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吾友生贺
春雨贵如油,今年犹甚之。
打入春便未曾施舍过半点雨露的老天爷今日终于赏脸的阴沉了天。乌云密布遮了一方蓝,偶过清风也带了三分水汽。
他便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要走。
晨起洗漱完毕后我便坐在桌前。一杆狼毫如有千钧重,吸饱了墨又干,最后不过写了一个开头。
鹤堂吾友亲启。
我要给即将周游的友人写一封道别的信,可想说的话太多,到了笔尖却只能干涩的划拉出千篇一律的祝福。
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张纸还是被我揉了,笔挂回了笔架,纸扔进了竹篓,我拿了一把油纸伞走出家门穿行于街巷。
孟鹤堂便是我那位要走的挚友。他同我一样也不一样,一样的是性子,不一样的是表达的方式。我自幼算得上被娇宠,虽说读书之时也有过严苛,可到底日子过得舒心顺意。孟鹤堂不同,他来我家寻我姐夫拜师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读书人的气质了,为了生活付出了太多的人同我站在一处便显了温润圆滑不少。
那是一块已经打磨出来的玉。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讨眼高于顶的书生喜欢的,可我偏不一样,我打他来的第一天就喜欢同他一处。
孟鹤堂比我大,刚进家没起字的时候我便叫他孟哥儿,躲了父母师长,把那尾音拖长,叫的十二分轻佻,非要他瞪过来,才笑嘻嘻的后仰一点儿不叫他书本砸到。
后来师父给他起了字,打那天起他便是孟鹤堂,我站在书房外等他出来就凑过去,生拉硬拽给他带着去喝了回酒算是庆祝。
恍惚间,从那时至如今,也过了十数年。
脚步停顿于一间杂货的店面,打量片刻迈步而进,就在那多宝格里自行寻了起来。笔他有的太多,墨又迟早用尽,纸不便携带,砚台早就送过他更好的。一时间手足无措竟不知买些什么用作临别。
那店主人似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佝偻着腰背出来,打最下一层拿出了一套玉秤砣来递给我。我面带了不解,抬眼去看那老人,老人家呵呵一笑,示意我细看。
秤砣不大,一个也就一两的重量,摆十六个也不过一斤。我拿起一个细看,却见其上刻了文字,正是北斗七星。一一寻出七星,再看第八个,刻的是南斗六星,端得是天人合一。剩下三个,便也不用多想什么,抓手里摊手一看可不是福禄寿三星的名讳。小小一方木盒拆分了一斤十六两的寓意,玉质也温润入手微凉过光也剔透。便是越把玩越喜欢,木盒一合上我便同老人买下此物,妥帖包好了转身匆匆跑出店门。
鹤堂吾友亲启。
自你我相识一晃已是十数载,便不是亲兄弟,也互视为手足。
而今你学业有成正要去游历四方大好河山,我心有不舍,却懂你意向所在,不予劝留,只是送行便罢了,泪窝子浅,怕妨了你出游的心情。
只盼吾友莫忘京都仍有挂念之人,一路上多多保重自身,勿涉险境。时常写信回来,也叫我知道你安好。
此去一别,天高海阔不知何时能再次相见,惟愿吾友,一路顺遂喜乐,见广阔天地,交知己好友,享太平人生。
友云雷
敬上
墨干,折了三折入封,连同小秤的木盒一并包起来,寻小厮来送到城门去。
从府门回屋的路上,天上飘起了淅沥小雨。摊手看细雨落入手心,眨眼间天地便笼了一层细纱薄雾。
耳边似有马蹄声,回头看看城门处隔了轻风细雨的牌楼,拢袖挑帘回屋。
又是一年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