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登科之荣不缺，又是个个都能立魁首的？
【颓了半席话，一股脑压回嗓子里，颠来倒去闹个心慌，我推拒伯文之约，并非有甚么异于常人的脱俗道理，只是抬吝惜自个儿这身打入仕就着的素衣，要论酒友，我乐意，如是庸从，委实不缺我这么一个小吏。】
【对襟补子浸了汗，贴在前心后背，痛快不起来，我重捉了他肩头那只欲跃的鹤，步往垂花门，不过咫尺步余，我仍郁结此番说了一半便隐去的话，想要剖开他皮肉探个究竟。】
好，你素无道理，我也没闲心，再给你半炷香歇歇，如再不言，日后你想说，我也不听了。

【碎冰粒子灌在扇里，呼啦啦的搅一息，便觉气热褪了大半，一时教我估摸着去潭拓寺给自个开个光，索性出了家罢倒也是好去处，闲来抄抄金刚经，念念清心咒，至少不必为溽热烦扰。】
你瞧瞧你，现在不论言语间，还是手头上，【盯了一记扶在肩头作怪的手】对兄长可还有半分往时的恭敬没有？

我看你这鹤要飞——【风挟着碎冰，卷了暑气撇向牖外，我教他盯得发怵，讪讪撒了手，去解自个儿绣衣上困囿的盘口，漏了颈下一截，只管灌了他那处飘来的凉风，解乏清热。】
要恭敬，素日里不缺人在你跟前作揖俯首。
【少时的恭敬不复，眼下与他以年岁作成的堑，渐次磨作了平丘。】回家里还这么着，难不成，我还得行府衙的那一套，恭您声康大人。

【解颐似的发笑，反将目往他衣襟上一探，那截玉正注眼中】那你恭一声来听听。
【只那事我倚在吏部廊头，同跑堂官儿一道办的难得违心，因在心底盘亘良久，也没寻个合适的时机由头与他道来，此时欲说还休的半晌，却也并非惺惺作态，实则为没想好依着他性子，又该是什么反应。又笑了一顷】
现在拿腔消遣我是消遣得愈发行云流水炉火了，我偏拿你没辙，这事儿不是...【刚开了头，登时不晓得如何续了，住了口，另择一题】你上回同我说想下放省道观风察访，是也不是？

外头没听够，上外头寻去，就缺我一句？
【没好气觑上一眼，硬是没遂人愿，他自诩素无道理，我也喟首论一句无闲心，玉瓯半握，支了壶来倾茗，偏如外头烈阳般，灼手似的烫人，这行至半截的惑，撒手也不是，再饮热茶更是不愿。】
【话至耳边寻出几分古怪，在这半遮半藏中磨殆了耐心。】
是，怎么？你今开了窍，能解我的心了不成？

我这都是什么痞子似的傲娇性格

就缺你这一句。
【索性没羞没臊的与他凑近了，偏讨这一句过耳才好。他口边向时不准少了物事儿，非茶即酒，非酒即茶，让人疑惑这小小年纪的，总爱扮些老翁派头。】
【我刚鼓足气想一股脑说尽，骤为他后话一扰，平白只得作默，又不知如何开口了。想我英明半世，何如此间这般辗转苦恼，叹声】想什么呢，可见我上回劝你的话是半分没往心里去。

康大人，臬台您行行好，还嫌不够热的呢？
【我偏颐避了避他凑近，待丢了手上杯盏，俨然不肯将好不易到手的清凉——全奉了碧汤，自然也为这份不惬意寻了个切实的出路。】
【我从这躲藏内寻处份不知意的异状，只觉不是甚么利索好言，索性不若闭塞阻听。】得、我说的你又听进去几分，半炷香已过，你这藏的话，还是别跟我说了，省得说了什么不称心的，又是少不得顿吵，都不快活。

【饶至此间，他也早失了听取的耐性，我顺势闭口不谈就是了，只是思来想去，这一厢苦心孤诣的操持哪里不是为他经心为他着想，偏偏失了先势先机，反堵我心里亏欠似的落空半地。】
你怕不称心，可知我也怕着，左右你何时能独当此面了，便省得我天天操这婆妈心了。

哥，你一向是轻看我，只记挂着咱们小时候那会。
【我并非不知他筹谋为何，却从未认下过这么一回，尔今稚气渐褪，唯这么份孤勇尚存，我深谙，未必是件好事，但仍犟着性不肯轻易撒手。】
【积蓄已久的诘，像是上回绝而未断的续，我对他恃兄之尊，借以威压的情状，实在恨得很。】你眼中还能容得下我独当一面吗？

你总不能告诉我，你这性子还能七拐八绕，已与畴昔大相径庭了罢。【只笑着摇头，分毫不以为意似的】我是不信。
【似乎是由这轻看一词启篇，我油然将眉峰一拢，已是愕诧不断】
你若真有这魄力，我有什么容不下的？【这话来的莫名，我只将怀中缓掷】定邦，你我世阀子弟，冠这一般无二的姓氏，流着一般无二的血统，并非要为那兄弟构斡、手足阋墙的手段作葬，你拔群于我而言想是百益千益也不止，【重复前言】你若定了气性，我有什么容不下的？

【伏藏多时的不甘，玉京顺天的沉寂，看似波澜无惊，又教人生厌这等晏清。】
你要我变成甚么模样才肯信，你只管说，我照你说的一应改，还不成？
【一言未讫，却经由他接踵而来的数语堵回，竟半分插隙的余地也无，我黯了眸。】
倘或你容得下，省道下调这事便不必再提，你我兄弟素日无故，今也不能为这杂事反目。

【他这一言仿若洞悉后事般的抛出——彼时他尚未知内情，看似无端无意，听在我这个知情人、操控人的耳里却如何不作狂风骤雨。】
好，不提了。
【大约这事要没个善终了，我只这般想着，兀的有些倦怠的瞧向他，可知这非我本意，也只盼着捅破天窗的这日不要来的太早，自然，也不必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