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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武侠】欢乐英雄 BY 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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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的小说在众多武侠小说中独树一帜,而这部欢乐英雄跟他自己写的其他说又有大不同,非常喜欢~
最近贴书上瘾,其实是因为我的山寨手机没法直接下载小说在手机上看,这样贴在吧里来,坐车的时候可以打发下时间,哈哈,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很无聊啊~


IP属地:重庆1楼2009-07-25 19:49回复
    代序 说说武侠小说
    《欢乐英雄》又是个新的尝试,因为武侠小说实在已经到了应该变的时候。 
      在很多人心目中,武侠小说非但不是文学,不是文艺,甚至也不能算是小说。正如蚯蚓,虽然也会动,却很少有人将它当作动物。 
      造成这种看法的固然是因为某些人的偏见,但我们自己也不能完全推卸责任。 
      武侠小说有时的确写得太荒唐无稽,太鲜血淋漓,却忘了只有“人性”才是每本小说中都不能缺少的。 
      人性并不仅是愤怒、仇恨、悲哀、恐惧,其中也包括了爱与友情、慷慨与侠义、幽默与同情的,我们为什么特别强调其中丑恶的一面呢? 
      还有,我们这一代的武侠小说约莫由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开始,至王度庐的《铁骑银瓶》和朱贞木的《七杀碑》为一变,至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又一变,到现在已又有十几年了。 
      这十几年中,出版的武侠小说已算不出有几千几百种,有的故事简直已成为老套,成为公式,老资格的读者只要一看开头,就可以猜到结局。 
      所以武侠小说作者若想提高自己的地位,就得变;若想提高读者的兴趣,也得变。 
      有人说,应该从“武”,变到“侠”,若将这句话说得更明白些,也就是说武侠小说应该多写些光明,少写些黑暗;多写些人性,少写些血。 
      也有人说,这么样一变,武侠小说就根本变了质,就不是“正宗”的武侠小说了,有的读者根本就不愿接受,不能接受。 
      这两种说法也许都不错,所以我们只有尝试,不断地尝试。 
      我们虽然不敢奢望别人将我们的武侠小说看成文学,至少总希望别人能将它看成“小说”,也和别的小说有同样的地位,同样能振奋人心,同样能激起人心的共鸣。 
      《欢乐英雄》每一小节几乎都是个独立的故事,即使分开来看,也不会减少它的趣味——如果它还有一点趣味,这尝试就不能算失败了。


    IP属地:重庆2楼2009-07-25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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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路当然去了,他反正没什么别的要紧事。 
        他就算有别的事,也会去的。 
        这是他第一次出手,他忽然发觉自己非但武功不错,人缘也不错。 
        于是罗振翼就觉得奇怪,就问:"像郭兄如此高的身手,为什么不做镖头?"郭大路也没问:"为什么武功高的人要去保镖?"他只觉得做镖头也蛮威风,蛮有趣的。 
        一个人初入江湖就做了副总镖头,的确够威风,够神气! 
        唯一令郭大路觉得遗憾的是,"中原镖局"并不是中原最大的镖局,甚至连第一流的镖局也算不上。 
        他等了好几天,才接到第一笔生意,而且还不是大生意,只不过是替人从开封押几千两银子回洛阳。 
        路不远,镖不重,又有这么样一位副总镖头,总镖头自然乐得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在家里养伤了。 
        还是春天,早上,镖车启行。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开始可真不错。 
        镖旗迎风招展,趟子手的喊镖声嘹亮入云,郭大路穿着紫罗衫,佩着乌鞘剑,坐在大白马上,春天的太阳刚升起,照得他身上暖暖和和的,远处的春山一碧如洗,燕子正在树上衔泥做巢。 
        他心里实在觉得愉快极了、得意极了。 
        他只希望能在路上遇见几个江洋大盗、绿林好汉,那倒并不完全是为了他想露露本事、显显威风,而是为了想多交几个朋友。 
        朋友越多越好。他喜欢朋友,能和这种人交上朋友,岂非也很刺激、很有趣,若再能感化他们改邪归正,岂非更妙不可言。 
        他果然遇到了。 
        只可惜他遇到的,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大秤分金、小秤分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洋大盗;也不是那种一诺千金,豪气干云,随时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绿林好汉。他遇见的竟只不过是一伙小毛贼,一个个面有菜色,好象饿了三天,身上穿的衣服到处是补丁,连刀都生了锈。 
        郭大路虽然失望,但既然遇见了,也没法子,只好先露两手武功,将他们先震住,再循循善诱,希望他们从此洗心革面,改过向善,做个安分守己、自食其力的良民,莫要辱没了祖宗。 
        大家先被他的武功吓得呆若木鸡,继而又被他的良言感动得痛哭流涕,一个个都表示决心要重新做人。 
        "可是我们却身无一技之长,叫我们去做什么呢?不做强盗,只怕一家人都得饿死。""做做小生意也好呀,就算卖馒头,也总比做强盗好。""连一文本钱都没有,能做什么生意?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这些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确是天良发现的样子。 
        郭大路几乎也被感动得流泪了。 
        "没有本钱,这容易,我有。" 
        镖车里岂非有的是银子吗? 
        本钱少了,也做不成生意,郭大路出手一向大方得很。 
        "每人一百两。" 
        大家千恩万谢,然后,忽然间就全部呼啸而去,远远都可以听见他们在说:"这位恩公不但是大英雄、大豪杰,而且简直是个活菩萨、大圣人。"郭大路心里也是热血沸腾,感慨不已:"人之初,性本善,若非被逼得无路可走,又有谁愿意做强盗呢?"等他的感情渐渐平静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了两件事:第一,镖车里的银子已被分掉一大半。 
        第二,这银子并不是他的。


      IP属地:重庆4楼2009-07-25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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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是血? 
          两个人好好的在家里喝酒,突然看到这么样一个人闯了进来,无论谁都难免要吓上一跳。 
          但郭大路和王动还是一个睡着、一个吊着,好象根本没有看这个人似的。 
          你走进一间屋子,若是看到一个人睡在床上喝酒,一个人倒吊着喝酒,只怕会以为自己走进了疯人院,纵然没有被吓得夺门而逃,也难免头皮发毛。 
          但这人却像是一点也不觉得惊奇,就好象吊着喝酒本来就是很正常的方式,坐着喝酒才应该奇怪。 
          这人就是燕七。 
          郭大路的脚倒挂在屋梁上。 
          燕七突然凌空翻了个跟斗,把一双脚也倒挂上屋梁,脸对着郭大路的脸,象是觉得这样子才好说话。 
          但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郭大路又开始觉得这人有趣了,突然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 
          燕七也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 
          郭大路道:"你好。" 
          燕七道:"好。" 
          郭大路眼珠子一转,道:"喝口酒?" 
          燕七道:"好。" 
          郭大路立即将酒瓶递了过去,他存心想看看酒从这人的鼻子里往外冒的模样。 
          谁知这人的技术比他强多了,"咕嘟咕嘟",一口气将大半瓶酒全都喝了下去,居然连一滴都没有漏。 
          郭大路的眼睛已看得发直,道:"你以前就这样喝过酒?"燕七道:"喝过几次。" 
          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我想试试这么样喝酒是不是能喝得下去。"一个人若连这种事都试过,他没有做的事只怕就很少了。 
          郭大路忍不住笑道:"你还试过干什么?" 
          燕七道:"你能说得出来的事,大概我全试过。"郭大路笑道:"世上大概很少再有别的事比倒吊着喝酒更难受的吧?"燕七道:"还有几样。" 
          郭大路道:"还有?那么最难受的事是什么?"燕七道:"最难受的事就是被人钉在棺材里,埋在地下。"郭大路眼睛瞪得更大,道:"这种事你也试过?"燕七道:"试过的次数也不太多,只不过才两次而已。"郭大路突然一个跟斗从半空中跳下来,瞪着他。 
          燕七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过了很久,郭大路才叹了口气,道:"你这人若不是吹牛大王,就一定是个怪物。"王动忽然道:"他是怪物。" 
          燕七笑了笑,道:"彼此彼此。" 
          郭大路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大家都是怪物,否则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他忽又接道:"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是为了想做强盗,你呢?"燕七道:"我却不想做强盗,因为,我早就是强盗了。"郭大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忍住笑道:"像你这样的强盗,一定是笨强盗。"燕七道:"不是笨,只不过走了霉运。" 
          郭大路道:"走了霉运?" 
          燕七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走霉运,怎么会闯到这里来。"郭大路道:"对了,你到这里来,究竟是想干什么的?"燕七道:"什么都不想干,只不过想找个地方躲一躲。"郭大路道:"为什么要躲?" 
          燕七道:"因为又有人想把我钉在棺材里,埋到地下去。"郭大路道:"这次是什么人?" 
          燕七道:"蚂蚁。" 
          郭大路张大了嘴,几乎连下巴都掉了下来,道:"你……你说什么?"燕七道:"我说蚂蚁。"


        IP属地:重庆9楼2009-07-25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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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路道:"蚂蚁?……" 
            他忽然笑弯了腰,喘着气道:"你若连蚂蚁都怕,胆子可真不小。"燕七却叹了口气,摇着头道:"看来你简直没有在江湖中混过,居然连'蚂蚁'是什么都不知道。"郭大路道:"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蚂蚁是什么了。"燕七道:"是什么?" 
            郭大路道:"是一种很小很小的,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虫。王动的床上就有不少,我随时可以捉几只来给你瞧瞧。"燕七道:"我说的不是这种蚂蚁,是人。" 
            郭大路怔了征,道:"人?蚂蚁是人?" 
            燕七道:"是四个人,这四个人是蚂蚁王,手下还有很多小蚂蚁。"郭大路道:"哦?" 
            燕七道:"这四个人一个叫金蚂蚁,一个叫银蚂蚁,一个叫红蚂蚁,一个叫白蚂蚁。"郭大路忍不住笑,道:"既然有红蚂蚁,白蚂蚁,就应该有黑蚂蚁才对。"燕七道:"本来的确有一个,现在却已死了。"郭大路眨了眨眼,道:"既然明明是人,为什么要叫蚂蚁?"燕七道:"很多人都有外号的。" 
            郭大路道:"要取外号,至少也该取个威风堂皇点的名字,譬如叫什么'插翅虎'喽,'金毛狮'喽,什么外号都好取,为什么要叫小蚂蚁?"燕七道:"因为他们都长得很小,都是侏儒。"郭大路越听越不象话了,还是忍住笑道:"侏儒有什么可怕的?"燕七道:"这几个侏儒非但可怕,而且可怕极了,世上比他们更可怕的人只怕已没有几个。"郭大路道:"哦?莫非他们的本事很大?" 
            燕七道:"他们每个人都有种很特别的功夫,连峨嵋派的第一高手都已死在他们手下。"郭大路道:"既然如此可怕,你为什么还要去惹他们?"燕七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最近闹穷,又走霉运,半个月里连输了十五场,连靴底都卖了,拿去还赌债……"郭大路叫了起来,道:"什么?你说你将靴底卖了还赌帐?"燕七道:"不错。" 
            郭大路道:"你欠了多少赌帐?" 
            燕七道:"大概七八千两。" 
            郭大路道:"你靴底卖了多少?" 
            燕七道:"两只靴底一共卖了一千三百两。" 
            他越说越不象话了,郭大路索性就想再听听他还有什么鬼话可说,拚命忍住笑道:"那就此非还差六千七百两?"燕七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要打别的主意。"郭大路道:"你既然是强盗,为什么不去抢?"燕七正色道:"你以为我这个强盗是什么人都抢的吗?"郭大路道:"你还挑人?" 
            燕七道:"不但挑,而且挑得很厉害,不是贪官我不抢,不是奸商也不抢,不是强盗更不抢,人不对不抢,地方不对也不抢。"郭大路道:"原来你这强盗还抢强盗?" 
            燕七道:"不错,这就叫黑吃黑。" 
            郭大路道:"所以,你主意就打到那些蚂蚁头上去了。"燕七道:"对了,我碰巧知道那几天他们做了票大买卖,所以就去问他们借一万两银子。"郭大路道:"他们答应了没有?" 
            燕七道:"答应是答应了,却有个条件。" 
            郭大路道:"什么条件?" 
            燕七道:"他们要我睡在棺材里,再埋到地下去耽两天,看看我究竟死不死得了。"郭大路道:"这样的事你岂非早就干过了么。"燕七道:"虽然干过,但那滋味却实在不好受。"郭大路道:"所以你就没有答应。" 
            燕七道:"我答应了,因为什么债都可以欠,只有赌债是欠不得的。"郭大路道:"你答应了他们却不肯认帐,所以他们才来追你?"燕七道:"一点也不错。" 
          


          IP属地:重庆10楼2009-07-25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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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呼"的一声,那片东西又飞了回来。 
              这当然不是人,人决不会有这么可怕的轻功。 
              但他却偏偏是个人,一个穿着雪白衣裳的人,袖子又宽又长,就象是两只翅膀,人却又瘦又小,长不满三尺半,宽不及一尺,若是放在秤上秤一秤,决不会比一只兔子重多少。 
              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练得成这么样的轻功? 
              郭大路又叹了口气,喃喃道:"白蚂蚁果然是会飞的。"燕七道:"白蚂蚁轻功天下第一,红蚂蚁全身都是暗器,金蚂蚁拳剑双绝,银蚂蚁刀枪不入。我早就说过,他们每个人都有种很特别的工夫,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郭大路苦笑,道:"你要我现在就爬,还是等等再爬?"白蚂蚁冷冷道:"最好现在就爬,爬出去,免得被人抬出去。"红蚂蚁吃吃笑道:"你看,我说他会吃醋的,现在你总也该相信了吧。"金蚂蚁道:"我们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的确还是爬出去的好。"郭大路道:"我不会爬,你最好先教教我。" 
              红蚂蚁笑道:"看来我们只带一口棺材来的确太少,应该带三口来才对。"郭大路道:"你们连棺材都带来了?真的要把他钉入棺材?"金蚂蚁道:"我早就说过,他说的话,每个字都不假。"燕七忽然拍了拍郭大路的肩膀,笑道:"这是我惹的麻烦,用不着你来逞英雄、管闲事。"红蚂蚁笑道:"这就对了,反正你已死过七次,再多死一次又何妨?"燕七道:"这是人家的地方,我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白蚂蚁道:"那么你出去。" 
              燕七拍了拍衣服,笑道:"出去就出去……两位,这次我若还死不了,一定还会回来找你们喝酒的。"王动一直睡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此刻忽然道:"等一等。"金蚂蚁道:"等什么?" 
              王动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红蚂蚁吃吃笑道:"我知道,这是你的猪窝。"王动道:"这里若是猪窝,我就是猪大王,无论谁到了这里,都得听我的。"金蚂蚁怒道:"你要怎么样?" 
              王动道:"我要燕七留下来陪我喝酒,要想再找个能倒吊着陪我喝的人并不容易,我怎么肯让他睡到棺材里?"郭大路笑了,道:"你想动了么?" 
              王动道:"这些蚂蚁会咬人,我想不动也不行。"郭大路道:"怎么动?" 
              王动道:"红蚂蚁是我的,白蚂蚁归你。" 
              王动不动,一动起来就动得厉害。


            IP属地:重庆12楼2009-07-25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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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刚说完,他的人已忽然从床上弹起,扑了出去。 
                不但人扑了出去,他身上盖着的那床被也跟着扑了出去。 
                他认准了红蚂蚁。 
                红蚂蚁却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只看到一床黑黝黝的棉被向自己卷了过来。 
                她身子一转,已有三四件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暗器飞了出来,有的又快又急,有的互相撞击,有的在空中打着转。 
                因为她的人小,所以暗器也特别小。 
                因为暗器特别小,所以破风之力特别强,别人也特别难躲。 
                但她却忘了一件事,棉被不是人。 
                棉被是打不死的。 
                她的暗器虽然奇巧,手法虽然高明,也一点用都没有。 
                只听"噗、噗、噗"一连串声响,三四十件暗器,全都打在棉被上,棉被上有猪油、有鸭油、有鸡油、还有麻油。 
                这床棉被简直就象是用油泡过的,泡得又滑又韧,就算是强弓硬弩,也未必能射得穿,何况是这么小的暗器? 
                等到红蚂蚁发觉上当了,身形向后倒掠而出,棉被已乌云般卷了过来。 
                王动不动,谁也想不到他一动起来竟这么快。 
                红蚂蚁刚嗅到一种奇奇怪怪得油腻味道,整个人已被棉被包了起来。 
                她的人若是长的高大些,王动也未必能用床棉被将她包住,怎奈她的人实在太小了,王动两只手一围,她整个人已象是裹粽子似的被包在中间。 
                王动的身子却还是没有停,只听身后风声响动,白蚂蚁已飞掠了过来,王动再快,也没有这只会飞的白蚂蚁快。 
                眨眼间白蚂蚁就已追上了他。 
                王动就是要白蚂蚁追上他,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追不上白蚂蚁。 
                等白蚂蚁追过来了,他身子骤然一停,一转,将手里的一卷棉被卷了过去。 
                棉被里卷着的是自己的老婆,白蚂蚁当然不能不接住。 
                这卷棉被比他的人大一倍,重两倍,他一伸手接住,身子就立即往下掉。王动却已绕到他背后,轻轻松松就拍了他的穴道。 
                白蚂蚁小小的脸上青筋暴露,瞪着他,连眼珠子都好象要凸了出来。 
                王动却又不动了,淡淡笑道:"你败得不甘心是不是?因为我用的不是真功夫。告诉你若用真功夫就不算本事了。我打架从来也不用真功夫的。"白蚂蚁气得简直要吐血。 
                王动的确好象连一点真功夫也没有,完全是投机取巧。 
                但若没有一等一的真功夫,又怎能这么样投机取巧?时间又怎能拿得这么准?出手又怎会这么稳? 
                这不但手脚上要有真功夫,脑袋里更要有真功夫。 
                王动不动,一动起来可真不得了。 
                再看那边的金蚂蚁,已被郭大路的拳风迫的连气都透不过来。 
                燕七却在围着银蚂蚁打转。 
                银蚂蚁个子虽较大,却是一身的硬功夫,功夫一硬,手脚就慢。 
                燕七转得越急,他越慢。 
                突然间,燕七摘下头上的帽子,往他的头上一扣,帽子大,头小,他整个头都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燕七伸脚一绊,他就跌倒,只听"哗啦啦"一声,原来他身上穿的竟是银甲,一跌倒再想爬起来,就不容易。 
                他想去抓头上的帽子,但人已被一样很种很重的东西压住。原来燕七已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笑嘻嘻道:"这凳子倒不错,只可惜太小了些。"金蚂蚁呢?他本就连气都透不过来了,此刻一发急,一口气就被憋在肚子里,用不着郭大路动手,他自己就晕了过去,嘴角吐出了白沫。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原来这人有羊癫疯,看来我找错人了。"王动道:"我本来说白蚂蚁归你,你没听见?"郭大路笑道:"你说你的,我找我的,白蚂蚁我追不上他,他却一定会去追你,所以我就挑了这金蚂蚁。无论如何,我块头总比他大些,力气自然也不会比他小,就凭力气我就已吃定他了。"王动也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你这人居然也会捡便宜。"郭大路道:"我也想不到你这床棉被居然还有这么大用处,以后若有人要学接暗器,我一定要劝他在床上吃油鸡。"王动道:"鸡油太少,还是吃烧鸭好。" 
              


              IP属地:重庆13楼2009-07-25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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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七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想不到的是,居然会遇见你们这么样两个人,大概是我的霉运已走得差不多了。"郭大路笑道:"这只因为你真的是怪物,不是吹牛大王。"燕七道:"你肯帮我的忙,就因为我说的是老实话?"郭大路道:"也因为你能倒吊着喝酒。" 
                  燕七也笑了,道:"若不是看到你倒吊着喝酒,我又怎么会说那种话?"他忽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还有句话要说的,却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王动道:"你是不是想谢谢我?" 
                  燕七叹道:"这样的事,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谢法?"王动道:"你若真要谢我,倒有件事可以做。"燕七道:"什么事?" 
                  王动道:"把我抬回床上去,我又懒得动了。"(三) 
                  "富贵山庄"无论在任何人眼中看来,都不会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简直连一样可以使人留恋的东西都没有。 
                  奇怪的是,燕七居然也和郭大路一样,一来了就再也舍不得走。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有些人彼此之间,仿佛有种很奇怪的吸引力,正如铁和磁石一样,彼此只要一遇着,就会被对方牢牢的吸住。 
                  这些人只要彼此能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开心,睡地铺也没关系,饿两顿也没关系,甚至连天塌下来他们都不会在乎。 
                  世上只有很少几件事能令他们受不了,其中有一样就是眼泪。 
                  女人的眼泪,尤其是一个还不满四尺的小女人的眼泪。 
                  红蚂蚁的人虽小,但眼泪却真不少。 
                  郭大路忽然发觉一个女人的眼泪的多少,和她身材的大小连一点关系都没有,越瘦小的女人,眼泪往往反而越多。 
                  女人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越胖的人吃得越少,越丑的人花样越多,越老的人粉擦得越厚,衣服越多的人穿得越薄。 
                  "唉,女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 
                  郭大路叹了口气,红蚂蚁一直不停的哭,已哭得他受不了。 
                  他只好走。 
                  燕七却不让他走。 
                  王动早已又躺了下去,蒙头大睡,他只要一睡着,就是死了人也不管了。 
                  燕七拉住郭大路,道:"你若再走,我拿这四个人怎么办?"郭大路道:"这本就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燕七道:"但若不是你们帮我,我怎么能将他们抓住,他们若没有被我抓住,我怎么会有这种麻烦?"郭大路怔住了。 
                  燕七还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又道:"你们若不帮我,我就会被他们抓住,最多再死一次,连一点麻烦都没有。但现在我既不能杀他们,又不能放他们,你说该怎么办?"他说得越明白,郭大路越糊涂。 
                  王动忽然从被里伸出头来,笑道:"我倒有个好法子。"燕七松了口气,道:"你为何不早说?" 
                  王动道:"你既不想杀他们,又不想放他们,不如就将他们留在这里,养他们一辈子。"郭大路立即拍手笑道:"不错,的确是好主意,反正他们人长得这么小,吃的决不会多。"红蚂蚁也立即不哭了,道:"我每天只要吃两小碗珍珠粉拌饭,再加上一点海鲜,几片水蜜桃就够了;没有水蜜桃,哈密瓜也行。"燕七的连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站在那里,喃喃道:"珍珠粉拌饭?海鲜?水蜜桃?……这倒也不难。"他突然转过身,掉头就走。 
                  郭大路道:"你到哪里去?" 
                  燕七道:"找那口棺材,躺下去,再找个人埋起来,这至少总比每天找珍珠粉水蜜桃容易多了。"郭大路叹了口气,道:"这么样看来,为了要救你,就只好把他们放走了,这至少也比再找个能吊起来喝酒的人容易得多。"他嘴里说着话,手里已解开了蚂蚁们的穴道。 
                  他们来得快,走的也不慢。 
                  三个人眼看着他们走出去,然后忽然一起转过头,我看着你,你看着我。 
                  郭大路道:"你早就想放他们走了,是么?" 
                  燕七道:"哦?" 
                  郭大路道:"可是,你又不好意思明说,因为我们也出了力,若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你怕我们不甘心,其实……"燕七道:"其实你也早就想放他们走了,是么?"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一齐大笑了起来。 
                  郭大路笑道:"看来放人不但比杀人容易,而且愉快的多。"燕七道:"一点也不错,我们若杀了他们,现在决不会这么开心。"王动道:"但我们放了他们后,他们若再去害别人,那就不愉快了。"郭大路摇摇头,大声抢着道:"决不会,我看他们并不是十分坏的人。就算以前做过不太好的事,此后也一定会改过的。"他忽然挤了挤眼,压低声音,道:"就算他们真的很坏,听到了我这句话后,也一定不好意思再去做坏事了。"燕七道:"你想他们会不会听到?" 
                  王动道:"当然听得到,这人说话的声音连十里外的聋子都能听得到。"郭大路笑道:"对了,我嗓子一向不错,以前还有很多人说我是天生的金嗓子,等我心情好的时候我唱两段给你们听听。"王动叹了口气,道:"你若一定要唱,最好等我睡着了再唱。"他将头又蒙进被里,道:"只要我已睡着,你就算踩到鸡脖子,我都不会醒的。"他们就是这么样的人,他们做事的法子的确特别得很。 
                  他们又是做得很对,有时也会做错。 
                  但,无论如何,他们做事,总不会做的血淋林的,令人觉得很恶心。 
                  他们做的事,不但能令自己愉快,也能够令别人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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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林太平
                  (一) 
                    每个月里,燕七都会一个人溜出去两三次,谁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更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每次他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一两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 
                    他带回来的说不定是双新袜子、是块绣花手帕,也说不定是锅红烧肉、是一整坛家酿的糯米酒。 
                    有时他甚至会带只花猫、带只金丝雀、带几条活鱼回来。 
                    但无论是什么,都没有他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奇怪。 
                    这次他居然带了个人回来。 
                    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人叫林太平,但自从他来了后,就没有一个人的日子能过的太平。 
                    (二) 
                    有些人很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可以赏雪、赏梅,可以吃热烘烘的火锅,可以躲在热烘烘的被窝里读禁书、睡大觉。 
                    这些乐趣都是别的季节享受不到的。 
                    喜欢冬天的人当然决不会是穷人,冬天是穷人最要命的日子,穷人们都希望冬天能来的迟些,最好永远莫要来。 
                    只可惜穷人的冬天总是偏偏来得特别早。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富贵山庄院子里的雪也和别的地方一样白,而且也有几株梅花。但一个人的身上穿的若还是春天的薄衣服,肚子里装的若还是昨天吃的阳春面,他唯一还有心情欣赏的东西就是可以往嘴里吞下去、塞饱肚子的,决不会是白雪梅花。 
                    郭大路望着院子里的白雪梅花,喃喃道:"这梅花若是辣椒多好。"王动道:"有什么好?" 
                    郭大路道:"你看,这满地的雪岂非正像是面粉,配上几根红辣椒,岂非正好做一碗辣乎乎的热汤面。"王动叹了口气,道:"你这人真俗,林逋若听到你的话,一定会活活气死。"郭大路道:"林逋是谁?" 
                    王动道:"连林逋你都没有听说过?" 
                    郭大路道:"我听说过肉脯,无论是猪肉脯、牛肉脯、鹿肉脯,用来下酒都不错。"王动道:"林逋就是林君复,也就是林和靖,是宋朝的一位大隐士,隐居在西湖孤山,据说有二丨十年没有下山一步,除了种梅养鹤外,什么事都不做,世称'梅妻鹤子';做的咏梅诗有两句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更是传诵千古。"郭大路悠悠道:"这么样说来,这位林先生倒的确是位高人。"王动道:"高极。" 
                    郭大路道:"但他的肚子若饿得和我一样厉害,还会不会这么高?"王动想了想,忽然笑道:"到了你这种时候,我想他说不定比你还俗。"郭大路也笑了。 
                    他忽然发现一个人无论多冷多饿,一笑起来总会觉得舒服的多。 
                    就在这时,王动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道:"想起林和靖,我倒想起样事来了。"能叫王动从床上跳起来的事,那真是非同小可。 
                    郭大路忍不住问道:"你想起了什么?难道也想把梅花作老婆?"王动道:"我这梅花比老婆还好,是酒……" 
                    郭大路的下巴立即好象要掉下来了,喃喃道:"酒?哪里来的酒?"王动道:"就在梅花下面。" 
                    郭大路苦笑道:"把梅花当老婆已经够疯得了,想不到这人居然更疯。"但梅树下的的确确埋着一坛酒。 
                    王动道:"这就还是我十几年前埋下去的,那年我刚听到林和靖的故事,也爱上了梅花,所以就弄了坛酒埋在梅树下,想沾沾梅花的香气。"你无论将一坛酒埋在什么地方,若已埋了十几年,这酒都一定会香得很。 
                    郭大路拍碎封坛的泥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这不是香气,简直是仙气。"王动笑道:"你现在总该感激林先生了吧,若不是他,我就不会埋起这坛酒;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想起有这坛酒。"郭大路已经没工夫说话了,有酒喝的时候,他的嘴决不做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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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动却拉住了他,道:"等一等。" 
                      郭大路道:"还等什么?" 
                      王动道:"燕七已经出去了两天,算时间已经快回来了,我们至少该等等他。"郭大路道:"等多久?他回来的时候我们说不定已冻死了。"他用不着等这么久。 
                      燕七的声音已在墙外响,道:"你们死了最好,这坛酒我乐得一个人享受。"王动笑道:"这人不但耳朵长,鼻子也长,我早就知道他一嗅到酒香就会赶回来了。"郭大路也笑了,道:"却不知这长鼻子带了什么东西回来给我们下酒?"燕七道:"下酒的这次我倒没带回来,只带回来个喝酒的。"林太平的确是个能喝酒的。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都决不会相信他能喝那么多酒。 
                      郭大路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尤其不信。 
                      林太平是个很秀气、很纤弱,而且非常漂亮的人。若说燕七长的有点像女孩子,那么他简直就象是个女孩子化装的。 
                      他的嘴很小,就算用"樱桃小嘴"来形容他也决不过分。 
                      郭大路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嘴闭得很紧,嘴唇的颜色发青,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扳得开他的牙齿灌下酒去。 
                      他已被冻得半死,饿得只剩下一口气。 
                      郭大路实在想不到世上还有比他更冷更饿的人,苦笑道:"这人你是从哪里带来的?"燕七道:"路上。"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第一次你从路上带了条猫回来,第二次带回来条狗,现在居然捡到个人了。照这样子下去,你下次岂非要从路上带个大猩猩回来?"王动笑道:"最好是母猩猩,刚好可以跟你配成一对。"郭大路也不生气,笑嘻嘻道:"若是母猴子就糟了,我岂非还的叫她一声王大嫂?"他身材很高大,比王动至少要高一个头,这一向是他最自傲的事。若有人用这件事来笑他,他非但不生气,而且还很得意。 
                      他总认为这样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 
                      燕七已找了个破碗勺了半碗酒,用力扳开林太平的嘴灌了下去。 
                      喝到第二碗的时候,他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些血色,但眼睛还是闭着的,将嘴里剩下的半口酒慢慢的咽下去,他说了句话:"这是三十年陈的竹叶青。"这就是林太平说的第一句话。 
                      王动笑了,郭大路也笑了,就凭这句话,他们就已将林太平当成朋友。 
                      郭大路笑道:"想不到这位朋友倒是个喝酒的行家。"林太平慢慢的张开眼睛,瞧见燕七手里的破碗,立即皱起了眉头,失声道:"你们就用这种碗来喝酒?"他说话的口气就好象看到有人用鼻子吃饭、用脚拿筷子一样。 
                      郭大路道:"不用这种碗喝用什么喝?" 
                      林太平道:"喝竹叶青就该用翡翠碧玉盏,用这种碗喝简直糟踏了好酒。 
                      郭大路笑道:"我看你还是将就点吧,只要闭起眼睛,破碗和碧玉盏也没什么两样。"林太平想了想,到:"这话倒也不错,但我还是宁可用坛子喝。"酒坛就在他面前,他居然真的捧了起来,仰起头往嘴里灌。 
                      郭大路在旁边干看着,看得眼睛都发了直。 
                      直等半坛就下了肚,林太平才抹了抹嘴,道:"好酒,下酒的菜呢?"郭大路道:"下酒菜?" 
                      林太平道:"你们喝酒难道不用下酒菜的么?"郭大路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真正喝酒的人,喝酒都不用菜的。"林太平又想了想,道:"这话也有道理。" 
                      他又仰起头,居然将剩下的半坛酒又喝了下去。 
                      一坛酒若已埋藏了十几年,酒已浓缩,剩下的本就只不过有半坛子而已,但酒力却比普通的两坛子还大。 
                      林太平居然还是面不改色,道:"这样的酒还有没有?"郭大路只有苦笑,道:"抱歉得很,这坛酒非但是我们三个人今天的伙食,也是我们的全部财产。"林太平怔了怔,道:"你们平常光喝酒,从来不吃饭的?"郭大路道:"很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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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动道:“什么事都能做,只有贼是万万做不得的。你只要做了一次贼,尝着了甜头,以后别的事就会都不想做了,一辈子都得做贼。” 
                        燕七道:“而且以后生出来的儿子也是贼,老贼生大贼,大贼生小贼。” 
                        郭大路笑道:“你用不着臭我,我虽也做过一次贼,可是非但没尝甜头,反而把最后的一把剑也赔了出去。” 
                        王动道:“做贼也有学问,本来就不是人人都会做的。” 
                        林太平道:“我看我们最好将这些东西拿去还给别人。” 
                        郭大路道:“还给谁?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从谁家偷来的?” 
                        燕七道:“不知道可以打听。” 
                        郭大路道:“到哪里去打听?” 
                        燕七道:“山下。这些东西既然全是他们在昨天晚上一夜中偷来的,想必就是在山下偷的。” 
                        郭大路瞧着那整箱的元宝,叹道:“你说得不错,这地方的确不是个穷地方。……无论什么地方有这么多金子就不是穷地方了。” 
                        他忽又笑了笑,道:“所以这富贵山庄至少在今天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富贵山庄。” 
                        富贵山庄名副其实的时候虽然并不长,但他们却还是快乐的。 
                        因为他们做了个最聪明的选择。 
                        这也许就是富贵离他们最近的时候,但他们并不贪图富贵,也不要以贪婪、卑鄙、欺诈的方法去攫取富贵,所以他们永远快乐,就像沐浴在春日阳光中的花草一样。 
                        他们知道快乐远比财富可爱的多。 
                        (三) 
                        麦老广是个小饭铺的名字,也是个人的名字。 
                        “麦老广”的烧腊香得据说可以将附近十里之内的人和狗全都引到门口来。麦老广也就是这小饭铺的老板、大师傅兼跑堂。 
                        除了烧腊外,麦老广只卖白饭和粥。若想喝酒,就得到隔壁几家的“言茂源酒铺”去卖,或者是买了烧腊到言茂源去喝。 
                        有人劝麦老广,为什么不带着卖酒呢,岂非可以多赚点钱? 
                        但麦老广是个固执的人,“老广”大多是很固执的人,所以要喝酒,还得自己去买,你若对这地方不满意,也没地方好去。 
                        因为麦老广的烧腊不但最好,也是这附近唯一的一家。 
                        山城里的人连油灯都舍不得点,怎么舍得花钱到外面吃饭。所以就算有人想抢老广的生意,过几天也就会自动关门大吉。 
                        麦老广对王动和郭大路他们一向没有恶感,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虽然穷,却从不赊帐。 
                        他们每次来的时候,身上总有两把银子,而且每次都吃得很多。无论哪个饭铺老板都不会对吃很多的客人有恶感的。 
                        麦老广的斜对面,就是王动他们的“娘舅家”。 
                        娘舅家的旁边就是当铺。 
                        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先到娘舅家去转一转,出来的时候一定比进去的时候神气得多。 
                        但今天却很例外。 
                        他们走过娘舅家的时候,居然连停都没有停下来,而且胸挺得很高。看他们走路的样子,就知道口袋决不会是空的。 
                        麦老广又放心,又奇怪:“唔通呢班契弟改行做贼?点解突然有这么多钱?” 
                        契弟并不完全是骂人的意思,有时完全是为了表示亲热。 
                        这次的有四个人,还没进门,麦老广就迎了上去,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广东官话打招呼,道:“你们今日点解这么早?”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说官话。 
                        好在郭大路已听惯了,就算听不懂,也猜得出。笑道:“不是人来得早,是钱来得早,先给我们切两只烧鹅,五斤脆皮肉,再来个油鸡。” 
                        麦老广眨眨眼道:“唔饭酒?” 
                        郭大路道:“当然要,你先去拿几斤来,等等一齐算给你。” 
                        他说话的声音也响了,因为他身上有锭足足十两重的金子。


                      IP属地:重庆26楼2009-07-25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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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为了要打听谁家被偷的消息,花他们十来两金子又何妨,肚子饿的时候连话都懒得说,怎么能打听消息? 
                          所以他们的良心上连一点负担都没有。 
                          酒渐渐在瓶子里下降的时候,责任心就在他们心里上升起来。 
                          喝了人家的酒,就该替人家做事。 
                          他们绝不是白吃的人。 
                          于是郭大路就问道:“这两天你可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 
                          城里最耸动的消息,就是开杂货店的王大娘生了个双胞胎。 
                          大家开始奇怪了。 
                          郭大路道:“也许他们不是在这里偷的。” 
                          燕七道:“一定是。” 
                          郭大路道:“那么这地方为什么没有被偷的人?一夜间偷了这么多人家,是大事,城里早该闹翻天了。” 
                          燕七道:“不是没有,而是不说,不敢说。” 
                          郭大路道:“被偷又不是件丢人的事,为什么不敢说?” 
                          燕七道:“一个人的钱财若是来路不正,被人偷了也只好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 
                          郭大路笑道:“这么样说来,可就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反正已尽了力,是不是?” 
                          这时酒已差不多全到了他的肚子里,已快将他的责任心完全挤了出来。他忽然觉得轻松得很,大声道:“再去替我们拿几斤酒来。” 
                          麦老广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走进来三个人。 
                          第一人很高,穿的衣服金光闪闪,好像很华丽;第二人更高,瘦得出奇。但这两人长的究竟是什么模样,别人并没有看清。 
                          因为所有的目光都已被第三个人吸引。 
                          这人全身都是黑的,黑衣、黑裤、黑靴子,手上带着黑手套,头上也带着黑色的毡笠,紧紧压在额上。 
                          其实他就算不带这顶毡笠也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他连头带脸都用一个黑布的套子套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刀一般的眼睛。 
                          这时夜行人的打扮,只适合半夜三更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时穿着,但他却光明正大的穿到街上来。 
                          他长的是什么样子? 
                          究竟是个怎么样子? 
                          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寸可以让人家看见的地方。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充满了危险。 
                          最危险的当然还是他背后背着的那柄剑。 
                          一柄四尺七寸长的乌鞘剑。 
                          很少人用这种剑,因为要将这么长一柄剑,从剑鞘中拔丨出来就不是件容易事,那必须有很特别的手法,很特别的技巧。 
                          能用这种剑的人,就绝不是容易对付的。既然已很困难地将剑拔丨出来,就决不会轻轻易易放回去。 
                          剑回鞘的时候通常已染上了血。 
                          别人的血。 
                          这三个人走进来后,就占据了最里面角落的一张桌子,显然不愿意打扰别人,更不愿意被别人打扰。 
                          他们要的东西是:“随便。” 
                          那表示他们既不是为了“吃”而到这里来的,也不讲究吃。 
                          不讲究吃得人若不是忧心忡忡,就一定是在想别的事。无论他们想的是什么,都一定不会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林太平一直在瞧着黑衣人的剑,喃喃道:“剑未出鞘,就已带着杀气。” 
                          王动道:“不是剑的杀气,是人的杀气。”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就算已喝得酩酊大醉,也决不会找这人打架。” 
                          燕七忽然道:“另外两人我倒认得。” 
                          郭大路道:“他们却不认得你。” 
                          燕七笑了笑,淡淡道:“这算什么,像他们这么有名气的人怎么认得我?” 
                          郭大路道:“他们很有名?” 
                          燕七道:“坐在最外面那个又瘦又高的人,叫作夹棍,又叫做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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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路道:“棍子,倒也像,夹棍这名字就有点特别了。” 
                            燕七道:“夹棍是种刑具,无论多刁多滑的贼,一上了夹棍,你要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要他叫你祖宗他都不敢不叫。” 
                            郭大路道:“他也有这种本事?” 
                            燕七道:“据说无论谁遇着他都没法子不说实话,就算是个死人,他也有本事问得出口供来。” 
                            王动道:“这人的手段一定很辣。” 
                            燕七道:“他还有个外号叫棍子,那意思就是‘见人就打’。无论谁落到他的手里,都免不了要先被他打的鼻青眼肿再说。黑道上的朋友一遇见他,简直就好像遇见了要命鬼、活阎王。” 
                            王动道:“他是干什么的?” 
                            燕七道:“清河县的捕头。” 
                            王动道:“清河县并不是个大地方,岂非埋没了人才?” 
                            燕七道:“就因为他的手段太辣,所以一直升不上去。但无论什么地方有了办不了的大案子,都免不了要到清河县去借他。” 
                            郭大路道:“那位金光闪闪的仁兄?” 
                            燕七道:“他姓金,又喜欢金子,所以叫‘金狮’,但别人在背地里却都叫他金毛狮子狗。” 
                            郭大路笑道:“凭良心讲,这人倒一点不像狮子狗。” 
                            燕七道:“你看过狮子狗没有?” 
                            郭大路道:“各种狗我都看过。” 
                            燕七道:“狮子狗脸上什么东西最大?” 
                            林太平抢着道:“鼻子最大。” 
                            燕七道:“什么东西最小?” 
                            林太平道:“嘴。” 
                            他笑了笑,又解释着道:“我小时候养过好几条狮子狗。” 
                            燕七道:“你们再看看那人的脸。” 
                            从这边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那“金毛狮子狗”的脸。 
                            无论谁看他的脸,都无法不看到他的鼻子。 
                            他的鼻子就已占据了整个一张脸的三分之一。 
                            无论谁的嘴都比鼻子宽,但他的鼻子却比嘴宽;若是从他头上望下去,一定看不到他的嘴,因为嘴巴已被鼻子挡住。 
                            郭大路几乎笑出声来,忍住笑道:“果然是个特大号的鼻子。” 
                            王动道:“他的眼睛一定不太灵。” 
                            郭大路奇道:“你怎么知道?” 
                            王动道:“因为他眼已被中间的鼻子隔开了,所以左边的眼睛只能看到左边的东西,右边的眼睛只能看到右边。” 
                            他话未说完,连燕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大路道:“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他的嘴。” 
                            燕七忍住笑道:“他的鼻子下面的那个洞,就是嘴了。” 
                            郭大路道:“那是嘴么,我还以为是鼻孔呢。” 
                            林太平道:“鼻孔上怎么会长胡子?” 
                            郭大路道:“我以为那是鼻毛。” 
                            王动道:“所以他吃东西的时候,别人往往不知道东西是从哪里吃下去的。” 
                            他们虽然在拚命忍住笑,但这是实在忍不住了。 
                            郭大路笑得几乎滑到桌子底下去。 
                            那金毛狮子狗忽然回过头,瞧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就已足够。 
                            每个人都已感觉到他眼睛里那种逼人的锋芒,竟真的有点像是雄师的眼睛,连眼珠子都黄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很低,现在更低了。 
                            郭大路道:“这人又是干什么的?” 
                            燕七道:“也是捕头,两年前还是京城的捕头,最近听说已升到北九省的总捕头。” 
                            郭大路道:“看他穿的就像是个花丨花公子,实在不像是位名捕。” 
                            王动道:“他也不像穷光蛋。” 
                            林太平道:“他的本事又在哪里?” 
                            燕七道:“在鼻子上。” 
                            林太平道:“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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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剑和棍子
                            (一) 
                              棍子并不是人人都喜欢的东西。 
                              但棍子却很有用。 
                              棍子也比剑势利,他一棍打下去的时候,往往会先看看要的是什么。 
                              剑若出鞘,就只找人致命的弱点。 
                              尤其是这柄剑。 
                              这柄剑拔丨出来的时候要有代价,插回去的时候也要有代价。 
                              拔丨出来的代价是钱,插回去的代价是血。 
                              (二) 
                              一个多时辰已过去了,金狮子和黑衣人还坐在那里,郭大路他们也还坐在那里。他们舍不得走,也不能走。 
                              郭大路若是掏出那锭金子来付帐,岂非等于告诉别人自己就是贼。 
                              夹棍终于回来了,郭大路这才看清他的脸。 
                              他的脸就好像只有皮包着骨头,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肉。 
                              金狮子道:“怎么样?” 
                              夹棍道:“那人不姓高,姓宋,本来是张家口‘辽东牛羊号’的账房,拐了老板一笔帐,逃到这里来,所以金子丢了也不敢张扬。” 
                              金狮子冷笑道:“看来这倒正是他常用的手段,先抓住别人的把柄再下手。” 
                              夹棍道:“而且作案的手法也一样,做的又干净又漂亮,门窗不动,金子已丢了。” 
                              金狮子道:“什么时候丢的?” 
                              夹棍道:“昨天晚上。” 
                              金狮子道:“他只有一出手,至少就是十三件大案,这是他的老规矩。” 
                              夹棍道:“除了那姓宋的外,我又查出了五家。” 
                              金狮子道:“这五家人身上是不是也都背着案子的?” 
                              夹棍道:“不错。其中居然还有家是以前陆上龙王还未洗手时的小头目,现在已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金狮子道:“他们遇见他,总算也倒了霉,就放他们一马吧。” 
                              夹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冷笑。 
                              金狮子笑了笑,道:“其实我也知道你绝不肯松一松手的,只要和陆上龙王沾着边的人,遇着你就倒霉了。可是你也得小心些,真要遇着陆上龙王和那条毒蛇,那时倒霉的可就是你了。” 
                              夹棍还是在冷笑着,没有说话。 
                              金狮子道:“无论如何,看来我们得到的消息并没有错,这些年他的确一直窝在这里。” 
                              夹棍道:“告诉我这消息的人本来就不会靠不住,否则我怎会要你付一万两?” 
                              金狮子道:“可是他既然已在这里窝了七八年,为什么忽然又出了手呢?” 
                              夹棍道:“这就叫手痒。” 
                              他们说话完全不怕被别人听见,郭大路当然每句话都不会不听。 
                              他也没法子不承认这夹棍果然有两下子。 
                              但他们嘴里说的“他”又是谁呢? 
                              夹棍忽又冷笑道:“他既然昨天晚上在这里做了案,就一定还窝在这城里。今天早上出城的人我都见过,出了一伙卖艺的稍微扎眼外,别的全是规矩人。” 
                              金狮子道:“他会不会将贼赃叫那伙卖艺的人夹带出城?” 
                              夹棍道:“看他们脚底带起的尘土,身上带的绝不超过十两银子。” 
                              金狮子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狞笑,道:“这么样说来,他一定还在城里了。” 
                              听到这里,郭大路真忍不住想问他们:“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从小路溜走?又怎么知道他现在不会溜走?” 
                              郭大路当然不能问。 
                              幸好用不着他问,夹棍自己已说了出来。 
                              “他要一出手至少就是上万两的金子,我已在四面都布下暗卡,无论谁也休想带着上万两的金子溜走。” 
                              金狮子道:“他当然也决不肯把吃下去的再吐出来。这人视钱如命,有名的连皮带骨一口吞,吞下去就死也吐不出了。” 
                              夹棍冷笑道:“这是他的老毛病,我早就知道这毛病总有一天会要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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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送不走的瘟神
                              郭大路已经在街角里看了很久,他本来早就想冲过去了。 
                                可是冲过去干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棍子抓的若真是个心黑手辣的强盗,他难道还能帮强盗拒捕么? 
                                从山上一路跑下来,冷风扑面,他的火已经小了很多。 
                                所以他还是在街角里等着。 
                                跌到街心上的那个人蜷曲在哪里,就像是一滩泥,动都没有动。 
                                棍子突然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用两只手楸着他的衣襟,一字字道:“看着我。” 
                                这人的身子虽已站起,头还是软软的垂着。 
                                棍子的右手一松,正正反反掴了他十几个耳刮子。 
                                血开始从他嘴角往外流,但他还是咬着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棍子冷笑道:“好,有种。” 
                                他的膝盖突然抬起,用力一撞。 
                                这人痛得连脸都变了形,想弯腰,却弯不下去。只有将下身往上缩,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悬空吊在棍子手上,抖得全身的骨头都似已将松散。 
                                棍子道:“对付不听话的人,我有很多法子,这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你想不想再试第二种?” 
                                这人终于抬起头,瞧着他,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的怒火。 
                                棍子的神情却忽然变了,变得和气了些,道:“你是不是凤栖梧?” 
                                这人牙齿格格打虞,嘶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什么还要这么样对付我?” 
                                棍子道:“因为我还不能确定,除非你告诉我你是谁,我才能证实你不是凤栖梧。” 
                                这人道:“我谁都不是,只不过是这城里一个卖杂货的小商人。” 
                                棍子沉下了脸,冷笑道:“你若不是别的人,我只有把你当作凤栖梧。” 
                                这人颤声道:“你怕抓错了人,怕上头怪你,所以你明知我不是凤栖梧,也不肯放过我。你这种人的手段,我早就知道。” 
                                棍子的脸色又和缓下来,道:“你错了,我找的只是凤栖梧一个人,和别人全没关系,只要你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我立即就放了你。” 
                                这人道:“放了我?你会放了我?” 
                                棍子居然笑了笑,道:“为什么我不会放你?就算你在别的地方有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人想了很久,才咬了咬牙道:“我姓韩,叫一阵风。” 
                                棍子道:“一阵风,那年春天,在张家口杀了黄员外一家的是不是你?” 
                                一阵风道:“你说过,只要我不是凤栖梧别的事你都不管。” 
                                棍子道:“我当然不管。但我又怎知你就是一阵风,不是凤栖梧?” 
                                一阵风道:“我身上刺着花……” 
                                “哧”的,衣襟被撕开,胸膛上果然刺着龙卷风的形状。 
                                这的确是一阵风的标志。 
                                棍子淡淡道:“一阵风不会冒充凤栖梧,凤栖梧却可能冒充一阵风的。” 
                                棍子沉吟着,道:“听说,黄员外是被人一剑刺死的。” 
                                一阵风道:“不是,我从来不使剑。” 
                                棍子道:“他是怎么死的呢?” 
                                一阵风道:“我用药先毒死了他,再将他抛到井里去。” 
                                棍子又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是一阵风了。” 
                                一阵风道:“我本来就是。” 
                                棍子道:“好,很好……” 
                                他突然出手,反手在一阵风脖子上一切。 
                                一阵风立即又变成了一滩泥。 
                                他的人虽已死,狠狠地盯着棍子,眼珠慢慢地向外突出,充满了愤怒与怨毒,像是在问:“你答应过放了我,为什么又下毒手?” 
                                棍子的嘴没有说话,但眼睛却似在替他回答。 
                                他眼睛里充满了得意之色,仿佛在说:“这就是我的手段,我既然不信任你,你为何又要信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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