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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洲1号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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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同事一样,杜若明对推拉门的刺啦声特别敏感,像明眼人在暗夜里看到闪电一样。
麻木的生活需要刺激。
平静的午后,大伙都渴望临街的推拉门被顾客或轻或重地推动,刺啦刺啦声,传到杜若明他们耳朵里,仿若天籁。
一般来说,天籁过后,便是云雀般的人声:“9号!9号有人点钟啦。”
前台,传来老板娘的喊声。
杜若明暗自欢喜,又被人点钟了,喜从天降。
依次排号,下一个该是2号,大半天过去,才等来一个顾客,照此节奏,吃晚饭的时候也不一定能上钟。
同事拿杜若明开玩笑:“快去,快去,你的老板娘又点钟啦,赶紧跟她开店去吧!”
杜若明边走边说:“当什么老板哦,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哟?”
嘴里诉着苦,心里却像是灌满了蜜,暗自偷乐。
来人名叫伍倩,不到三十的少妇,圆圆的脸上漾起两个浅而圆的小酒窝,头上挽个圆且黑的发髻,像童话里人见人爱的刁蛮公主。
伍倩醉翁之意不在酒,来找杜若明,哪里是要按摩,而是苦口婆心,劝他不要给别人打工,自己做老板,多好。她要开新店,拉他入伙。
她期待铁树能开花,也确信他这棵铁树一定会开花。
尽管心里乐开了花,杜若明却毫不松口,他不信天上会掉馅饼。
郭德纲说,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花式无厘头,就那么莫名其妙地传开了。
社会上的流行语,传到里洲,总要慢半拍。也不知是谁无心地说出这搞笑的话,却没有受到热捧,原因很简单,他们更喜欢拿破仑的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也不知哪个盲人技师仿照郭老师的话,调侃了一句:“不想当店老板的按摩师都不是好的金手指。”
干柴遇烈火,腾地一下,就这么传开,成了一盏明灯,指引盲人按摩师向着人生亮处,坚定地走下去。
杜若明一摸进门,就听见伍倩娇滴滴的声音:“杜师傅,你躺下,我来给你按!”
这可如何是好?
盲人按摩店,哪有顾客给技师按摩的道理?
不容杜若明反对,伍倩将他按在按摩床上,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按摩布,垫上,从脖子处开始按起,力道绵柔,又不乏韧劲。
整整一个小时,伍倩点穴到位,使力均匀,持之以恒,不曾松懈,从头按到脚,行云流水一般,像一阕婉约派的温词。
可以出师了。


1楼2019-07-03 14:15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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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常来,自然就熟了,两人共处一室,伍倩便有些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问题都敢问。
    杜若明心若净湖,清澈见底,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就这么突兀地交谈,竟也毫无违和感。只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他才祭出“莫开玩笑”的白旗,向她投降。
    “你想过开按摩店,自己当老板吗?”
    “在这里做的技师,谁不想自己开店啊?可是没钱,怎么能当老板呢?”
    “我可以给你钱,咱们合伙开店,你看怎么样?”
    “莫跟我开玩笑啦!”
    “你给女人按摩会不会产生那方面的欲望?”
    “当然啦,我也是正常男人,只是看不见,其他零件又没坏。”
    “按摩的时候想那个了,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忍着呗!不管多硬,忍忍总会消。”
    “以后不用忍,我来帮你消硬吧!”
    “莫拿我寻开心啦!”
    面对的这个男人像一汪深潭,伍倩欲探其浅深,便用话语作尺,一寸一寸地测量,把他量了个底朝天。
    没问题,一切尽在掌握中。
    混迹人世,见多了人玩假的,玩虚的,玩阴的,伍倩多数选择忍让,偶尔急火攻心,也会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隐忍愈久,爆发愈烈,她便有些支撑不住,怀疑人生,质疑社会,消极厌世,像一株随时都可能被风折断的芦苇。
    直到遇上对的人,这一切才发生质的变化。
    在杜若明面前,心头那深如浓雾的疑,都被她抛进太平洋。
    对他,她是玩真的,从不跟他开玩笑,更没拿他寻开心。
    一片真心换真爱,你对好,我对更好。
    什么是真爱?
    在杜若明心里,爱就是光明。
    每每听到她的声音,他脑海里总会闪现儿时那方明媚的天空。
    五岁那年,杜若明因罹患视神经萎缩,失明了。打那以后,只要幸福袭降,开心敲门,他脑海里都浮现儿时那明晃晃的世界。
    她是他的眼,让他在黑暗的世界,领略到光明。


    3楼2019-07-03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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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5 21:5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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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做停当,趁杜若明休息,伍倩拉他到里洲1号店。
      看他那兴奋劲,像个贪吃的孩子第一次吃冰淇淋,一吃吃个饱,结果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他浑身颤栗,双手颤抖,东摸摸,西摸摸,跟国王在逡巡自己的领地一样。
      杜若明问:“这店在什么位置?”
      伍倩说:“里洲街1号。这店吧,就是小了点,但租金不贵,加上水电啥的,也就八九千块钱。”
      杜若明说:“不小,不小,一点都不小,能摆5张按摩床呢!”
      伍倩说:“比你金指堂差远了。”
      杜若明说:“不一样啦,完全不一样啊。”
      走到里间,是两张按摩床拼起来的单人床,粉色被套,暖融融,天蓝色床单,凉幽幽,冷暖两相宜,散发浓浓的家的气息。每一丝空气都有爱的温馨,每一粒尘灰皆有情的牵引。
      知道杜若明看不见,再大的视觉冲击力也枉然,于是,她把床头柜上的那瓶香水启开瓶盖,香棍蘸一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杜若明惊叹道:“好香啊!”
      伍倩钻入他怀中,紧紧地搂住他,轻柔地问:“有我香吗?”
      杜若明第一次这般搂住一个软泥一样的女人,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他异常害羞,本能地推拒,见推不动,又慌又急,由推改抓,紧紧抓住她柔软的双肩,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的水草。
      他忙不迭地说:“你最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还香的。”
      “这还差不多。”伍倩的声音像一缕幽香从他胸膛,滋滋散发出来,像万把软刷,刷遍他全身每一个毛孔。
      她的手像吐信子的蛇一样,缠上他的身,她浑身越来越软,越来越热,百媚千娇,滋生万般柔情。他越来越热,身体越来越硬,像是一具狂奔了千里的僵尸。
      杜若明引用她开玩笑的时候说的“摸一摸,三百多”,敲敲边鼓,劝她住手。他双手抓揉她香肩,试图把她推开,而下面却恋恋不舍,粘连一起,顶触着她。
      她发嗲:“好啊你,居然用阴劲,哼!”
      他羞红了脸,说:“你羞不羞,什么话都说。我这是明着用力好不好。”
      他的欲拒还迎的阻止行动,早被她识破。她知道但凡用一点劲,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这种拒绝也在她意料之中。
      她打趣他:“摸上不摸下,摸下要加价。”
      语音刚落,手骤然下滑,像个顽皮的孩子,趁着那股子兴奋劲,不停地探索。
      他说:“这么摸,你可要付我天价哦!”
      世上最珍贵的,都是无价之宝,就像纯洁的爱情。
      无价的东西世上难买,一旦拥有,那也是不用花一分钱的。
      在没有开张的里洲1号店里,她给他按摩,他给她按摩,两人需索无度,从床上按到床下,又从床下按回床上。
      伍倩阅尽风尘,看遍俗男,不期然,在自己的店里擒拿处男一枚。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开门时,正午的阳光射进来,伍倩有些打晃,看东西都不太真切了,被幸福冲毁了视力,患了暂歇性眼障。
      有人站在门口打听:“这里是盲人按摩店吗?”
      伍倩捋捋发,应道:“是的呀!欢迎光临。”
      杜若明从里间闪身而出,手里早已拿好了一块按摩布,一块客人藏头的垫布,恭迎在一张按摩床边。
      开工了。
      没有剪彩,没人祝福,没放鞭炮,也无人送花篮和花瓶,只是一个客人闻讯而来,就这样,里洲1号店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4楼2019-07-03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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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当着警察的面,伍倩说转天就去办结婚证,但过了很久,证还是没去办,甚至提都不一提这事。
        伍倩不说,杜若明也不催,默契,是这对璧人的标志。
        结婚证晾在虚无的空间,像一块悬在房梁上的腊肉,他坚信总有一天会吃进嘴里,芳香四溢。
        “嫖娼事件”后,伍倩一直没在里洲1号店过夜,说是去姐妹那里暂住一段时间,早上十点多钟来上班,夜里十一二点就离开。
        这里不再是她的家,回归上班的本质的,准点来,按时走。
        伍倩一狠心,把“夫妻店”掐掉了两个字,没有了“夫妻”,只剩下店。
        这里成了里洲街众多按摩店里,不起眼的一家,顶多,人们在茶余饭后,偶尔会多说一些这个店的故事,因为他们迥异于常。
        经不住杜若明的苦求和缠扰,无人的时候,伍倩会让他抱抱亲亲,但决不容许上身。
        直到她再次搬回里间住,她才让他痛痛快快地拥有,为所欲为。
        她把自己当成他的地,在自己的领地,他是独一无二的君王,九五之尊。
        杜若明问:“你不怕怀孕啊?”
        伍倩说:“怀了就生啊!”
        杜若明说:“咱们还没办结婚证呢?怎么生呢?”
        伍倩说:“据说私生子都很聪明呢!”
        不用安全套,就不怕警察来敲门,这是伍倩的处世哲学。
        她的逻辑,杜若明永远也不能理解;她的世界,杜若明一直无法完全融入。
        对于不是特别排斥你的女人,上身容易,入心难。终于有一天,他悟到了这一点,浑身像针刺一样难受,却又找不到施害者。
        陷入深爱中的杜若明,虽说眼看不见世界,但万事了然于胸,世事洞明于心。
        伍倩为什么那么怕警察?
        她不说,杜若明永远也不会问。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宽厚的肩膀,给她一个看似安全的温暖空间,为她竖一道屏障,挡住世上一切牛鬼蛇神,让她免受打扰。


        7楼2019-07-03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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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一年时间,伍倩把隔壁一家卖女鞋的小店铺给盘了过来,在非承重墙上开通一扇门,场地立马扩大一倍多,宽展如长幅卷轴画。
          伍倩一次性添置十张按摩床,招来五个技师,彻底摘掉了夫妻店的帽子,她不再是技师兼老板了,具有职业经理人的范。
          他们曾经的“爱巢”,改做休息室兼饭厅,两张按摩床移走了,添了小餐桌,桌边围了一排皮椅,方便技师们休息。
          她固定在一家餐馆订餐,定时定点有人送来可口的热饭菜,大家聚拢在一桌,围成一个同心圆,亲亲热热,像是一家人。
          奇怪的是,杜若明从不在餐室吃饭,一个人端碗,在按摩室吃。伍倩说过他无数遍,但终究没能改变他的这一恶习,久而久之,也就罢了。
          午间生意一般在一点以后才旺一些,所以,这里的午饭一般在12点之前开席。席间,偶尔有客人来按摩,轮到谁的钟都会放下筷子,拿起按摩布,上钟。但这样的情况极少,上班的人这个点才刚下班的,不上班的,这个点,得做饭,哪有空过来按摩。
          冲撞他们饭点的也不是没有,比如现在,伍倩一声招呼,大伙围桌而食,偏偏门被推开,进来一人,打听道:“现在可以按摩吗?”


          8楼2019-07-03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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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倩搁下手里碗筷,安排人上钟,轮到新招进来的按摩师方自强。
            三天前,方师傅自称慕名而来,但明眼人都知道,这里提成多,说是慕名,倒不如,闻风而动,见钱才来。
            “方师傅,上钟啦!”
            “好的,我等下再吃饭。”
            一个钟过去,又加了一个钟,方师傅的碗里的饭菜都凉了,眼看就下钟了,伍倩将他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加热。
            热乎的饭菜再度端上桌,方师傅却不踏进里间,拒绝进餐。
            “为什么不吃饭呢?”
            “我不想在这待了,老板娘给我结账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在小姐手下打工,我要回金指堂。”
            他嘴里说的小姐,大家都知道是特指做那行的风尘女子。
            听到这个,杜若明火冒三丈,重重推一下按摩床,吼道:“姓方的,你骂谁呢?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我***!?”
            方自强说:“我骂人了吗?只不过是说出真相而已!”
            杜若明说:“你给我说清楚点,要不然,老子今天跟你没完!”


            9楼2019-07-03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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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倩说:“放他走,不用跟这样的人纠缠。”
              她觉得方师傅之所以变化这么大,还不是因为刚刚那个客人嚼舌头搬弄是非。再好的人,也经不住是非的缠绕,成了不辨是非的人。
              他断定姓方的是受人指使,来捣蛋的,目的是搞垮里洲1号店。
              她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送走方自强,他俩都有送走瘟神的感觉。
              一个人的时候,伍倩独坐发呆,眼睑噙泪,隐忍着,不掉下来。杜若明摸到她对面,手拉手,静静地陪伴。日影打在他们身上,这个店便有欧洲中世纪古堡所特有的静穆,店外,车水马龙,尘世喧嚣。
              从那一天起,伍倩对午餐有了莫名的的畏惧,总怕正午时分,又窜出个什么人来,冲乱了时光里的静好。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在伍倩这里,这条咒语不管用,她怕就真的不来什么。
              打方师傅走后,再没有人在中餐时分,节外生横枝,一切都是老样子,水波不兴,微风不燥,向好而去。
              突变的是杜若明。


              10楼2019-07-03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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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倩无法理解的是,杜若明竟然会冲到金指堂那里,跟以前的老东家打架。
                等她赶到现场,市电视台、晚报的记者早已蜂涌而来。
                见杜若明一头一脸的血,伍倩再也不怕警察了,本能冲了进去,紧紧搂住自己的爱人,大哭起来,责怪他:“你冲到人家这里来干吗?嘴长在人家脸上,随人家怎么说。”
                记者们都不嫌事大,只怕事小,对于这种香艳又毫无压力的素材,个个趋之若鹜。盲人打架事件,在当晚的电视和次日的晚报,都大篇幅地报道。
                盲人协会、按摩协会,甚至市残联看到报道后,都闻讯赶来,化解矛盾,解决纠纷。
                伍倩出名了。
                这是她最担心的。


                11楼2019-07-03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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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5 21:4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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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选择了光明正大,便注定有此一劫。至于这劫是不是拜金指堂老板所赐,她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杜若明却一口咬定是金老板使坏。
                  瞒着杜若明,伍倩到金指堂负荆请罪,请求金老板宽宏大量,放他们一码。
                  按照里洲街的风俗,她在金指堂门口放了万响鞭炮,于浓雾弥漫中,向金老板点头作揖,道歉拜谢。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能挽住大厦将倾之颓势。


                  12楼2019-07-03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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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明打架只是引线,伍倩才是轰动全城的新闻事件主角。之后,正如她所料,按摩师傅一一离开了里洲街1号店,各奔前程了。方自强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紧接着依次倒下,摧枯振朽,倒成一片。
                    夫妻店又回来了。
                    人走空的那晚,雨一直下,淅淅沥沥,仿佛离人泪。


                    13楼2019-07-03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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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怕出名,猪怕壮,壮猪被杀,名人挨宰。
                      伍倩根本不知道上了电视后,会惹来那么多男人的关注。人无耻起来,真是可怕,男人要是无耻了,连鬼都怕。
                      按摩的时候,男人跟伍倩拉家常,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偏偏有人暗藏机锋,把清凌凌的一湖水,搅混了,搞脏了。
                      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把里洲1号店冠名为“野店”,每每聊起,嘴角荡起一丝邪淫的微笑。这种男人独有的坏笑,伍倩早已见怪不怪了,但在自己店里,又与此遭逢,不由得伤心欲绝,气急败坏,恨不得搬刀出来杀人解气。
                      推客潮,堪比农历八月中下旬的钱塘江大潮,蔚为壮观。
                      明明有“生意”,却不做,那些假生意,冲撞了真生意,真假李逵斗法,真的反而败下阵来。
                      里洲1号店,门前车马稀,店里生意冷冷清清,杜若明的一双手像是被弃的田园荒芜得很,但他耳根却异常杂沓,纷乱得像交战过的战场,尸横遍野。他听到了伍倩职业化的笑声,热情而又不失分寸的招呼,还有她的义正词严,也听到了客人不怀好意的问询,被拒绝的涎荡,摔门而去的悻悻。
                      杜若明仿佛置身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因为来者不是享受按摩的,其目的是来抚摸女技师。他们身体里有团火,要找女人来败一败,以图清静清凉。
                      一度街头巷尾冒出许多粉红艳红的小店,是本城寂寞男人向往的“野店”。门面一张沙发,坐着几个衣着清凉的妖艳女子,像野蘑菇一样占领了暗角。所有的“野店”都推出同款招牌——正规按摩。
                      人人心里都明白所有“正规按摩”都不正规,挂羊头卖狗肉而已。
                      “正规按摩”,前方高能,暗娼出没。
                      和伍倩一样做生意的按摩店,从不把“正规”挂在嘴边,写在店子的玻璃门上,只强调“盲人”。本城的“盲人按摩”曾形成一阵旋风,风靡深圳,影响港澳,辐射东南亚。
                      中国人最不愿意做的是背井离乡,盲人技师更是,看不见世界,来来往往,路上很麻烦。从深圳回来先富起来的那帮人,回到家乡,自己开店,一夜之间,盲人按摩店在本城像雨后春笋一般,遍布各地。
                      兴起按摩浪潮,启明盲校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堪称盲人按摩的“黄埔军校”。
                      杜若明是后起之秀,论资排辈,他在“黄埔十期”之后了,论才艺,他一点也不比“黄埔”前三期差。如果全市范围选头牌,杜若明要是拒绝头牌,其他几个绝不敢把头牌揽在自己身上。
                      要不是杜若明两把刷子,里洲1号店肯定不能跑火到天妒人怨的地步,甚至能不能开起来都是个问题。
                      生意清淡的时候,他们像两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粘连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伍倩干呕不止,才终止了这腻腻歪歪的粘连。
                      “你怎么了?”
                      “感冒了吧,可能昨晚受凉了。”
                      “肚子疼?”
                      “不。”
                      “喝口热水吧。”
                      “不。我不渴。”
                      从那天起,伍倩借口身体不舒适,不再让他碰自己。
                      杜若明孩子一样听话,牵肠挂肚,整天对她嘘寒问暖,活脱脱不知如何疼人的愚笨小丈夫。


                      15楼2019-07-03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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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回家了?”
                        “有事。”
                        “我想娶你,咱们结婚吧!”
                        “不嫁。”
                        “嫌弃我了?”
                        “不。”
                        “你都是我的人了,嫁给我吧!我求你了。”
                        “配不上你。若明,你知道吗?我太累了,这个店我开不下去了,以后,你一个人做吧!我没资格嫁给你。以前盘下来的那间服装店,我会退租,你一个人守一间小店,应该没什么问题。”
                        伍倩还没说完,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说:“来了?”
                        杜若明知道,那人来了。
                        “你是谁?”杜若明气鼓鼓地问那个人。
                        “我是谁?瞎子,告诉你啊,我是她老公。”那人满是讥讽地说。
                        老公?怎么可能呢?她从没提过自己有老公。
                        蒙在鼓里久了,重见天日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太傻了,却怎么也恨不起她来。
                        她是自己第一个女人,目前为止,也是他的唯一。而她却是别人的老婆?
                        杜若明不知道该怎么办。
                        每天上午十点左右,伍倩都会准时出现在里洲1号店,然后夜里十点离开。但是,那天很意外,从上午十等到晚上十点,杜若明也没有等到她,打电话也没人接。
                        次日上午,才接到电话,她说:“我回赣南老家了,你多保重!”
                        放下电话,杜若明哭得像孩子一样,边哭边诉:“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没有伍倩,生意不好也不坏,但他却再也看不见儿时那明媚的阳光,蔚蓝的天空,心如死灰。
                        在所有同僚中,杜若明不是第一个出来开店做老板的,但他的创业经历却是一等一的传奇。有科学家自称成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得到,而杜若明是站在女人的肩上,才摘到诱人的果子。
                        里洲盲人按摩师个个信奉“不想开店的按摩师都不是好金手指”这一金科玉律。这是他们一生为之奋斗的动力之源,也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杜若明店一开,钱有了,女人也有了,曾一度成为盲人技师口耳相传的佳话,令多少金手指艳羡不已。而今,伍倩走了,店也半死不活地吊着。
                        那神仙般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倒了天,他不幸跌落凡间。
                        好在,每天还可以打个电话给她,这成了杜若明支撑下去的精神支柱。
                        这天中午,等外卖的时候,杜若明习惯性地又给她打电话。
                        居然停机。
                        惊得他从按摩床上滑了下来。在微信里呼她,拒收,拒收,拒收,才知道被她拉黑了。
                        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伍倩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没有他任何亲友的联系方式,只知道她在赣南,可那么大的地方,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没有客人的时候,杜若明独坐按摩床,对着门发呆,像一头趴在树下反刍的牛,不停地咀嚼过去,回味美好。
                        伍倩周身散发出的鲜甜气息,肌肤绸缎般的嫩滑感,像GIF动图一样,无休止地循环播放。尤其是两人交融时那无法言说的兴奋、震颤、痉挛,悸动、爽快和幸福,像潮水一般涌来,将他陷入没顶之灾。
                        门被推动了,回忆戛然而止。
                        是邻居登门,还是客人进来,是朋友来访,还是伍倩回来,通过细微之别的声音,他就能准确地判断出来。
                        “吱呀”一声门响,成了他永久的期待。
                        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有客人说这是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搞鬼。他才不管什么特朗普,特靠谱,每天上午九点,照常开门纳客,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
                        杜若明坚信伍倩一定会回来,说不定就在明天呢。
                        也许,伍倩真的不会再来,但店会在这里,一直都在里洲街1号,除非地球停止转动。


                        17楼2019-07-03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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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陈志宏


                          18楼2019-07-11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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