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么晚了，沉渊如何还未休息？
潜：余容兄不也未曾就寝？实不相瞒，我自密王处而来——着实是气。
离：你二人素来相处平和，今日怎么起了矛盾？
潜：他所言追责督抚，你可有耳闻。
离：此事我尚在犹豫，虽能杀一儆百，但人心亦不得不多加思量。
潜：我心中所想也是此理，便劝密王稍退一步，岂料他是半分不让。
离：也是。那局使早先与我说过了愿意将功补过，此时追责上峰，无人能逃过问罪。我们再要整顿铸局，缺了这些人手事情会麻烦不少。
潜：那假公济私背后，岂是区区局使能够做主？既督宪西南者未曾发话，牵连未必仅如所见。这水，委实是深了。
离：你也安心，我自不会贸然上报，过几日再探探那局使态度再说。
潜：你三思便是，我方才那一架吵得脑仁都在发昏，先回去休息了。

博尔君将离
1
【先前的夜，是有长河韬映、星列水镜的；也有望舒，俨然皛皛，照成夏霜。这晚夜色只是沉沉，如天公泼墨，铸了人间河山。深夜里应当会下起雨，便该早歇，以免雨声雷鸣惊扰好眠。】
【合上宝黔局鼓铸账目，已近亥时正刻。却听见院落门响，有脚步声自远及近。这样深夜前来叨扰者，从来只有一人。未曾抬首，只将桌案上账簿笔墨皆整理起来。】
：这么晚了，沉渊还未休息？还是又想作一篇记阳明洞夜游？
【先前在西安，半夜不睡便戏作出篇《记大雁塔夜游》来。不免叫我取笑他并非东坡之才，连“古来长安倦客，但少相知挚友耳”这种酸话也能落墨于纸。】
2
【见他呆立窗外没有动弹的意思，毫不客气地将窗牖一阖，免得夜半风雨浇湿公文，整个宝黔局都泡汤——尽管如今他们已然落水了。在屋角瓷瓯中打了净水洗手的工夫，听见屋外模模糊糊地响动，似是抱怨些什么，不一会儿房门就被推开了。】
【今日椅子都被征用，便见沉渊老老实实拣了把交杌坐下，双腿似乎都无处安放。这场面实在好笑，有些忍不住，回头装作未注意的样子，好生憋了一口气。】
：你二人素来相处平和，今日怎么起了矛盾？
【他跟密王之间的合作，以前是瞒着我，如今也不想深究。但看他这番神情，可不像是好聚好散的样子。】
3
【不知为何，今日我在密王身上见到了执肃杀伐之气，使人多增三分思量。以儆效尤固然有其效用，但刚柔并济才是为臣之道。侍上如此，治下亦是如此。太过优容则人心散漫，太过严苛则民心必反，双刃剑在手，端看如何使用。】
：此事我尚在犹豫，虽能杀一儆百，但人心之事，不得不多加思量。
【夏日里的闷热使得清水都带上了温度，若是一不小心出了汗，就会别有一股黏腻。但我从来未体会过那样的滋味，抽过巾子细细擦干指缝，看到沉渊还在擦汗。朝偏门口处指了指，那儿有个不起眼的小冰盆。】
：你将马扎搬那边去好了，通风荫凉。
4
【坐于屋内惟一的椅上，静心待一缕凉风自缝隙偷入，昭示雨水的来临。屋外的草叶婆娑摇摆，随风发出规律的音节。不一会儿便有雨打芭蕉声，啪啦一响，极为清脆。而后大雨却未如期而至，屋外又静悄悄地，惟有夏虫偶尔低鸣了。】
：下回，你也可先与我商量。
【沉渊是这样的性子，在一些事上，反而有着异常的率真直爽。有时可令他所向披靡，但若是踢到铁板，就会如今日一般倍感受挫。他自然是会得罪密王的，他或许不知，但旁观者却看得清楚。】
：那局使早先与我说过了愿意将功补过，此时追责上峰，无人能逃过问罪。我们再要整顿铸局，缺了这些人手事情会麻烦不少。

5
【看着沉渊怀中抱着的伞，不由得想到未雨绸缪二字。他的确是在未雨绸缪，而且所料不差。户工二部这些年的配合，是令我二人思想逐渐同化了。宝泉与宝源的共同之处，也能看得明明白白。既然是我牵头上了折，有所取舍，自然也是我的考量，叫沉渊不必多心了。】
：你也安心，我自不会贸然上报，过几日再探探那局使态度再说。
【虽是一时止歇，但当真下起大雨来，油纸伞怎能顶得住。眼见时辰也不早，便催促了一句。】
：看来是要落雨，你不赶紧回自个儿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