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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色温柔,清风如歌。
推开翠云居二楼流云阁的西窗,御水河边的斑斓夜色尽收眼底。
郭旭负手站在窗边看了看天心明月,夜风柔柔而过,摇曳窗外檐角灯笼,他浅笑吟道:“清风明月本无心,近水远山皆有情。”
“哈哈哈,好一个近水远山皆有情!郭大少不愧为风流才子。”门口传来小彭王爷爽朗的笑声,郭旭转身,只见小彭王跟在翠云居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身后迈进屋来。
郭旭赶紧上前行礼:“草民郭旭见过小彭王爷。”说罢,作势就要单膝下跪。
小彭王伸手扶住他道:“你我朋友相聚,无需多礼。以后若非在宫中,此等虚礼一概免去!”
郭旭顺势站立,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低头拱手道:“多谢小彭王爷。”
小彭王摆摆手,环视四周,未见邓忍,蹙眉道:“本王做东,邓忍竟敢迟到,稍后来了,定不饶他!”
那翠云居的老板娘正招呼丫鬟摆酒,见小彭王薄怒,赶紧露出妩媚笑颜道:“王爷息怒,邓大少新婚,今日正是那翁大小姐‘归宁’之日,想是一时被绊住脚,不得早早离开。”
小彭王闻言,哦一声道:“本王怎么忘了这桩事?”
郭旭几分好奇,开口问道:“什么叫‘归宁’?”
那老板娘转头对他笑:“‘归宁’是千年来的一种风俗习惯,指新婚三日后,新娘要带新郎返回娘家探亲。”
郭旭微微点头,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见房门推开,门口的守卫领了邓忍进门道:“邓大少到了。”
邓忍进门,见小彭王与郭旭已经各自就坐,赶紧拱手赔笑道:“邓忍来迟,还请王爷原谅。”
小彭王摆手,对他道:“本王知你今日归宁,暂且饶你。稍后酒宴开始,罚酒自是免不了的,还不快来坐下!”
邓忍上前就坐,笑道:“好说好说,这两日累的半死,能在此放松一夜,罚酒多少都认。”
郭旭抬眉,好奇问道:“成了家会很累么?”
邓忍默叹一声道:“不仅是累,简直是受罪!”
“受罪?”郭旭皱眉不解。
小彭王呵呵笑道:“等你以后到了那日便自会明白。”
邓忍点头,忍不住又补充道:“若是娶了一位自小娇宠,霸道蛮横的妻子,那就更是受罪。”
小彭王闻言,挑眉笑问:“怎么,邓忍,这才几日,你便深有感触了?要不要本王提醒一下瓮泰北,好好教教女儿?”
邓忍嘿嘿一笑,道:“不劳王爷费心,惜珠就是娇蛮了点,其他还好。她要管我的帐,也是关心我。”
小彭王闻言,禁不住噗一声笑,道:“小财神,你的生意莫不是要易主了?”
邓忍摆手:“不,不,不。生意仍是我来做,惜珠她只管账和人。”
闻此言,小彭王与郭旭面面相觑,随即,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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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闲聊时,翠云居的老板娘已经将酒菜摆齐,桌侧三步之外的琴台上还摆上了一把乌色七弦琴。
那老板娘对小彭王行礼笑道:“王爷,酒菜已上齐,这就可以开始了么?”
小彭王点头,老板娘随即携周围丫鬟躬身退下。
待众人退出,门口缓缓步入一名年轻歌姬。青衣纱裙,云鬓簪花,鎏金步摇斜插乌发,嫣然浅笑,百媚丛生,一时醉了屋中三人的眼。
只见她盈盈下拜,朱唇微启:“绿烟见过小彭王爷、邓大少、郭大少。”
小彭王哈哈大笑,对那二人道:“好好好!翠云居的头牌歌舞美姬绿烟,看你今夜如何让我等好好开怀一番。”
绿烟起身浅笑:“绿烟今夜有幸伺候京师三大少,定当竭力不负所望。”说罢,她便碎步上前提壶斟酒。
小彭王举起酒杯,看了看邓忍、郭旭,不由点头道:“京师三大少,好!这个称呼甚好,以后我三人就合称京师三大少了!”
邓忍、郭旭相视一笑,郭旭道:“郭旭怎敢与小彭王爷、小财神相提并论。”
小彭王指他道:“三日前,你还与本王称兄道弟,怎的现下变得拘谨起来了?”
邓忍笑道:“郭旭,你说这话就生分了,若没有你,哪还有我邓忍在?”
小彭王好奇道:“哦,邓忍,如此说来,郭旭与你有大恩?”
郭旭笑着摆手:“不提也罢,先来喝酒。”
小彭王点头,身旁斟酒的绿烟放下酒壶,笑道:“三位大少且慢用,绿烟这就为三位弹唱一曲。”
郭旭含笑对她道:“有劳绿烟姑娘了。‘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绿烟,真是个好名字。”
绿烟微微点头,对郭旭道:“郭大少俊逸潇洒,又识风雅,但愿绿烟之声,能入大少之耳。”
她说完,转身至琴台前坐下,青衣绾袖,素手临琴。


2025-07-24 10:3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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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不再言语,只慢慢喝酒,听她琴音袅袅,且奏且歌。
此时花香流,风曳柔,月光流泻入窗,绿烟于灯下不知不觉中展开风情万种。郭旭虽生性好玩,也交友无数,却从未见识过如此声色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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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接触的女子:采玉一向温婉,生的虽美却没有这等妩媚;萧家姐姐,又是另一种温和雅致;其他相识的女子,也丝毫没有如此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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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绿烟,轻盈飞舞着纤纤shou指,将那七弦琴轻拢慢挑,樱唇轻启,吹气如兰。
郭旭眼中看来,她的美,圆润如玉,明媚如花,暗香袭人,眼角眉梢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媚,没有令人魂牵梦绕的惊艳,却像一抹玫红的胭脂,于不经意中点点沁入肌肤,越慢慢欣赏越能体会其中极致。
琴音悠悠,歌声如述。曼妙音色如流淌中的清泉,吟唱起裹着绿色的音符,漫卷开五彩斑斓的花香。郭旭听得心动,不由摸出怀中玉笛,薄唇轻启,动人笛音一时如涓涓细流,柔柔汇入琴音之中,痴缠左右,千转百回,似水轻柔。
一曲歌完,郭旭收回玉笛,小彭王抚掌点头。绿烟对郭旭妩媚一笑,道:“郭大少原来识音断律,适才笛音相合,倒教绿烟献丑了。”
郭旭微笑摆手:“是郭某唐突,还请绿烟姑娘见谅。”
绿烟低眼一笑:“能得郭大少合奏,绿烟荣幸之至。”
她说罢,嫣然一笑,婷婷袅袅起身为三人添酒、夹菜。
酒至半酣,觥筹交错间,郭旭吹笛,美人缓缓起舞。只见她身姿玲珑,如仙临风,郭旭望着她精致的娇容,袅娜的身姿,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不贪杯,人自醉”的真谛。
且歌且舞,绿烟旋至郭旭身前,脚下不稳,顺势倒入他怀中。郭旭笛音骤停,软玉入怀,脑中忽的一片空白。怔忡间,温软香唇在面额轻轻一点,怀中的妙人儿已若无其事起身,面带微笑,提壶斟酒。
小彭王见状,哈哈大笑道:“听闻绿烟姑娘向来眼高,不媚世俗,清新雅洁,多少王公世子都入不得眼。今日怎的对我们郭大少青睐有加?”
绿烟转身坐到小彭王爷身边,眼神瞟向郭旭道:“郭大少头一次来翠云居这种地方,自然有些腼腆,绿烟不过是想让他玩的尽兴些而已。若不尽兴,王爷岂不是要怪绿烟伺候不周?”
一旁的邓忍闻言插话:“绿烟姑娘,怎的不让我也尽兴一番?”
绿烟对他笑道:“邓大少新婚燕尔,绿烟怎敢冒犯?”
郭旭见他三人调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却见绿烟又起身坐到琴台前,道:“酒至半酣,不如暂且歇歇。就让绿烟为三位大少抚琴,顺便听听郭大少与邓大少的故事可好?”
小彭王闻言,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本王也正好奇。”
注:“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这是宋代名园沧浪亭石柱上的联语,上联取自于欧阳修的《沧浪亭》,下联取自于苏舜钦的《过苏州》。斗胆借用一下(其实提这两句联的是清代文学家梁章钜,考虑到这两句分别都出自宋代,所以引用一下不算穿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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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番外: 江花落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白居易《花非花》
(一)流水无意
暮色渐临,月光变得柔亮起来,晕染御水河边垂柳如烟。
翠云居二楼的流云阁中,绿烟褪下平日的绿衣,穿上素白的衣裙,,静静的坐在月光里等待。
今晚,她拒绝了所有的恩客,只为一个人的到来。
从暮色浮起到月上中天,风满袖,月侵衣。
然而窗外的月光如此沉重,世事轮回,她的等待始终没有结果。就如当年在蜀中的屋檐下,望着屋外苍白月色,等候千里之外的子弋归来一般。
往事如尘,伤感依旧,那些遥远的记忆有些不受控制的袭上心头。
那一年,她不过盈盈十五。
那时候,她的名字叫云若水。
父亲时任户部四川清吏司主事,她的家在蜀中清绝秀幽的青城山下。
那一日,她正在花园荡着秋千,丫鬟急急的跑进来告知:“小姐,未来的姑爷来了。”
她有些惊慌,又有点期盼。这门亲事是从小定下的,她和未来的夫君孟子弋素未谋面,她常常在夕阳弥漫院落的时候,想象着他的样子。
犹豫中,丫鬟已经把她拽出了花园。
匆匆梳理后,她见到了被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孟子弋。
他白衣整洁,年轻的面容安静儒雅,虽不是自己梦中的样子,却也生的眉清目秀。
他们第一次见面,互有好感。
那天以后,子弋暂住在了她家。原来他父母相继离世,他守完孝后,听从父亲遗言安排投奔未来的岳父大人。他要借地认真读书,先参加秋闱,再进京春试,之后返乡完婚。
正是春意朦胧的时节,渐渐的,他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月下弹琴,而她喜欢看他窗前苦读,喜欢看他临风横笛,虽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秋闱之后,子弋如愿中得举人,第二年便上京参加春试。
临行前,他鼓足勇气,与她分别。
“若水,等我来年中榜回来,娶你回家。”
“子弋,我等你——”
这是他们之间说的最后两句话,从此再无交集。
三年后,蜀中遭遇百年未遇的饥荒之灾,放佛一夜间灾民如潮,城中一片混乱。
天灾降临,朝廷接济不及,饿发了昏的乱民成了暴民,人祸随之而至。他们涌入城中官宦贵人之家开始哄抢,混乱中,她分管粮米的父亲被乱民打死,家人纷乱逃离。
她与至亲逃出蜀中北上,却在流离颠沛中彼此失散。
从此,她孤身飘零,荒茫的世界里,她失去了依托,只凭着一股念想,流落到京城,渺茫的希望能找到她唯一能找的人——孟子弋。
独身流落的美丽女子,无依无靠,就如暴露在外的一块鲜美肥肉,引得一群嗜腥豺狼争相抢夺。
她已经盘缠用尽,走投无路。找不到子弋,可还要生活下去,无奈中,她走进翠云居,做了一名艺妓。
从此,蜀中少了若水,京城多了绿烟。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一转眼,已是六年。
六年之中,她识人无数,也曾费尽心机打听子弋的消息,可总是毫无所获。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变了心,可都不是真实的结果。她渐渐死心,不想再去追寻,因为无论他是死还是变心,对她来说,都不是好结果。她更宁愿相信,也许,从来都是一场梦,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她只能,继续在翠云居飘摇。
一个女子沦落风尘,却有才识,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
这些年每日迎来送往,在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中分花拂柳,嫣然赔笑,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犹如一朵美丽动人的藤蔓花枝,只能依附缠绕在他们身上,才有机会解得开身上的桎梏。
但是她就是那么傻,傻到一直等,等到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等的是什么?是早已属于前尘旧梦的孟子弋,还是另一份真实的心动?
直到昨夜,她见到了与小彭王爷和小财神一同来翠云居喝酒的郭旭。
不是第一次看见年轻英俊的恩客,却独独被他搅的怦然心动。
郭旭的年纪与那年初见时子弋的年纪相仿,面容依稀如梦,他临风横笛,白衣缱绻的样子,比当年蜀中月下的少年更加俊逸潇洒。
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流云阁这一夜的烛火似乎比往常都明亮。
心弦被骤然拨弄,他的笑容在她看似波澜不惊的心底轻轻划过一道浅浅淡淡的痕迹,泛起无声涟漪粼粼。
她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然后迅速用妩媚笑容隐去柔软的心动。经年的声色教场中,她已习惯虚情假意,挑逗的伎俩。当她半真半假轻轻吻上郭旭稍显稚嫩的面庞,他一瞬间的茫然让她猛然醒悟。他还那么年轻,那么纯真,眸子中闪烁的光彩如同青城山中涓涓流过的山泉般清澈纯净。
原来,他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有些歉然,却更加挡不住心动,匆匆正了色,又匆匆离开。
一夜梦不尽,梦见青城山的月色,梦见白衣的少年横笛临风。隔了风烟袅袅的岸,少年的眉目依稀是郭旭的模样。
阳光透窗而入时,她翻身而起,出神的坐在床边,回想梦境,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不是子弋?
坐到桌前,铜镜中映出姣好的容颜。她揽镜自照,良久,抽出诗笺,研墨提笔。
“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弄,疑是玉人来。”
不知道为何要用《西厢》中的句子,也不知道这诗笺要写给谁,子弋还是郭旭,实在让自己糊涂。
她决定出门走走,平复自己烦乱的心。
待她回来,桌上的诗笺已没了踪影。问时,小丫头犹豫回答:“适才妈妈进屋,见了诗笺,便拿走了,好像是让人送给长风镖局的郭大少了。”
她闻言,心中一惊,随即明白。
郭旭是小彭王爷的朋友,又是镖局少局主,昨夜第一次到翠云居,老板娘自然不肯放过这种贵客,借机拉拢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有些恼,却没有发作。小丫头觉得奇怪,以往有过一两次这样的事,老板娘私自拿了她的东西赠人,她得知后,总会大怒,停止见客以示抗议。今日她却一言不发,只是皱了皱眉,并不找老板娘理论。
小丫头不免忐忑,小心问:“绿烟姐姐,今夜你还见客么?”
她坐下,缓缓开口:“你跟妈妈说,今夜绿烟只等郭大少赴约。”
小丫头应了离开,她独坐屋中,一时心中如五味杂陈。六年来,无论富贵公子还是风流士子,她都不曾眷顾半分。不知为何,竟然对仅有一面之缘的镖局少局主郭旭别有情愫。
我只是,想跟他交个朋友,她想。
心底寂寞的太久,在某一个时刻的某一个人面前,压抑的情感瞬间如开闸的洪流,禁不住奔泻而出。
时光磨损了心事,一点一点,累积薄薄一层,再盛不下这月光,落入心底,竟然如此冰凉。
烛光摇曳,她望着镜中寂寞的容颜,一如当年美艳。只是,这双杏眼,早已不似当年的青城山中溪水般清澈。翠云阁的六年,虽然一直只是出卖色艺,但挡不住的经年风尘,早已点点滴滴落入眼底,缓缓浑浊了视线,遮住了纯洁。
原来我,早已不是那个纯洁干净的女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望月自叹,起身,推门而出。
沿河而行,笙歌喧嚣渐渐在身后远离。
月色这样美丽,心却如此失落,绿烟有些恍惚,想借夜风吹散心事重重,不觉走进了一片密林。
危险步步接近,她却浑然不知。
当她回过神来时,已被几名无赖围住。
为首的男子此时双眼淫光流露,抱手看着绿烟,点头笑道:“哈哈哈,今夜大爷艳福不浅,居然遇到翠云居的头牌绿烟姑娘!”
绿烟心下一紧,面上却不露惊慌,只道:“大爷想要快活,改日去翠云居便是,今夜绿烟还有私事,请大爷行个方便。”
那男子哼一声道:“谁不知你绿烟眼珠长在头顶,何时正眼看过我等?你那翠云居,爷也去过几回,哪次不是被拒?今日良辰美景,你我林中相会,正是天赐良机!”他说着,上前两步,手已搭上绿烟肩背。
绿烟慌忙退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被周围的几人推上前去。
那男子一把抱住绿烟,口中道:“美人,跑了就没意思了。你不伺候爷,就让爷来伺候你——”
他说着,便将嘴凑上来一通乱亲。
绿烟苦苦挣扎,嫌恶不已,怒斥道:“放开我!放开——”
那男子手上用力,越箍越紧,旁边的几名随从围观大笑。
几番挣扎,渐渐无力,绿烟忽然心死如灰,眼角落泪,手脚不再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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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青城道人
密林之中,风声呜咽。
那男子正要扯下绿烟衣服之际,突然一道黑影闪过,男子哎哟一声,已倒在一旁。
绿烟挣扎坐起,见一名道人背对自己,对那人道:“大胆贼人,竟敢欺凌弱女!”
地上的男子爬起来呸一声道:“牛鼻子休要多管闲事,坏爷好事!”他使个眼色,旁边几人便一哄而上,与道人交上手来。
不过片刻时间,那几名歹人不敌,口中咒骂不止,却又不得不悻悻离开。
道人转过身来,绿烟方看清他的面貌。修眉墨髯,仙风道骨,只是面色在月光下显出不正常的苍白。
绿烟起身,对道人行礼道:“多谢道长相救。”
那道人摇摇头道:“姑娘独身一人,为何来这种僻静之处?贫道送你回家吧。”
绿烟抬起头,几分失神,轻声自语道:“家——,我没有家。”
道人有些吃惊,正欲开口,忽然顿住,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绿烟眉目:“姑娘,你是哪里人?”
绿烟见他打量自己,又忽然问出这一句,虽几分不解,也回答道:“奴家蜀中人氏。”
道人犹豫几许,开口问道:“请恕贫道冒犯,姑娘的闺名可是叫云若水?”
绿烟听道人叫出她的闺名,猛然一惊,双眼凝视道人,却没有言语。
道人见她不答,道:“贫道乃青城派道人,道号元清。只因见过一幅画,画中的人叫云若水,眉眼与姑娘十分相似,又听姑娘的口音似乎是蜀中人氏,所以斗胆相问。”
绿烟几分茫然,口中道:“画?什么画?”
元清道:“六年前,贫道观中来了一位青年,不过弱冠年纪,病的人事不省。贫道将他留下治病,他在观中两年,常常对着一幅画叹息,那幅画画的便是一名叫云若水的女子。”
绿烟心中大震,眼泪夺眶而出,却拼命忍住没有出声。
元清继续道:“那名青年名叫孟子弋,画中的女子是他的尚未过门的妻子。三年前他进京赶考,不想遇到强盗,失了盘缠,几经艰难到了京城,却已误了考期。他不得已留在京城,靠写字为生,等了三年,继续参加春闱。三年后,他考试落地,无奈回到蜀中,谁料云家已是人去楼空。几经打听,方知云家已家破人亡。蜀中正闹饥荒,他孤身一人,心死如灰,一病不起。”
绿烟听到此,已是泪如泉涌,咬牙强忍,才没有痛哭出声,她怔怔问道:“三年中,他怎么不写信回家?”
元清看她痛苦的表情,已猜到几分,道:“他说写过信,却没有收到回音。可能是因为山长路远,彼此错失也不一定。”
绿烟已是浑身无力,靠上身后树干,她默默咬牙,抬起衣袖,擦干泪痕,对元清道:“人世间这样的悲剧太多了,道长,我想回去了。”说罢,便迈步离开。
元清在她身后道:“云姑娘,你不想知道孟子弋的后事么?”
绿烟顿住,眼神平视前方,泪流满面,却语调平静:“道长,我叫绿烟,是京城翠云居的歌姬。”
元清一愣,不再出言。
穿过密林,绿烟始终一句不吭。元清在她身后几步,默默送她返回。
步出密林,翠云居的繁灯渐渐在眼前清晰,元清停住了脚:“绿烟姑娘,恕贫道只能送你到——”
他话未说完,一阵呛咳,绿烟扭头,惊讶的看见他嘴角流出一股细细的血,眉头紧皱,面容痛苦。
绿烟有些惊慌,赶紧上前问道:“道长,您这是怎么了?”
元清摇摇头,抬手擦了嘴角血迹,勉强开口:“无事,姑娘请回吧。”他转身,脚步虚浮,隐入林中。
绿烟站在原地,思忖几许,终究不放心,还是跟了前去。
走了没多远,果见元清已倒在地上。
绿烟赶紧上前蹲下,试着叫了元清几声,毫无反应。她心中一紧,起身便要回翠云居叫人。走了几步,又觉不妥,元清是道人,翠云居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他。
绿烟一时着急万分,来回走了几步,情急之下,竟然向长风镖局方向走去。
月色皎皎,长风镖局已是一片安静。
郭旭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绿烟今日送来的诗笺。
与采玉铁衣一道,去了祁山哥家半日,傍晚回来时,他已经忘记了绿烟相邀的事。此刻回到房中,拾起地上的诗笺,才忽觉几分抱歉。
初到烟柳之地,绿烟的近乎妖娆的美丽让自己年少的心有了第一次躁动。
原以为,不过是逢场作戏。
没想到,她竟然在今日送来了诗笺相邀。
佳人有约,自己却无故失约,这不是他郭大少的作风。
他有些糊涂,始终想不明白,绿烟这样做,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仅仅是一种对付恩客的常用手段。
郭旭扁了扁嘴,起身伸了个懒腰,向床边走去。不明白也好,反正已经失约,改日找个机会道歉便是。
正要上床,却闻门房小厮前来敲门:“少局主,有位姑娘找你,说是有急事求见。”
郭旭心中犯疑:这么晚了,会有哪位姑娘找我?他迈出门去,问那小厮:“她可报上名字?”
小厮回答:“她一脸焦急,也不肯进门,只说名叫绿烟。”
郭旭心中一楞,没想到自己不去,绿烟竟然找上门来。
他疾步迈出,临近镖局大门口,就见绿烟一身素雅白衣,在门前来回踱步,似焦急万分。
郭旭几步上前,对绿烟道:“绿烟姑娘,郭某今夜有事耽搁了,未曾来得及告知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绿烟摇头,对他道:“郭大少,绿烟今夜冒昧上门,并非为失约之事。绿烟此来,是想请大少前去救个人。”
郭旭一听,有些意外:“救人?绿烟姑娘要救谁?”
绿烟急道:“一时说不清楚,郭大少若信得过绿烟,且随我前去,待绿烟一路再详细告诉大少。”
郭旭略略考虑,点了点头,对门房小厮道:“我去去就回,莫要惊动他人。”说罢,便随绿烟离开。
两人一路来到林中,找到尚在昏迷中的元清。
郭旭上前将他扶起,看了看面色,对绿烟道:“他好像中了毒。”
绿烟一脸茫然,道:“还请郭大少相救。这位道长自称是青城派道人,绿烟在京城并无江湖朋友,思来想去,唯有劳烦大少。”
郭旭笑道:“绿烟姑娘放心,道长既然不顾身上有伤救你,自然不是坏人,郭某自当尽力帮他。”
他说罢,与绿烟一道扶起元清,朝密林外走去。
元清醒来时,已身在长风镖局。
房间里一片寂静,午时的阳光刺眼,他皱了皱眉,缓缓坐起,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紫衫少女端着一碗药轻轻迈进门来。
“道长醒了?”少女眉眼含笑来,让人颇觉温暖。
元清点点头,开口问道:“是姑娘救了贫道?”
少女摇头:“是郭旭带你回来的。来,先喝了这碗药。”
“郭旭——”元清接过药碗,口里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些茫然。
少女在一旁道:“道长先喝药吧,你受了伤,还中了毒,这解药是郭旭给你找的,要喝上十日方能清毒。”
元清闻言,心下一沉。自己中的是宫中秘毒,一般人跟本无法解毒,这郭旭竟然能找到解药,看来非同一般。
元清不动声色喝下药,递回药碗道:“多谢姑娘。请问贫道此刻身在何处?姑娘口中的郭旭又是何人?”
少女微微笑道:“这里是长风镖局,郭旭是长风镖局的少局主。”
元清若有所思,口中轻声重复:“长风镖局——”
少女问道:“道长可知长风镖局?”
元清想了想,道:“多年前听家师提过京城有家长风镖局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莫非就是说的贵镖局?”
少女点头笑道:“长风镖局,京城仅此一家。”
正说着,门外廊上传来清朗的声音:“采玉——”,紫衣的少女闻声露出微笑,转身朝门口道:“郭旭,快来,道长醒了。”
元清心中正想,这郭旭何许人也,竟然能轻易找到宫内秘毒解药,就见一名白衣少年迈进门来。元清见他眉目俊朗,气质不凡,年纪又轻,不由心生几分佩服,起身对他稽首道:“贫道青城派元清,多谢郭少局主搭救之恩。”
郭旭赶紧还礼:“郭某不过受人所托,举手之劳,道长不必放在心上。”
“受人所托?”元清不解。
郭旭微微一笑:“昨夜是绿烟姑娘前来相托,郭某这才救回道长。”
元清闻言,默默点头,又道:“还请郭少局主替贫道多谢绿烟姑娘。贫道还有要事,不便在此久留,就此告辞,少局主相救之恩,贫道来日定报。”他说罢,就要离开。
采玉急道:“道长,你的解药还需吃上几日,另需别人替你运功疗伤,怎可立刻就走?”
郭旭坐下,不紧不慢开口道:“道长,外面锦衣卫正四处通缉你,此刻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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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没打算更了,既然还有朋友等着,那我还是继续吧。


2025-07-24 10:2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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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相知相对
元清听郭旭道出自己被锦衣卫通缉之事,心中一震,转身道:“郭少局主既已知道贫道是锦衣卫通缉之人,为何还要留下贫道?”
郭旭淡淡笑道:“郭某只为帮朋友,哪管什么锦衣卫通缉不通缉。”
元清一愣,反问道:“少局主不怕被贫道连累么?”
郭旭挑眉摇头:“若要怕连累,就不会替你去找宫中才有的解药。”
元清见他洒脱镇定,果然少年英雄,不由暗自佩服,又问道:“贫道既被通缉,便是有犯事之处,郭少局主也不问贫道是好人坏人?”
郭旭闻言抿嘴一笑:“道长有伤在身,又中剧毒,还能路见不平,相救绿烟,可见是个侠义之人,郭某救你,怎会有错?”
元清又道:“你真的不问贫道因何事被锦衣卫通缉?”
郭旭微微蹙眉,右手扶额:“道长好生啰嗦,江湖中人,扶危救急理所应当。郭某说过,当道长是朋友,道长若信得过我郭旭,就放心在此养伤吧。”
他顿了顿又道:“道长可否不要一口一个少局主的叫我?”
元清不禁哑然,对他道:“郭大少侠义胸怀,令人佩服,贫道愿交郭大少这个朋友!不过,大少并非一个人,贫道在这里,终究会连累长风镖局。”
采玉见他几番推脱,道:“道长放心,他们不会搜长风镖局的。”
元清微微叹一声道:“贫道中的毒是宫中秘毒,郭大少寻来解药,势必会引起锦衣卫的关注。贫道被抓事小,长风镖局若被无辜牵扯,贫道着实过意不去。”
郭旭听到此,思忖几分,开口道:“道长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镖局人多眼杂,也不方便道长养伤。不如这样,郭某有个朋友,居处僻静,一般人难以找到。他正巧出门需耽搁些时日,道长若不嫌弃,郭某便带你去他住处静养。”
元清想了想,自己的伤确实是个麻烦,此刻也别无去处,又见郭旭一片真诚,遂点头应下。
天色即暗,郭旭将元清安顿在封平住处,又替他运功疗伤。一番折腾完毕,已是银月当空。
与元清道别,走出竹林,郭旭想起该知会绿烟一声,便又向翠云居走去。
夏夜的空气中泛起了薄薄凉意,御水河上,桨声灯影如梦似幻。
郭旭沿河而行,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绿烟曼妙的身姿。
不过前夜初相见。她轻倩的的媚影落在他如水的眸底,已在他未谙世事的年轻岁月中,荡起粼波万里。
迈进翠云居大门,老板娘露出妩媚笑意迎上前招呼:“郭大少大驾光临,令翠云居蓬荜生辉。”
郭旭轻轻一笑,点头道:“珍姐,郭某有事来找绿烟姑娘。”
老板娘露出几分为难之色,道:“绿烟今日情绪不佳,早起就说了闭门一日不见客,郭大少来的真不凑巧。”
郭旭抿了抿嘴:“无妨,烦请珍姐告知绿烟一声,郭某已将她托付之事处置妥当。”
老板娘点头,见郭旭拱手转身就要离开,忙道:“郭大少这就要走?”
郭旭扭头一笑,正要开口回答,就见楼上匆匆跑下一名小丫头,对他大声道:“郭大少,绿烟姑娘有请。”
老板娘一听,露出满意笑容,对郭旭道:“郭大少请上二楼流云阁,有什么事自己跟绿烟说去吧。”
郭旭挑眼望了望流云阁,默默一笑,抬脚上楼。
西窗外,月色如玉,堤柳如烟。烛火摇红中,绿烟淡淡讲诉了自己的往事。她望着窗外的月色,面无表情,仿佛讲的是别人的故事。只是转身斟酒的一刹那,一颗晶莹的泪珠悄悄滑下。
郭旭看的真切,情不自禁扶上她肩。绿烟只觉他掌中传来一股温暖,融化了自己所有伪装的坚强。
她怔了怔,眼泪止不住崩溃,索性投入他温暖的胸膛,把悲伤全都宣泄。
良久,郭旭方轻声开口:“你真的不打算追问他的下落?”
绿烟挣起身子,轻声叹道:“知道了又如何?我已是风尘中的女子。”
郭旭摇头:“你找了他那么久,为何有了消息却又放弃?”
绿烟动了动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啊,找了他那么久,可从来没想过,若真的找到又该如何?长久以来的心事,一旦卸下,她突然觉得无所适从。
郭旭见她眉头紧蹙,杏目含悲,眼中露出茫然,一时不知如何劝慰。沉默片刻,他突然起身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罢拉起绿烟便往外跑。
绿烟虽有些意外,却也由他拉着手,两人就这般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跑出了翠云居。
去车马店租了匹马,郭旭带绿烟一路骑马出城,绿烟也不多问,坐在他身后由他驰骋。
京郊的望月山顶,有亭翼然。
郭旭在亭前落马,扶下绿烟。
“这座亭叫忘忧亭,据说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在这里抛弃掉。”郭旭将缰绳系在亭边,转头笑道。
绿烟立在原地,惊讶问道:“真的么?我怎么从来不知有这样一处所在?”
郭旭抿嘴一笑,故弄玄虚道:“这亭子的名字呢,说来还有个故事。”
绿烟好奇问道:“有什么故事?”
郭旭舔唇低头,想了想道:“从前,有个小孩子,不开心的时候常常会跑到这里来大喊大叫,叫完以后,他就开心了,所以这亭子就叫忘忧亭。”
绿烟忍不住笑道:“这个小孩子,是叫郭旭吧?”
郭旭扑哧一声笑:“这亭子的名字是我刚刚起的。我小时候,若有不开心的事,真的会到这里来。不过不是一个人,我会叫上我的一个朋友,一起来这里大喊大叫,一起打架。”
绿烟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打架?”
郭旭挑眉笑道:“我那个朋友性格孤僻,自他父母去世后,他就不愿到我家,我只好约他出来玩耍。说是打架,其实就是互相交流武功而已。”
绿烟抬头望月,笑道:“我可不能陪你打架。”
“你可以把那些不开心,都放在这里。”郭旭轻声道。
绿烟无语,郭旭跨脚坐在亭下,靠上亭柱,微微阖眼,深深吸口气道:“你在那流云阁呆的久了,出来透透气也好。这里风清月明,静夜幽幽,会让你心情开阔的。”
绿烟默默点头,怔怔开口:“谢谢你,郭旭。”
郭旭睁眼:“若能解绿烟姑娘烦愁一二,也算郭某陪前日爽约之罪。”
绿烟抿唇摇头:“翠云居本是秦楼楚馆,来与不来,全凭客人喜好。绿烟不过是一名艺妓,郭大少何以自责?”
郭旭正起身子,凝视她道:“郭某并未如此作想。”他面带微笑,眼神澄澈,星月当空,绿烟顿觉明朗。
她走近前,坐在亭中,幽幽开口:“郭大少会怎么想?”
郭旭微微一笑,仰头靠上亭柱,不紧不慢开口:“绿烟姑娘,如果郭某说并未把你当成一名普通的艺妓,你会信么?”
绿烟低头,自嘲道:“有何不普通?还不是一样迎来送往。难道郭大少会把绿烟当做朋友不成?”
郭旭舔唇,眼睛睁的大大看她:“有何不可?我还以为绿烟前日来找郭某帮忙,就是已经把郭某当做朋友了。”
绿烟一愣,半晌方道:“谢谢你,郭旭。”
郭旭摇头:“绿烟姑娘如此才貌,郭某何等有幸方能结交。”
绿烟不由挑眉笑道:“既是朋友,为何还叫我绿烟姑娘?”
郭旭左脸笑涡露出,拱手躬身道:“小生要如何称呼姑娘?”
绿烟扑哧一笑,想了想道:“叫我云姐姐吧。”
郭旭抬起头微笑,凝视她双眼,轻轻摆头。
绿烟正欲开口相问,就闻他口中轻轻吐出两字:“若水——”漫天星光落入他的深黑的眼眸,波光回旋,将她淹没。
绿烟一时怔忡,内心的悸动,是为这个早已属于前世的称呼,还是为眼前少年的笑容?她不想分辨,缓缓起身走到亭外,展臂迎风,转头露出柔美笑容:“郭旭,你能吹笛么?我想跳舞。”
郭旭舔唇,点了点头,摸出怀中玉笛,举至唇下。
笛声悠扬,月朗风清。绿烟闻乐而舞,如水月光下,她的身影似九天嫦娥,衣袂随风,纤若无骨。
她跳的如醉如痴,他看的似梦似幻。
一夜临风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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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嫌隙渐生
阳光有些刺眼,郭旭眯着眼跨出厅门,还未来得及适应院中强烈的光线,就见商六领了几名锦衣卫走近前来。
见郭旭出门,商六上前开口道:“少局主,这几位官爷说是来打听点事。”
郭旭见了那几人,心知必是元清之事,他也不慌张,勾起嘴角露出笑容道:“请进。”
领头的锦衣卫认得郭旭是邓忍府中常客,对他拱手道:“在下锦衣卫副千户万重山,奉命前来查探通缉人犯,还请郭大少大力配合。”
郭旭佯装不知,捋发问道:“通缉人犯?怎会查到我长风镖局?”
万重山冷笑半声,道:“几日前有刺客夜入禁宫,中了宫中秘毒,被卫士打伤,慌乱逃走。前日有人见到郭大少去小彭王府中求药,求的正是配置那秘毒解药中必须一味药:西域珍品——洎夫蓝。”
郭旭舔了舔唇,缓缓开口:“万千户——”他刚说得这三字,忍不住侧头一笑:“万兄这姓甚好,从千户一跃为万千户啊,可比翁指挥使手下的人多多了。”
万重山面露几分尴尬,干咳两声道:“在下只是个副千户,郭大少请勿开此玩笑。”
郭旭忍住笑,正了正色道:“万副千户见谅,郭某一时说岔了。要说那洎夫蓝嘛,郭某确是去小彭王府求过不假。”
万重山闻言,满意点头道:“还请郭大少交出那名刺客,万某也好回去交差。”
郭旭摆手笑道:“郭某几时说过求洎夫蓝来是做解药?我长风镖局常有镖师受伤,洎夫蓝乃活血化瘀,散瘀开解,止痛良药,郭某求此药不过是用来配制疗伤药丸,以便随时之用罢了。”
万里山一愣,随即冷冷开口:“郭大少这药未免求的太巧了吧?禁宫内刚逃出中毒的刺客,郭大少便要此药配方,这话骗得了谁?万某不信你长风镖局的镖师平时需用如此珍贵药材配制伤药。”
郭旭怒了努嘴道:“信不信由你。郭某虽不理镖局之事,可也知道镖局吃饭靠的是众位镖师,若连上好伤药都舍不得,我还做什么少局主!”
一旁的商六接话道:“万副千户,你有所不知,我们少局主待镖局的镖师们都像兄弟一般,从来不会吝啬惜财。”
郭旭淡淡一笑,又道:“万副千户若不信,镖局内尚有配好的药丸,大可一观。”
万里山低头想了想,几分不悦道:“不必了,万某这就告辞。”他刚迈开脚,转身又道:“郭大少,你是小彭王爷、邓大少的好朋友,莫怪万某不提醒你,此刺客私入禁宫,罪名非小,你长风镖局若是要包庇,只怕担当不起!郭大少到底年轻,莫要稀里糊涂做了通缉要犯的帮凶,只怕到时,任谁也保不了你!”
郭旭嘴角一勾,比了一个请势,道:“六爷替我送客。”
日光被重重竹叶遮挡,林中阴凉宜人。
郭旭推开竹屋虚掩的门,见元清正在床边运功疗伤,面上挂有薄汗。郭旭站了站,不便打搅,便悄悄走到窗边坐下,默默等候。
一刻钟之后,元清头顶隐约有白气冒出,额上薄汗已汇聚成大滴落下,身体开始微微摇晃。只见他忽然眉心紧蹙,面如土色,露出痛苦之状,郭旭暗道不好,赶紧上前坐到他身后,单掌伸出,抵在元清背后,内力透掌而出,引导元清体内混乱真气,助他疗伤。
如此半个时辰,元清体内毒气排出,面色恢复正常。他二人缓缓收了内力时,皆已筋疲力尽。
郭旭下地,擦了擦额前汗道:“恭喜道长,余毒已解。”
元清拱手:“多谢大少相助!没想到大少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内力修为,应用得当,收放自如,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郭旭笑道:“道长过奖了,适才郭某用的是少林的内功心法疗伤,此法也是在下偶得,尚未多加练习,没想到能助道长一臂之力。”
元清起身,坐到桌前,默默点头:“少林内功,果然有过人之处。大少能得此心法,长期修炼,必会受益匪浅。”
郭旭点头:“道长毒已解,再稍作修养,便可复原了。”
元清思忖几分,开口道:“贫道已打搅多日,如今既已解毒,也该向大少告辞了。”
郭旭闻言一惊,赶紧道:“锦衣卫正四下通缉道长,搜查甚严,道长还是再多留些日子,待风声不紧时再做打算也不晚。”
元清摇头:“大少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贫道有要事急着返回青城派,不能再多逗留。”
郭旭捋了捋肩上发,凝神思虑片刻,道:“若是如此,郭某也不便耽误道长之事。从昨日锦衣卫的问话看来,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你是名道士,想来你要出城并非难事。”
元清闻言一惊,问道:“锦衣卫已经找上长风镖局了?大少可会有麻烦?”
郭旭微微一笑:“何来麻烦之说,不过随口几句打发他们了事。这帮锦衣卫一向是欺善怕恶,郭某何曾怕过他们。”
元清听他如是说,忍不住笑道:“依大少之意,你便是恶人咯?”
郭旭舔唇笑道:“原来道长也会开玩笑——”
元清正了正色道:“大少切不可大意,锦衣卫也不是无能之辈,找上你门,只怕还会有麻烦。”
郭旭抿嘴一笑:“他们手无证据,能奈我何?”
元清微微点头:“如此,贫道更应立刻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郭旭也不再多留他,点头道:“郭某不便送道长出城,道长一路小心。”
走出竹林,已近傍晚。天边红云若烧,晚霞一片鎏金。
郭旭停住脚步,放眼远眺,竟看得有些发痴。
窈窕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中,郭旭缓过神来,就见绿烟手提食盒,向竹林走来。
她见了郭旭,笑意染上眉梢,道:“郭旭,你怎的在此?莫非刚从元清道长那里出来?”
郭旭微笑点头,看了看她手中食盒道:“道长已经离开了。”
绿烟有些吃惊:“他去哪里?”
郭旭道:“他毒伤已愈,回青城山了。”
见绿烟眼中忽然流露一丝伤感,郭旭轻声问道:“其实你可以随他一起回去。”
绿烟摇头,垂眼道:“蜀中早无若水,我是京城的绿烟。”她转过头,眨动眼睫,收束眼中模糊的水雾。
郭旭握住她双肩,柔声道:“若水,我可以助你脱籍,你若想家,便回去吧,至少还有个子弋在等你。”
绿烟抬起头,凝视郭旭澄澈如水的双眸,忽然笑了笑,对郭旭道:“回去吧。”
她姣好的面容,被柔丽晚霞披上一层淡金色,伤感与温柔如此刻的清风缓缓起伏流动,渐渐淹没郭旭心神。
绿烟见郭旭怔住不动,拉了拉他手道:“还不回家,怔在这里做什么。”
郭旭缓过心神,对绿烟轻轻一笑,捋了捋发道:“若水今夜可愿陪我喝酒?”
绿烟抿嘴看他,微笑摇头:“你也累了一日,早些回家休息,若是经常来我翠云居,家里人该怎么看你?”
郭旭握住她手,几分不情愿道:“不过是看朋友,喝酒聊天而已,他们会怎么看我?”
绿烟见他露出孩子气,不由摇头:“若要看我,白天来也可,晚上还是免了,今夜我还有贵客。”
郭旭低头不语,绿烟将手中食盒递给他道:“这是我给你和道长做的点心,拿回家尝尝可好?”
郭旭接过,舔了舔唇,笑道:“你做的一定好吃。”
郭旭回到镖局,众人刚吃完晚饭,尚未离桌。
采玉迎上前接过他手中食盒,笑道:“今日稀奇,你居然会带好吃的回来。”
郭旭微笑道:“尝尝好吃不。”
采玉点头,将食盒打开,就见里面整齐摆放着几碟精致小吃。她端出碟子,给众人分食,郭旭也坐下一一品尝。
待得大家用完,采玉收拾盘碟,一面赞道:“味道不错,郭旭,这是谁家做的?下次我去买。”
郭旭面露得意:“这可是你买不到的东西。”
铁衣眼尖,瞥见碟子下面有字,抓过采玉手中的碟子翻转一看,不由面色顿冷。
采玉见铁衣忽然沉脸,问道:“哥,你怎么了?”
铁衣举起碟子对郭旭冷笑:“难怪采玉买不到,原来竟是翠云居的东西!”
郭旭瞪大眼看了看,满不在乎道:“是啊,是翠云居的绿烟姑娘亲手做的。”
铁衣见他答的理直气壮,顿时怒火中烧,道:“郭旭,你成日里游手好闲,不管不顾镖局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然玩到翠云居去了!”
郭旭挑了挑眉道:“翠云居又怎样?不是人去的地方么?”
铁衣被他气的噎住,碍于采玉在前,不便说出更难听的言语,只能拍桌道:“翠云居是什么地方,你心知肚明!你这样对得起镖局,对得起大家吗?”
郭旭有些不解,道:“我怎么对不起镖局了?”
采玉虽不明就里,却也依稀明白了几分。她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郭旭转身对采玉道:“采玉,可还有吃的?我从元清道长那里回来,还未来得及用晚饭。”
采玉恍然回神,哦了一声,正要转身去厨房,却被铁衣拉住道:“让他自己去翠云居吃!”
郭旭扁个嘴,不睬铁衣,转头问商六:“六爷,你可知艺妓脱籍,需要多少银两?”
闻他说出“艺妓”二字,铁衣愈发怒不可谒,一把掀翻桌道:“郭旭,你好不要脸!你要风流快活,不要连累镖局,有本事自己风流去!”
郭旭退后不及,被桌上的汤水溅了半身,铁衣看也不看他一眼,拉起采玉便摔门离去。
商六叹口气,低声道:“少局主,你这样会让他们伤心的。”
郭旭低头沉思,默默开口:“六爷,我不过是想帮个朋友,难道这也有错?绿烟身世可怜,她是艺妓,不是坏人。”
商六摇头,长叹一声,出门离去。
郭旭站在原地,望着满地狼藉,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何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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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心事难解
一连几日,铁衣见到郭旭都不理不睬。就连采玉,也是欲言又止,冷冷淡淡的表情。
郭旭心中憋气,索性不理他们,独自出门散心。
想着封平这些日子应该返回,便去了他的竹屋。坐了许久,不知不觉将带去的酒独自喝尽时,窗外已是暮色浮起。
离开木屋,沿河而行,清凉河风吹不散脑中的烦闷,反而带起微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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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水河边灯影渐重,郭旭不觉行至翠云居粉墙之外。抬头见二楼流云阁西窗敞开,他停下脚,思忖片刻,抬脚迈进了大门。
翠云居的老板娘正与人言语,见了郭旭,不及招呼,冲他点了个头,示意他坐下稍等。
郭旭不便打扰,坐在一旁喝茶,闲听老板娘与那几位来人交谈。
原来朝廷朝廷都察院右都御史,新任的闽浙提督朱环前几日见了绿烟,心中一直难忘,今日遣人前来要接绿烟过府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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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烟从不上门接客,今日总督大人相邀,她也丝毫不给面子。可来接绿烟的人,态度也非常强硬,一定要把人带回复命,如此一来,双方僵持,令老板娘万分为难。
郭旭静坐一旁,并不言语,直至那几人准备强行上楼带人,他方站起身冷冷道:“此处风雅之地,怎会有如此大煞风景之人?”
领头的人斜眼看了看他道:“哪来的黄口小儿,多管闲事,识相的一边呆着去!”
郭旭道:“请人不成,便要硬抢,堂堂天子脚下,岂容尔等为所欲为?”
那领头的转身回来,上下打量郭旭一圈,冷笑道:“我总督府要带走一名歌姬,还用得着抢?看你这模样,也是来找乐子的吧?劝你一句,绿烟姑娘今夜已属总督大人,你还是滚一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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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说完,便指挥手下人上楼,将绿烟强行拖出门来。
郭旭见绿烟拼命抗拒挣扎,那几人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硬拉她下楼时手上还极不规矩,不由心中大怒。他一时酒意上浮,飞身跃上二楼走廊,话也不多说一句,出手便将几人打下楼,高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大人,绿烟姑娘不愿前往。再要在此放肆,休怪郭某不客气!”
那几人相扶从地上爬起,恨恨看他,领头的大声道:“臭小子!敢坏总督大人好事,走着瞧!”说罢,带着受伤的手下狼狈出门,直奔回府。


2025-07-24 10: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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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们离开,郭旭转身,劝慰怔在一旁的绿烟道:“没事了,别怕。”
绿烟怔了怔,转身将他拉入屋中,关上门方道:“郭旭,你不该这么冲动。”
郭旭瞪了瞪眼,捋发笑道:“为美人解困,乃我郭旭分内之事。
绿烟摇头:“你惹事了,还不快点回去。”
郭旭眉峰抬起,不以为然:“惹什么事?他们若再来,我再替你赶走他们便是。”
绿烟急的跺脚:“郭旭,你怎的如此幼稚!你可知刚才来的人是新任闽浙提督朱环的手下,你打伤他们,与他作对,闯下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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