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3月14号是白色情人节,情人们在这一天回赠礼物,大果粒先生含情脉脉地陪伴他的顾客徜徉在玫瑰花海之中,破门而入的美少女朝他身边的女生手里塞了一大把纸币:他今天的时间卖给我了!然后拖起他的手跑进了人山人海。
她飞扬的发丝迷乱了少年的视线,草莓小姐,我可以知道这是去哪里吗?
草莓小姐头也不回,情人节你不是送过我礼物吗?我今天当然要回赠你啦。
她把他带到了——菜市场。
大果粒先生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要送给我菜市场的玫瑰花?
NO!菜市场的玫瑰花也只便宜几毛钱一支,我要回赠你的礼物是这个,小麦严肃地指了指了指花摊旁边卤味架上什么也没穿很黄很暴力的酱板鸭,这样一来,顺便连晚饭钱也省下了。
老板娘非常喜欢这个精打细算的小姑娘,她帮他们把酱板鸭切成均匀的小块块,多放了很多香菜,小伙子,这样的姑娘娶回家正合适哦!
小麦甜甜地谢过了她,领着身边满脸通红的男生走了。
早春的天空突然飘起絮絮的雨丝,他们一路小跑到公交站牌下躲雨。
闷闷地站了一会,小麦从兜里掏出两个硬币来,要不,我们坐那趟环线绕着郊区转一圈再回来吧,到那时候雨就应该已经停了。她的发梢湿了,腻腻地贴在尖尖的下巴上,衬得两眼闪耀如星辰,男生的栗子色眼眸里突然涌起浓烈的温情,他伸出手去帮她把头发拂开,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坐到了靠窗的位置,窗外的山峦树木经雨之后彷佛被碧波浸染,淡淡的胭脂青色雾一般弥漫,男生呆呆地看了半晌,低下头去,你知道吗,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用心去看过这样的景色了。
小麦转过头去对他浅浅地笑,没有关系呀,从现在开始看并不迟。
不,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选择早就已经做出了,在我认识你很久之前,现在即便想更改,也无从更改了。他绝美的侧脸上时哀感顽艳的神色。
小麦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她被他的悲伤一瞬间击垮了。
我突然觉得好累,可以借你的肩膀睡一觉么?
纤瘦的女孩子朝他靠了靠,他的整颗头便沉沉地放上来了,让人安稳的重量感。
那么多年了,怎么睡也睡不够,只因为从来没有真正睡着过。从来不能深入任何一个梦境,渐渐丢失了感知自己内心的能力。
然而这一次,在这个瘦弱的肩头上,这么快地坠入到梦的世界。回忆的世界。
是在哪一天呢?一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前?孤身逃难的路上,被人推下北方12月的江堤。
在冰冷的江水中垂死挣扎,心里撑满的是对整个世界的愤恨,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要被剥夺活在这人间的权利?
然后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你愿意做我的仆人吗?我是拥有时之砂的波斯王子,经营着时光银行,跟有缘人做关于时间的买卖。
跟随我,你可以拥有无限的生命,只是将永久失去爱人之心,你愿意吗?
呵,爱人之心?为什么不能失去爱人之心?我为什么要爱别人?爱这,比江水更冷酷的世界?
我……愿意。
从此他的生命是一颗璀璨的钻石,专门用来衬托别人灰暗的人生。收集和出售时间的过程中,冷眼旁观被诸多情与欲苦苦折磨的世人。
他是超越时空存在的神,可是神的心中,从来都没有爱。
不能有爱。
不能。
纵使是为她,纵使她是这两百年来最最甜蜜的存在,纵使,她正以懵懂的少女之心,浑然不自觉地将他从那年江水的冰冷里一寸一寸捞上来,也不能。
所以,只能离开了。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离开这个地方,兴致勃勃地踏上新的路途。去到一个位置的新城市,继续欢天喜地地游戏在这人间。
小麦正襟危坐,一动也不动,窗外不时掠过长满浮萍的水塘,零星的杜鹃花,漫山遍野的羊群,身边男孩子的呼吸如薄荷般清凉绵软,她多么希望这条路,一直通往此后的人生。
她低下头,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又长又纤细,一根一根微微错开,像张开的渴求的小嘴巴,欲语无人诉,她悄悄地伸出手去,将它们轻轻握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