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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天过大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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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


IP属地:辽宁1楼2019-07-11 21:21回复
    我从十几双眼皮底下逃出生天,从援鸣出走,没惊动宋宫的一只老猫,捎带上阿瞻替我张罗的两套行头,鞍马、辔头说好由赵绥来办。我美其名曰“送行”,走得招摇过市,脸上四个大字横平竖直——正大光明,来到卫王府的小角门儿接应赵绥。不多时,我们碰头,赵绥说垫垫肚子,正对我没填补早膳、碌碌的胃口。我前脚点头,后脚被领到馄饨摊,兵贵神速。
    心中有心事,腹中就装不下几两油,清汤寡水更别提。就吃这个啊,我发出拷问,著头颠来倒去,肿泡儿馄饨一下子阵列在前,一下子开膛破肚,馄饨变混沌,搅和成一道片儿汤。
    “梁丹究竟听你的,还是听卫王的,你心中有数没有?”


    IP属地:辽宁2楼2019-07-19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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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4 00: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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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天,我在连麻雀都还未醒的时辰径直穿过大街小巷,万风丛中过、露水沾衣。庸俗地比喻,汴梁就是一道笼,有时我咬牙切齿地将这个都城厌憎,今日我则喜爱它,盖因这道牢笼时隔多载,即将再次对我敞开心扉,哪管不情不愿。)
      (倒也没有即将远离的茫然与无措,这座城池是亘古不朽的,我们只是踩雪的鸿鸟,一踏、一踏。做小鸟是很轻松的,我将赵剑锋逮到馄饨摊前,齐齐坐下,叫了两碗馄饨。)
      干正事之前不要吃得太腻,这样刚好。
      (一壁看他糟践馄饨,一壁给自己碗里添醋,——真烫,我手肘支在案上,思考时一双箸碰出清脆的响。)
      有,那么一点数吧!你看,梁丹要是不听我的,我们出了什么差池,他怎么给我爹复命?那可就是他一意孤行了;反过来,他要是听我的,出了事,大可以说是我一意孤行。
      (其实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我太知道梁丹了,根本不是我说的那种名利小人,这人丹心一颗,无须剖陈、肉眼可见。)


      IP属地:广东3楼2019-07-19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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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
        明日事今日谁能知道呢,我们只有竹筷,没有算筹,算尽机关,想破脑袋,未若一句,
        “真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明日再说吧。雾一片、一片剥落在石板上,看不见烟,满地脆生生的月亮霜,炭车骨碌碌地从馄饨摊前面走过,碾碎它们,骡子脚打滑,掉下一块炭一摔两半儿。我素来不喜欢这样睡眼惺忪的早晨,不爱铅华不御的汴梁,我与它相逢不识了,它变得同十四个州府一样,现出老态。我拄着脸,看着汴梁的一个小小的、没抹净桌子的馄饨摊,复又觉得它很好。真要走了,我有些舍不得它。
        我得承认,梁丹是卫王砌的好砖,有梁丹比没梁丹好,再者说这么多年,拿捏梁丹一事,无异于拾掇赵缙,我对赵绥很信得过。我回过头,高举起手来比个二,意为烧饼两个,顺便问道。
        “老伯,现在什么时辰了?”


        IP属地:辽宁4楼2019-07-20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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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除却信奉一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也没有别的好办法,难道要我拿刀指着梁丹,威逼他、利诱他、恐吓他,让他放过我们,既往不咎吗?照梁丹的心性,定要“引颈受戮”,以死明志,我不愿意,谁愿意谁去,谁去了我都不会放过他。一不留神,右掌上的豁口碰了碰碗沿,又烫又疼,我一激灵,缩回手来。)
          (掌勺的大伯一抹腰间手巾,给赵剑锋端了一盘烧饼,并笑眯眯地告诉我们,眼下是寅时五刻,贩客也入市了。我冲人点头,复望赵剑锋)
          五更天,一会儿吃完我回府牵马,你在哪儿等我?


          IP属地:广东5楼2019-07-20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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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州太远了,我们一旦牵着马驹,各怀心事地离开,少说数月,多则一年半载,势必要错失汴梁的春天。这么一会功夫,我悔不应该遣造出一句花有重开日,打翻五味瓶,杂陈在心中,酸不酸苦不苦,婆婆妈妈的,我这是怎么了?当着赵绥的面,我既不能听之任之,发出伤春悲秋的论调,也没法规劝自己,只好擦净手,够一个烧饼干嚼,我边想边说。
            “新郑门内,鱼街口。你牵马回来,我们趁着送行人多行事。”
            使唤一只筷子,我在桌上画出一座大打折扣的新郑门,点几个水点当作行伍,又向东划拉出一条鱼街充数,我就在这儿等候她。希望她去去就回,快去快回,鱼街名副其实,街口站久了容易上头。


            IP属地:辽宁6楼2019-07-22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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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地界,汴梁的精髓就在于这新郑门鱼街的芬芳。)
              我说一句丧气话,早些年我也问过孟长安,
              (馄饨还没见底,大伯的汤水煮得太开,热气腾腾腾腾不减,我放下一双筷子,往后靠了靠,一抬眼就望见星河长明。五更天的星星和月亮还没让街头巷尾的烛火夺走声势,此起彼伏地眨着眼,一闪又一闪,闪得人也想跟着落两滴眼泪,我只好看向赵剑锋的眼睛,把他试图从这种情绪里出逃的腿脚又扯回来。)
              你想过我们回不来吗?
              (我真希望他想过,我害怕人无远虑之后接踵而至的近忧,猝不及防的巨大痛苦也能让人死去。)


              IP属地:广东7楼2019-07-22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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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到舌头,用牙齿厮杀烧饼的蛮力,疼得龇牙咧嘴。我诚然想过,新郑门外整装的人,没有一个不想。百战身死、十年回还,青山埋骨是谁,登天子明堂的又是谁,分炙的将军想过,无名小卒也想过,说穿了,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的问题。我学着像他们一样,不假辞色地说话。
                “回不来就回不来。”
                总有一天要走,我们这种人,汴河的风吹到哪儿就走到哪儿,留不留下、回不回来,全说了不算,想与不想没什么差别。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如果还有细长的十年供我胡乱用,我没准会后悔。今时今日,我仍然说。
                “你想过,就不去了吗,孟还京又怎么说?”


                IP属地:辽宁8楼2019-07-22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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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4 00: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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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过,所以才要去。
                  (想好了,不留余地地讲出来了,就不会后悔了。)
                  告诉你吧,有一年我喝多了,跑去书院闹,——其实也没有多闹,就在那天柳先生告诉我,有得选是好事。对于你和我,还有那些今日能走出去的人,都未必是坏事,应当庆幸。
                  (有些鹰隼被囿于汴京作困兽之斗,不比一死来得痛快,而有些事情说出来才能叫人安心,这么多年我自以为是的罪恶感告诉我、让我觉悟,有些事情真的得说出来,至于孟长安)我忘了,记不得最好。
                  (其实我记得,在定州城里,那时候大家都丁点儿大,她说想过,但跑那一趟也不是为了送死——“你父母双全,又是金尊玉贵的身份,更不能不顾惜自己吧?”想到此处我又想笑,谁跑一趟是为了送死呢,人总是想在脚印里找到点价值。)
                  嗐,我说这个做什么。


                  IP属地:广东9楼2019-07-22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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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回来再说吧。”
                    我搁下筷著,决计不再硬塞了,以防招架不住鱼街的鲍鱼味儿和马背的颠簸。赵绥有对自己使坏之嫌,坏就坏在总是三思后行,为别人活着,她的“别人”不只一两个,拉帮结伙地要她惦念私情、心怀家国大义。一颗心太小了,在战场上,她断不能忘了,手中的刀是对着别人,为着自己。
                    “说干净也好,心里藏着事情,马都嫌沉。”
                    我忽地想起赵缙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鲜少说,我也不怎么听,只有最后一次,我们心照不宣地将它当成一次托付。她该走了,我万望她不要出师未捷,在卫王府和她的父亲打照面,望来望去也只好提着行头,独自到新郑门内去。
                    “回来再不吃这个了,清风楼,我请客。”


                    IP属地:辽宁10楼2019-07-22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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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剑锋是真嫌弃这碗馄饨,行吧,假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就去吃垮清风楼——吃垮他。我俩一前一后走出馄饨摊儿,遂暂与他分道扬镳,打道回府。)
                      (怎能行前门?但直到看见“卫王”两个字我才反应过来,便要食言而肥,——这回不想再偷偷摸摸了,结果我光明正大地打前门进,好似也没人发现。这让我有一点沮丧,一路穿过我曾经拿剑划过青砖的长廊,进休明和衣而坐,靠在榻边朝窗外看:春日的花儿开了,狸奴正在对过的檐上悄悄打响第一个呼噜,汴梁的星星该睡了。)
                      (我站起来,决定去牵马。)


                      IP属地:广东11楼2019-07-22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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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剑锋是真嫌弃这碗馄饨,行吧,假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就去吃垮清风楼——吃垮他。我俩一前一后走出馄饨摊儿,遂暂与他分道扬镳,打道回府。)
                        (怎能行前门?但直到看见“卫王”两个字我才反应过来,便要食言而肥,——这回不想再偷偷摸摸了,结果我光明正大地打前门进,好似也没人发现。这让我有一点沮丧,一路穿过我曾经拿剑划过青砖的长廊,进休明和衣而坐,靠在榻边朝窗外看:春日的花儿开了,狸奴正在对过的檐上悄悄打响第一个呼噜,汴梁的星星该睡了。我将金刀出鞘,寒光一现正照我眼,再拾起隋刃,把它们两柄抱在怀中,我才不屑想念托云剑。)
                        (我站起来,决定去牵马。)


                        IP属地:广东12楼2019-07-22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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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ound 2


                          IP属地:辽宁13楼2019-07-24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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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蛊惑赵绥,百无禁忌,诸邪回避,西夏人的金子不会生出金子,别为谁珍惜。浪掷它们、凿碎它们,让它们喂饱你腹饿口渴的愿望,才是正道!你有什么愿望,我逼问她。赵宋帝国的太阳在东南方高高地悬挂,在它旋返白沙城之前,我们可以做我们想做的,西平府拦不住我们,它的喉舌也不能。
                            我在金饼上留下齿痕,轻佻地扔向西夏的土地,供他们哄抢,这种争夺介乎游戏与自相残杀之间。骗取他们的金银交换他们最好的酒,要尽可能的多,这就是我二人的行径,我仰面,寻衅地张望西夏人的皇天。金子味和历任主人的汗渍,无赖地残留在口中,腥得像宋军大帐中两个细作的血。他们竟有那么多血可流,当日,我与赵绥几乎造出一条殷红的河,我喝高了,我得承认。
                            “我们在这儿咒李德旭早死,他们也听不懂半个字。你有什么不敢醉?”


                            IP属地:辽宁14楼2019-07-24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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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4 00: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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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面对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国公,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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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醉啊,怎么不醉?正醉着呢——架我出去是很麻烦的,背我出去吧,啊。
                              (脸上笑嘻嘻,我一个歪倒,就附在他耳侧,八风不动)你装的是不是?


                              IP属地:广东15楼2019-07-25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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