓉站在一起，只是肩并着肩。
许完愿，什么也没发生。
　　在物理规律严酷的宇宙中，这是正常的。
　　关于罗曼蒂克的一切想象都会消失，只有生存是唯一的长路。
(再次注：太阳系二维化、黑色石碑、超空间计划委员会的地球清除计划，分别源自《三体》《2011太空漫游》《银河系漫游指南》。
　　题目照搬自程耳导演电影《罗曼蒂克消亡史》
　　聂蓉都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宇宙中的严酷会使他们清醒，抛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收起不切实际的情怀，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一直探索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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