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绍贞十四年春 贵州省贵阳府宝黔局）
-
【桐花落尽春又尽。】
【距贵州愈近，心中愈发烦闷，乃至坐立不安。若非余容所邀，大抵这辈子我都不会想着往黔中来。】
【于龙场驿稍加打点，当日即入林城。城中的紫桐花期更晚，风一吹便簌簌扬落，铺了满街满巷。喧嚣人声充盈耳畔，乍闻尤似仍在岷江之边。我对上江官话敬谢不敏，讲起来更是生硬至极，另请贵州巡抚拨调了能讲北方官话的小吏前来协助。余容尚要去调省内旧档，便余我与敬行先往铸局一观。】
：前两年贵阳府局移出五炉至大定府鼓铸，以便南陇兵饷发放。我们先往哪边察看？
【路观图铺于膝上，就着车窗透下的日光细细端详。因毕节局先并于贵阳局，合称宝黔，后头才挪出的大定府局，一日之内即便快马加鞭只怕也是来不及，若往大定府去，得在那儿暂宿一夜了。】

-
【附和着一颔首，大定府局虽然肩负要职，但黔中的二百余里并非好行。叫小吏记下一会儿往阁鸦驿打点，过几日走大渡河桥过大定府。转而收拾路观图，驱车往贵阳府局去。尚未来得及闭目养神，已然到了。入目即是一片萧索——春日里的萧索，着实是了不得了。】
：是这儿？
【虽知如今小钱盛行难禁，但毕竟宝源局的铜料从不曾短缺。看惯钱法堂的井然有序，乍见此局门庭冷落，略有迟疑。回头再三向小吏确认过，才古怪地看了靳元一眼。甚至不知该庆幸贵州巡抚没拿些表面文章来糊弄，还是该哀叹连做表面文章的功夫都无。】
：黔贵抚台当真是个老油子了。走吧，咱看看去。
【到底是没忍住，一声讥嘲应运而生。右手微拦，打发小吏办事去，跟在后头怪不自在的。】

潜：前两年贵阳府局移出五炉至大定府鼓铸，以便南陇兵饷发放。我们先往哪边察看？
靳：两处都是要去的，倒也不必纠结先后，不如先往近处去？
潜：黔贵抚台当真是个老油子了。走吧，咱看看去。
靳：（假装有个官吏来接待）这位是工部的潜侍郎，我二人奉命前来调查宝黔局鼓铸情况，有劳带路了。
潜：（看到有工匠在躲懒，示意靳元看）
靳：（看到，皱眉摇头）敢问一句，宝黔局鼎盛时东西二十炉未有空闲，如今为何只余五座仍在运转？
潜：（官吏BB一通说局大使让这么干的。就近拿了旁边未曾清点的新铸铜钱看）且这铜币质量，着实一般。
靳：（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出他们效率不行了，怪不得没铜钱啊）吃朝廷的空饷，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吧？贵局如此行事，是视大清律法于无物吗？
潜：（看小吏被靳元逼得节节后退，偷偷拽他一下）唉，工部本是为了查小钱而来，这消极怠工的事端，还得靳侍郎做主了。
靳：何时能见到你们大使？（小吏说大使这几日在大定府局）
潜：（冷笑）贵阳府局开工不足半数，大定府局如何能照常运转，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靳：（小吏唯唯）你们快马加鞭去将大使传回，若迟了，休怪督抚衙门往大定府拿人了/

临潜3
-
【来迎的并非宝黔局作厂大使，而是一位不入流的小书吏，显见是不怎么能管事儿的——这回可当真是应付了。料想一个作厂大使并不当有拿架子的本事，只怕是推出书吏来顶缸。挑眉遂以应和几句寒暄之词，一并进入局内。】
【甫打照壁旁绕过，便可见其中不是一般冷清，仅是徒有其表的运转罢了。不说当值工匠明显不足制度，甚至还有人在廊下躲懒偷闲。跟官老爷眼皮子底下斗草，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事儿搁宝源局，早结了他们俸禄遣人了。但想着这是人云贵总督的地界儿，仅是叹了口气，压声对敬行道】
：你看那儿。
【未见铸炉，情形已然如斯，里头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不亲自南下，以京城之繁华，倒当真要做了障目一叶的。】

临潜4
-
【厂内的光线并不明朗，暗红色的火星子劈里啪啦跃动，勉强能照亮一方。里头热气半蒸不蒸，一阵风吹来便毫无留恋地散了，完全不见热火朝天的迹象略扫一眼，即知偌大一厂开工铸炉不过五六。果然不出所料，外头的散漫情形早昭示真正情况了。一时无言，觑那书吏神色，却是古井无波的。】
【但这事轮不上我多嘴，任由敬行去细问，自个儿绕着铸炉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随后负手到一边儿去了。那处正堆着脱了模的铜币，还没摞起清点。信手拈起一枚细观，品相上与我五年第一回主持铸造的那批绍贞通宝，当真是云泥之别。】
：这铜币质量，也着实一般啊。
【那书吏一问三不知的，只知道答是作厂大使的意思，叫停炉减卯缓缓。再往深里追究一点，又是呆得跟朽木一般了。我一个行家这么评判出来，他是彻底不出声了。】

临潜5
-
【敬行在礼部的时候可当真称得上端方守礼，但到了刑部查起案子来也是决不含糊。看小吏被我二人逼得节节后退，倒也有些于心不忍。吓过一吓便是了，他岂敢瞒着不叫他主子知道？自后头轻拍一下敬行肩头，示意他稍缓，先容我唱个红脸。】
：工部本是为了查小钱之案而来，未曾想所见却是如此境况，又叫上头如何不生疑？
【这书吏最好还是尽职尽责地做个传话筒，既然是点明了是查小钱的案子，断不能无功而返。绍贞九年的维扬烟雨与雪花白银都不能叫人心软，宝苏局那是被里里外外整顿了一遍的，他们宝黔局又岂能免俗？目光落于铸炉上，笑道】
：至于这消极怠工、弄虚作伪的事端，还得靳侍郎报到刑部做主了。
【毕竟是可大可小的，若他们再生出些枝节来，里头的轻重可就要好好拿捏一番了。到时候莫说作厂大使，这宝黔局上上下下的人还能逃了吃罪不成。】

临潜4

临潜5

临潜6
-
【好一个金蝉脱壳，原来人是躲到大定府去了。早知今日就往鸦阁塘，岂不是还能当面问个明白？这贵州省又非天涯海角，他躲得了一时，也要被提溜回来的。微微抬颌，示意书吏自己瞧瞧他们宝黔局是个什么样子，这话说出来经过斟酌么？】
：贵阳府局开工尚不足半数，大定府局如何能照常运转？
【且不管是什么原因，二局本为一体，哪怕是黔省内斗，也断不会出现盛衰反常的情况。仅凭贵阳局，早能猜出黔西是何等状况。】
：本官看，你们宝黔局出了事都往自家掖着，现今做的就是欺上瞒下！

临潜6

【待进了铸币局更见着不对劲的地方，就算不精于此道，如今铸币紧张，炉子却还是半开半闭的状态，工人还时不时耳语大声聊叙几句，待到临潜示意，往远处树下看去，正是有工匠在躲懒，看样子都快睡着了，不禁皱眉。此时当然不会去寻什么工匠的毛病，扭头与领路小吏说话。】
敢问一句，本官知宝黔局鼎盛时东西二十炉未有空闲，如今亦是需要钱币之时，为何只余五座仍在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