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吧 关注:11,328贴子:445,183

回复:【坐忘峰】《将仲子兮》第四部《烟花易冷》作者M大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冷
(十一)金帐(之伍)
晓芙怔了半晌方道:“我原来真冤枉了你呢。我以为你是副铁石心肠,今日方知你的心肠是最软的。”
杨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样的人。很多事情,我知道怎样做不行,但怎样做才行,我却还没想明白。这些难题,只怕就是杜先生还在,也没办法解答。”
晓芙难得听他如此推崇这位“杜先生”,忍不住问他,“这位杜先生是谁?”
杨逍道:“他是我的开蒙先生。”
晓芙轻轻“咦”了一声,“也姓杜啊?”
杨逍声音明显轻快了些,“他是杜婆婆的父亲。”
晓芙心中更生亲切之感,轻声问道:“杜先生也来过这里呀?”
杨逍道:“杜先生是国子监的祭酒。那时候我姑祖母只是个贵妃,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临安南下,而皇后全氏没有走,嫡子赵显在临安即位,临安城破,被抓北上。连同一起北上的除了文武百官,还有国子监几百个老师和学生,像牛羊一样驱赶着,一路走到上都。一路走,一路死,等到了上都,只剩下了百来个太学生了。杜先生后来逃出来了,凑巧碰到了我祖父,我才有幸成了他的学生。”
晓芙赞道:“原来是国子监祭酒的高足,失敬失敬。”
杨逍吻了吻她面颊,微笑道:“你可猜错了,杜先生顶恨我顽劣。再说,若是在先朝里,便是寻常明经科的举人也入不了他的眼,哪里瞧得上我们这种没有正经出身的外戚?但他虎落平阳,也就说不得了。他逃亡时正赶上北方大旱,赤地千里。凑巧我祖父正好回中原寻访北上旧人,救了他性命。若不是有这么一层患难交情在,我早就被逐出门墙了。”
晓芙笑道:“不会吧?你挺灵光的啊?”
杨逍微笑道:“他教惯了那些太学生,哪里吃得消我这样的顽童?”
晓芙微笑道:“难怪玉国和你投缘,原来你们是同道中人。”想了想又问道:“对了,那个小皇帝后来怎么样?只怕,结局也不会好吧。”
杨逍感慨道:“他……多活了很多年。忽必烈的皇后发了善心,对他们母子很是照顾。皇后死后,他就去乌斯藏出家了。最后因为一首诗,终于被赐死了。”
晓芙惊异道:“一首诗?”
杨逍慢慢念道:“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
晓芙疑惑道:“这首诗很耳熟啊。”
杨逍叹道:“和王摩诘的杂诗很像,对不对?”
晓芙恍然道:“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这首诗没什么啊?”
杨逍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早晚是这个下场。”
晓芙沉默了半晌方道:“真可怜。” 心中难过,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他,“后来辛然找到了没有?听起来他还真是个讲义气的好人呢。”
杨逍无奈地笑笑:“天下人在你眼里几乎全是好人。”
晓芙伸手过去在他腹上拍了拍,微笑道:“天下人在你眼里都是一肚子坏水,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一肚子坏水。”
杨逍笑道:“这叫沧浪之水。辛然这家伙才是一肚子坏水,劫了套蒙古怯薛的质孙服穿,还用蒙古话骂骂咧咧地吆三喝四,挺像那么回事。”他知道晓芙定要疑惑,主动解释道:“怯薛是皇帝的亲信侍卫,都是蒙古贵族,这倒没有什么。倒是质孙服有趣,皇帝赐给一模一样的衣服,几千个人一起穿了来赴诈马宴。”
晓芙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笑出来,“那场面当真有趣。”杨逍也笑了,“我亲眼见了,虽是好衣服,都穿成一样的,倒像是军中开席一样,很合他们军民一体的本色。”
晓芙道:“辛然穿了质孙服,岂不是很难找?”
杨逍道:“幸亏他有个藏不掉的特征,耳朵后面长了个小肉珠子,常老六眼尖,总算把这家伙给劫了下来。”
晓芙笑着问道:“他可听你的话?”
杨逍笑道:“他哪里肯听?我懒得跟他多说,直接点倒了,叫常老六赶紧扛了他散了。也亏得拦住了他,我亲眼看着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把那伯颜家的几个亲信一网打尽了,玉国又要加官进爵了。”
晓芙微笑道:“我只说玉国是个实诚人,哪知道如今也这样坏了,都是被你带的。”
杨逍呼冤道:“玉国是个伶俐人,家学渊源,又在京里混了一年,官场本就是天下最龌龊最虚伪的所在,有些长进也是应该的,于我何干?”转念又道:“我给你说个新闻,昨夜我还遇到咱们的一个故人,如今竟在另一处更龌龊更虚伪的地方,你要不要听?”


IP属地:海南150楼2019-07-20 11:34
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冷
    (十一)金帐(之陸)
    晓芙好奇道:“故人?哪里?”
    杨逍道:“青梅进宫了。”
    晓芙更是疑惑,“什么青梅?”
    杨逍笑道:“你这个人好没良心,亏得人家在成都城外对你送了那许多的秋波,你竟全忘了?”
    晓芙恍然道:“原来是她!她怎么到了后宫之中?”转又笑道:“当初她眼里可都是你,于我何干?”
    杨逍“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明日我就会会她去,好不好?美食美酒美人恩,俱不可辜负。”
    晓芙脱口而出,“你敢!”话一出口立即后悔了,翻过身去,只拿后脑勺对了他,“你想去就去,不必问我。”
    杨逍扳过她身子来,凑在她耳边道:“好大一瓮醋,我骨头都泡酥了,哪有力气去别处去?”
    晓芙红了脸,用手遮住了眼,“你爱说不说,我要睡了。”杨逍逗她逗够了趣儿,这才择要把这一桩青梅的公案说给她听了。
    原来杨逍看着常老六弄走了辛然,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想着等皇帝那一场瓮中捉鳖的好戏开锣。天色渐黑,金帐附近灯火通明。因诈马宴尚未开席,无论是赴宴的王公贵族相互交谈,还是伺候的宫女宦官交接差事,都是压低了声音,尽管人来人往,但却并无喧哗。
    杨逍隐身在树林阴影中游走,因诈马宴首日的质孙服正是白的,他的白衣并不突兀,即便有人见了,也不会起疑。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东边林子里听到了一对年轻男女在诉说衷肠。
    “你真的什么都不要了?”
    “我带你走,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准备好了,马就在小西门外头。”
    “你别急!我这会儿不能走,一会儿一开席,十六天魔舞就要上了,我此时不见了,他们一点人,岂不马上露了馅?”
    “你后悔了?”
    “我没后悔!等我一个时辰,等亥时过了,开始上烤羊的时候,我就没事了,换下衣服就出来,你就在这里等我。等他们再点人时,起码是明天早上了。”
    “行,那时候咱们已经在百里之外了。你快去吧,我等你。”
    微弱的光亮中两个缠绵的人影分开,一个纤瘦的华服女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看那形容,却是去年成都城外联句的那个青梅。
    杨逍懒得管人家的私密,本来正要走开,却见那男人转过身来,俊美的脸上全是伤感,嘴里喃喃地说着些“对不起”。待看完那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要走,却见青梅已换了身轻便衣裳,正往东边林子里溜去。
    杨逍忽然起了怜悯之心,伸手点了青梅穴道,让她出不来声音,一把揪了,躲进一处树影里,轻声道:“别出声。”
    青梅又惊又惧,待看清是他时,不由睁大了眼睛,赶紧点了点头,自然是保证“我不出声”的意思,等穴道得解,低声急道:“怎么是你啊?快放开我,有人等我呢。”
    杨逍道:“你八成是被坑了。”
    青梅惊道:“什么?”
    杨逍道:“我猜的。你等亥时过了再出去,也不迟。”
    青梅压着声音急急道:“你都听见了?!他会着急的。你放开我!”
    杨逍道:“若是你的尾生,洪水也冲不走。”
    青梅凝视了他半晌,移开目光,点了点头。
    果然没过多久,竟等来了皇帝和皇后,又听到那皇后柔声细语道:“皇上,刚才那出智擒纵火贼当真精彩绝伦,臣妾也请您看一出好戏。十六天魔女伎才貌出众,妩媚多情,可到底是倡家出身,少了些管教,皇上就当是家养的雀儿飞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那皇帝并不答话,只一路走过去。皇后这次自然没有什么收获,返回来时却不见了一丝沮丧,微笑道:“皇上得了忠心的佳人,臣妾真为皇上高兴呢。”那皇帝依旧没答话,只迈开步子,甩下皇后走了。
    等皇后带人走远了,青梅才轻声道:“我真挺傻的。”
    杨逍看她整个人都颓到了极处,安慰道:“宫里的女人最擅长这个,她们下的套,没几个人跑得掉,你就当被狐狸咬了,摔一个跟头,长一次能耐,也不算亏。”
    青梅“嗯”了一声,迈步出了树影,满眼的泪水亮晶晶地映着金帐那边的灯光,“承蒙皇后看得起,我算哪个名牌儿上的人,也劳她费这样的心思,我以后真的要好好‘报答’她。”说着冷笑起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奉茶的高丽宫女出身,当旁人不知道她那些龌龊勾当呢。春梅拜把子,谁比谁高贵多少?”她看了杨逍一眼,“我欠你一条命,我最不喜欢欠人东西,请你尽早提一件想要的东西,教我早点儿还清了欠你的人情。我住在宫城的沉香殿,记好了。”
    杨逍微笑道:“好。”他临走时正赶上金帐前大放焰火,壮美绮丽。他抬眼看着,一颗心立刻就飞回了那个芍药盛开的小小院落,“不知道晓芙有没有看到?”
    晓芙听罢青梅的故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个人是个骗子?”
    杨逍叹道:“应该是皇后安排的美男计,她中了圈套。十六天魔是那些番僧搞的把戏,选了些美丽善舞的女子惑君邀宠。青梅就在其中,估计是得了皇帝宠幸,招来皇后嫉妒,找来个俊美男子,勾引了她私奔,再安排了皇帝来捉奸。不过那人白长了副聪明面孔,什么都摆在脸上,这次大功未成,只怕也难逃一死。”
    晓芙觉得很难过:“那人对青梅,倒也有几分真心,至少还有些歉疚之情。不过,青梅这次,只怕伤透了心。”
    杨逍道:“她在宫里,若还相信什么真心,早晚死无葬身之地,还是早点学乖的好。”
    晓芙暗暗地想,和青梅比起来,自己的命真是好太多了。


    IP属地:海南151楼2019-07-21 10:52
    回复
      好看,谢谢楼主转载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Android客户端152楼2019-07-21 11:39
      收起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冷
        (十二)七夕(之壹)
        待到诈马宴的第三夜,杨逍没有食言,带了晓芙潜入皇城。他有心教晓芙安心观看焰火,但求稳妥,所以并不往北苑里去,只是在北苑西南边找了个清净的小官衙,把值夜的小吏弄晕了放进厢房,回到院中,对晓芙微笑道:“这个地方如何?”
        晓芙笑道:“木桌木椅,有茶有水,蛮好。”
        杨逍道:“这上都城里都是官衙,只能这样凑合了。”
        晓芙道:“就是委屈了那两位。”
        杨逍微笑道:“咱们替他们值夜,他们该谢咱们。”
        两个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极快,感觉没过多久就见了烟花升空,果然比城外更好,令人目眩神迷。两人默默地专心观看,直到烟花散尽,繁星复明,方携手回转。
        两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头,“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不过,这样丧气的话,谁也不敢开口说出来。
        转过天来,玉国穿了簇新的官袍来了,却是一脸的不情不愿。
        晓芙打趣他道:“怎么升官发财了,却摆出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来?”
        玉国郁闷道:“我得去一趟哈拉和林。”
        杨逍知道那哈拉和林城乃是元廷最早的都城,位处漠北草原中心,但因距中原路途遥远,自忽必烈于上都正式登基之后,地位一落千丈,玉国肯定不是自己愿意要去,必有差事,问道:“送亲还是送葬?”
        玉国撇嘴道:“算是送亲吧。长公主嫁在那边弘吉剌部,驸马春天死了。驸马前妻留下的儿子想收继,可那位长公主不乐意,一赌气回了上都来躲着。她也不想想,她又不是当今皇上的一奶同胞,不过是叔表亲,哪能就由得她了?她以为人人都能学鲁国大长公主想守寡就守寡,想不嫁就不嫁?她那个便宜儿子趁诈马宴上求了皇上,皇上允了,这下她不乐意也没用了。”
        杨逍笑道:“了不起,天子近臣。”
        玉国苦笑道:“天子近臣不好当啊,你们说说,一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出嫁,还要连累我千里迢迢送嫁去,一来一回就得一个多月。”但抱怨归抱怨,他也只能乖乖地去了。
        晓芙根本没听懂他们说的“收继”是怎么回事,问了杨逍才知道这是蒙古风俗,寡妇可由亡夫的男性亲属收继为妻。
        晓芙目瞪口呆:“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杨逍道:“如今北方贫苦人家也有这样做的,这还真是跟蒙古人学的。”
        晓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别扭:“这不是很奇怪吗?连继母都可以娶?”
        杨逍笑道:“我跟你说说这个风俗的道理,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蒙古男人管打仗,女人管牛羊,财产很多都在女人手里。寡妇嫁到别的家族,财产就流失走了,岂不可惜?”
        晓芙仍是难以接受,杨逍看着她那单纯而固执的表情,只能在心里无奈摇头而已。
        玉国几天后就动身了,临走前特地又送了一把剑来,对晓芙道:“杨兄问我哪家铁匠铺子好,要给你打一把剑防身,我就想起这把剑来。留在我身边也没什么用处,你拿着玩吧。”
        杨逍谢过了,抽出剑来,脸上略显了些惊异之色,玉国笑着解释道:“就是那把西贝货,我把那些招眼的装饰磨掉了!假的真不了,何苦自己刨坑给自己跳?所以,我进京后就跟汝阳王说,我爹被人蒙骗了,费了好大劲,找到的倚天剑还是赝品。哪知道汝阳王挺高兴,夸赞我实诚可靠,又说这剑到底不错,让我自己留着用。”
        杨逍有些歉疚,亏得玉国没有贪心献宝,否则峨眉派得了倚天剑的消息早晚会进了汝阳王耳朵里,岂不给玉国惹麻烦?归根结底,还是那时自己乍闻纪晓芙的婚讯,失了方寸,欠了考虑,当下对玉国深深一揖:“子昆,险些给你惹了麻烦,抱歉之至。”
        玉国忙扶起他道:“这是哪里话?我把剑给了你,就是把后招都想好了的,这有什么?”
        晓芙发觉这把剑分量和尺寸和当初杨逍送给自己的倚天剑几乎一样,他们的话也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玉国哥哥,这又是什么典故?我怎么听不懂?”
        玉国笑道:“爷们儿家的事,你还想事事清楚啊?”
        晓芙见问不出来,也就算了,待送走了玉国,就每日用起功来。杨逍见她用心,有时也陪她喂几下招式,讨论几句内功。说来也怪,晓芙在师门中学武时谦虚谨慎,但受教于杨逍时总喜欢强词夺理,开始几次都是不欢而散。


        IP属地:海南153楼2019-07-23 13:10
        回复
          哈哈最后一段,晓芙不知不觉恃宠而骄,杨逍的温柔奏效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Android客户端154楼2019-07-23 13:21
          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冷
            (十二)七夕(之贰)
            杨逍心里纳闷,平时挺温和懂事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去自己的金玉良言,立时变成个刺猬模样?这些小小的摩擦,他当然不会跟她计较,过后开几句玩笑,乌云也就散了。后来他打定主意,晓芙不来请教,他绝不主动开口,即便晓芙来主动请教,他也得先夸赞一番,方把那些苦口的良药掺在甜蜜的谄言一起灌到她耳朵里,果然皆大欢喜。
            杨逍暗叹:“她也算通情达理的人了,我直愣愣地说些逆耳忠言,也要触了龙鳞。她对我毫无顾忌,脾气想发就发,若是别人这样说她,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痛快的。但若是掺在顺耳的好话里说了,她却能接受了。”他自幼几乎是万事如意,自来是别人哄着他,哪里学过将别人感受放在心上,自此方又悟了一层,“我任性惯了,没存着恶意,不经意间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是我孤傲过甚的果报。”不过他也知道,能顿悟前非、想通道理是一回事,要改弦更张、立地成佛又是另一回事,自己的性子摆在那里,也只能做到哪步算哪步了。
              他如今大部分精力和心思都在了那份新得的地图上,除了隔天去一趟朔方客栈看看情况,就是琢磨地图。待晓芙彻底好了,便试着跟晓芙商量,想照着地图四处走走,检验一下这地图是否可靠:“你若愿意去走走,咱们就一起去,一圈兜下来,估计也就是半个月长短。我就是担心,难免有地方苦些,保不齐还要风餐露宿。你若愿意在上都等我也好,我不往远处走,每次出去两三天就回来。”
            晓芙心里很怕和他分开,又不好意思明说。杨逍最知道她的性子,拉过她手道:“我们一起罢。我过去一个人惯了,不觉得怎样,现在若再要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怕要难受了。”
            晓芙终于点了头,低声道:“做什么说的那样可怜巴巴的?”
            杨逍自去朔方客栈知会了一声,又去西市上买了四匹马来,牵回来倒吓了晓芙一跳:“还有谁也去么?”
            杨逍笑道:“咱们学蒙古人,多带几匹,有备无患。”
            这次有了地图,处处有据可依,果然不同。杨逍备了指南龟,看好了方向,再加上马力富裕,半个多月走了好几个集镇。他因带着晓芙,并不冒进,都是以集镇为中心,上午出行,下午撤回,傍晚之前必回,晚上则是对照着地图,把白日的见闻一一记下。
            晓芙有时帮他誊誊稿子,可恨他的初稿中尽是草书,好看虽好看,却难辨认,开始时一页百来字里倒有几十个要跟他确认。杨逍直道:“你一个个来问,还不如我自己誊得快。”晓芙却是个认真的人,正色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果然过了十来日,她就基本不必来问他了。
            杨逍因见晓芙誊写地极为认真,错一个字也要整页重写,感动之余又担心累坏了她眼睛,便不时拉她起身考校武功。如今两人已有些默契,杨逍学会了拐弯抹角地因材施教,晓芙也习惯了被他一针见血地说中要害,大部分切磋都能善始善终。
            只有一件事,晓芙觉得奇怪,“你的武功怎么这样杂?到底是什么门派的?”
            杨逍道:“我正经拜过的老师就杜先生一个。不过,琉求会武的人差不多都教过我一点。”
            晓芙奇道:“我听人说,江湖上最忌别派人来学艺,他们都肯教你?”
            杨逍道:“都到海外荒岛了,还有什么门派的事看不透?”笑了笑又道:“再说我小时候,皮是皮了一些,总体而言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晓芙盯着他看了一番,心道:“这样的五官脸型,换上鼓嘟嘟的小肉脸蛋,再扑闪着长长的睫毛,还真让人难以拒绝。”忍不住抿嘴笑了:“这样各派武功都学,不会乱吗?”杨逍摇头道:“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分了派别,大半是为了方便管人管钱,于武学自身却是有害的,反而落了下乘。”晓芙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多少有些道理。
            半个月走下来,两个人都晒黑了一些,但草原却没看腻烦。这一大片虽说都是草原,也处处不同。有的地方是无尽的舒缓土坡,铺着平整柔软的碧草茵茵。有的地方却是大片的沙地,长着一蓬蓬的灰绿硬草。有的草地上散布着一棵棵枫树,圆圆的树冠仿佛在草原上撑开一把把绿伞。有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群群奇特的矮山,山顶比用刀拦腰砍断的还要平齐。
            每次纵马奔上缓坡时,永远不知道那边是会有一片牛羊如云,围绕在牧人身边,还是一群野马如风,自由来去。晓芙觉得,这段时光仿佛是静止的,有一生那样长。


            IP属地:海南155楼2019-07-24 11:44
            回复
              作者的知识蛮丰富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Android客户端156楼2019-07-24 13:57
              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冷
                (十二)七夕(之叁)
                她和他几乎与世隔绝,见到的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她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只是静静地跟他在一起,驰骋在广阔的天地之间。耳边没有无谓的人言,没有繁杂的人情,没有扰攘的人事,只有风吹草低的呼啸,只有牛羊哼唱的歌谣,只有河水流淌的轻响。
                她有一种感觉,这段神秘的时光,是他为她偷来的宝藏。有时候看着他在晨曦或者夕阳中看着远处出神的背影,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把脸靠在他背上。他会继续看着远处,直到她放开他,再转过身来,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慢慢走。
                他们回到上都时,已经进了七月。因那份地图上,上都城外的地形基本已经得到确证,十分可靠,杨逍就想把皇城内的楼阁分布再确证一遍。
                晓芙听了,却有些担心,“你轻功虽好,但孤身进去,难保没有什么闪失。”
                杨逍不以为然:“我加些小心就是,又不是刺王杀驾,只是闲逛,又有什么?”
                晓芙虽不放心,但苦于自己轻功不够,不敢陪他一起,生怕反给他添了累赘。他第一次去时,她提心吊胆了几个时辰,直到他回来才放下心来。没想到第三次他再去时,却邀请她同行:“最近皇帝出去围猎了,宫里防守松懈,你难得来一次,何不去逛逛?”
                晓芙见他的口气比去叫她逛庙会还要轻松,失笑道:“我没你那么厉害,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糟糕?”


                IP属地:海南159楼2019-07-25 12:05
                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冷
                  (十二)七夕(之肆)
                  杨逍笑道:“你看我几时做过没把握的事?卫队巡逻的时间和路线我都有数,不用担心。”又感慨道:“修城的那个刘秉忠胸中倒有些丘壑,这宫城大方别致,又不似大都的宫城那样一板一眼着处处对称,楼台馆阁,匠心独运。懂得盖这样的宫城,忽必烈不简单。”
                  晓芙低声笑道:“瞧你这口气,哪里像个积年的反叛?”
                  杨逍微笑道:“一码归一码,我还真可惜我生晚了,若是早生个几十年,真想会一会那位世祖皇帝,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杨逍这么一说,实在勾起了晓芙的好奇之心,当晚换上了深色的夜行衣裳,随杨逍一探宫城。
                  这一夜碧空如洗,明月如钩,照在巨石砌成的高大皇城上。晓芙借了杨逍的助力,一路几乎是足不沾地地连过两道高墙,进入上都的宫城。
                  杨逍低声道:“这宫城不算大,我昨天转了一圈,也就花了一个时辰,咱们慢慢走,不着急。”
                  这宫城中因皇帝出猎的缘故,大队人马都出去了,各处只有些留守的宫人,除了偶尔有几个望月乞巧的女孩子依偎在花树下窃窃私语,四处冷冷清清,只有各处馆阁中点着些灯火。


                  IP属地:海南166楼2019-07-25 13:40
                  回复
                    有个强而有力又痴情的男友也不错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Android客户端168楼2019-07-25 15:32
                    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冷
                      (十三) 烟花易冷(之壹)
                      未来果然是一片虚空,但谁也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杨逍后来偶尔会自欺欺人地想,如果那天早上,他没有心血来潮地想吃什么雕胡饭,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天的早上,因安如念叨了一句:“听说西市上新来了一种米,贵得离谱,叫什么‘菰米’,一斤就要一两银子呢”,他偏想起了那句“滑忆雕胡饭,香闻锦带羹”,就吩咐安如去买。
                      晓芙笑道:“安如是北边人,哪里认识菰米。我去买吧,顺便买点料子,安嫂说教我做点针线呢。”
                      杨逍正好没事,便陪晓芙一起去了西市。晓芙毕竟是年轻女孩儿,买起布料来东挑西拣,旷日持久,他实在等得无聊,自己踱到隔壁书铺去消遣。那书铺设了几个舒服的座位,只要花一点茶钱,就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克尽陪同之职,真是体贴之至。忽听到隔壁布行中有人叫了声“晓芙”,随后就是些低声的交谈。
                      这个声音他认得的,是纪晓芙的舅舅,在明安驿中擦肩而过时,晓芙想去相见,最终却没敢露面。此番竟再次偶遇,只怕是祸非福,但他无能为力,一颗心悬在空中,碧螺春在嘴里只剩下了苦味。
                      雕胡饭芳香甘滑,可看着晓芙魂不守舍的样子,杨逍实在食不甘味。他不敢开口去问,就像个铁证如山的死囚,只盼着晚些开堂,晚些宣判,再晚些行刑。他又恨不得立刻就问她,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
                      可晓芙偏不给他个痛快。从喧闹的西市回到安静的小院,她徒劳地用东拉西扯来掩饰心里的惊涛骇浪,飞快地擦掉眼泪,长时间地出神,然后再一次飞快地擦掉眼泪。她看着他写字想哭,看着他练剑想哭,连看着他伸出筷子夹菜都想哭。她一遍一遍下着决心,又一遍一遍地放弃。
                      她一会儿想,“即便我走了,他也能过得很好。他这样的人物,难道还缺女人来爱他么?”一会儿又想,“我若不顾一切跟着他去,固然心里不得安宁,难道我离了他去,我就安心了?一辈子不见他,那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但她知道,就算没意思,也能过一辈子,而且必须这么没意思地过一辈子。因为舅舅告诉她,因为她的失踪,宁氏中风了,几乎送掉了性命。
                      宁氏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消息封锁在峨眉派和汉阳纪府有限的几个知情人以内。之所以宁春海能知道消息,全是因为宁氏素知这个弟弟极宠晓芙,又觉得他在北边,晓芙失去联系的地点也在北边,嘱托他帮忙寻访女儿。
                      晓芙不知道自己临时编的借口能不能过关。她硬着头皮告诉舅舅:“我听说有人在上都见过屠龙刀,因是师父的夙愿,一时间来不及回去禀报,这才失了联络。今日男装,也是为了寻访屠龙刀的下落。”
                      舅舅自然把她骂了一顿:“胡闹!也不怕把父母给急死!”他疼爱外甥女极是疼爱,不再苛责:“平安无事就好,我这就传信回去,让你母亲放心!大夫说了,这次能醒转,已是上天保佑,万不可再受一点刺激了。就是这样的好消息,也须得缓缓地告诉她,我还真得在信里提醒你父亲一声,可不能直愣愣告诉她,别一个激动,又发作了起来。我几天后动身回大都,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晓芙编了个不得不照会的朋友出来,又答应了舅舅后天必去会合,这才争取出两天的时间来。她满头满脑都在嗡嗡地响,身上也在簌簌地发软,硬撑着选了料子,没话找话地问杨逍,“这个颜色好不好看?我穿着是不是太老成了些?”
                      杨逍只说,“这个底色虽是灰的,花纹却是本白的,你穿着正好。年轻人鲜亮,不怕沉着的颜色。何况杂了金线,又有些活泼的意思。”
                      晓芙奇怪地想:“他几时对衣料也这么多评论了?平常不都是‘蛮好’两个字就没下文了么?”
                      晓芙不知道杨逍是在靠说话掩饰他的恐惧。他恨不得一直说下去,不给她一点宣判的时间,就像他在这天晚上一直吻她,不想给她一点宣判的时间。
                      她宣判了,她无语的热情仿佛是地狱的火海,把他点燃,把他吞噬,把他焚毁。当她抱住他的脖颈,轻轻啄上他的唇时,他几乎听得到两颗心一起轰然坠地、碎成齑粉的巨响。
                      她脸颊水湿了。他把脸靠到她的脸上,暖热了那些冰凉的泪,轻声问道:“为什么哭了?”
                      她的声音比泪还要湿润苦涩,“我害怕。”


                      IP属地:海南169楼2019-07-26 20:45
                      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
                        (十三) 烟花易冷(之贰)
                        他告诉她,“别怕,一切有我呢。”他吻着她的额头,柔声道:“乖乖地什么都别想,好不好?”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这一生可能只有今晚了。她要好好地给他一夕欢愉,她要好好地记住他的一切。昙花只为自己最珍爱的暗夜开放,然后消弭绝迹。
                        她声音又轻又软:“我做不到什么都不想,我要想着你。”
                        烛光中佳人如玉,温柔似水,难道越是美好就越难长久,越是难舍就越难挽留?他不忍心让她难过,只装作全蒙在鼓里:“想我什么?”
                        晓芙怔怔地望住他,许久方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猜我觉得你是什么?”
                        杨逍笑着问她,“一个怪人?”
                        晓芙含着满眼的泪,和他一起微笑:“我觉得你可能是个狐狸化的精怪,不然哪得那般俊?”
                        杨逍苦笑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晓芙道:“我偏偏被你迷了魂去。”
                        杨逍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迷了谁的魂去。”
                        他剥开她的衣裳,亲了亲她紧闭的眼皮,“睁开眼睛看着我。”
                        晓芙过去从来不敢睁眼。但这次她乖乖地睁开了眼。她想他是对的,他那样俊美,那样真挚,那样温柔,她应该好好记住。
                        她忍不住用手去找他的轮廓,她的碰触像羽毛一样轻柔,却像夏天的烈日一样灼着他。
                        他啮着她的耳垂,声音变暗,“你喜欢哪种?”
                        她脸一下红透了,缩回手来,却被他抓住了。她回答的声音有些含糊,但他却听得真切,“你喜欢哪种,我就喜欢哪种。”
                        他心里更明白了,一切都完了。他从来是个不服输不认输的人,这时候只能服输认输。他把心一横,不去再想以后的事。明天注定天要塌了,也许明天他就死了,但今晚她是他的。
                        第一次时的她是那样的青涩,生硬,不知所措。现在的她比春风里初生的彩蝶还要敏感纤柔,比夏夜里洁白的栀子花还要纯净芬芳,比秋日晴空中的云朵还要舒展轻盈。
                        她经不起他的碰触,像只冰雪做的小兔子,化在他的手心里。他不许她推开他,他就是要让她发热发颤,他就是要让她不能自控,他就是要让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来。
                        晓芙觉得这个男人必是狐狸变的,怎么就迷得自己样样都依了他。他诱哄自己做的那些事,简直连想都没脸去想。他和她之间本就没有了秘密,居然还能被他挖掘出更让人羞耻的花样来,她居然还跟着他一起发烫发抖,销魂蚀骨。
                        她低声抗议,“好不怕丑。”
                        他哪里管她的抗议,“花明月暗笼轻雾,有什么丑的?”
                        她有点担忧地看着窗户,这炕全在窗下,实在不成个体统,“有影子呀。”
                        杨逍不肯依,“院里没人。” 转念笑道:“要不开着窗户,外面月亮不错。”
                        晓芙恨道:“怎么脸皮这样厚?”
                        他冲进来,她的话被钝痛打断了。他有点懊恼,不论怎么准备,总免不了她受那一下刑,可自己却受用得很,这让他几乎有些歉疚,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住,一会儿就好了。”
                        晓芙脸更红了,“每次都这样骗我。”
                        他亲亲她脸颊,“我哪有骗过你?哪次是从头疼到尾的?每次……”
                        晓芙哪肯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口,赶紧捂了他嘴。杨逍便不说话,只忙乎自己的,直到她再也忍耐不住,松开手去攀上他背的时候,才靠在她耳边轻声道:“傻瓜,把手送到人嘴边,便是没火,也要被你拱起火来。”
                        晓芙心想,“尽找借口。”他就是专会找各种借口,粉饰他的欲望,比如炕上太硬什么的。
                        她突然发现,他和她都算南边人,居然没一次是在正经的雕花牙床上。偏偏就没以后了。她想起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里那张酸枝木拔步床来,她曾被那上面精工细琢的无数个小娃娃刺疼了眼睛。她拼命甩掉那些念头,这时候她只愿意想他。
                        他察觉了她的失神,虽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难过,但他知道她心里又煎熬了一番。他看得出,她已经拼命赶走了那些烦恼,今晚她愿意是他的。
                        他取悦着她,她取悦着他,他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这就够了。他在她的面前,没有保留,没有伪装,没有克制,把最核心的自己彻底剥出来透透气,用最温柔清澈的她来滴灌滋润一次,这就够他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也许更久。


                        IP属地:海南170楼2019-07-27 12:32
                        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
                          (十三) 烟花易冷(之叁)
                          他多希望能一直沉浸在她的温柔清澈里,一直到老。怎么他就没那个好命?人都说“拼命”去做什么什么,他却没处拼命去,只能认命。不过只要是她给的命,
                          他就认。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等她。人的一生很长,变化太多,只要有一口气,他愿意等,一直等到她愿意给他改成好命。
                          她抚着他微微抽搐的脊背,柔声道:“快睡了。”他从一片发亮而清凉的蒙昧中努力整理出理智来。宣判看来是放在明天早上的,他要感谢她的体贴,今晚是完美的,他还能在她的港湾里一夜好眠。
                          等他在第二天晨曦中醒来的时候,晓芙果然是睁着眼的。显然,她在等他醒来。
                          杨逍没敢看她,照常穿衣洗漱,直到把自己整理停当,最后下定了决心,坐回炕边,平淡宁静地对她微笑,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晓芙一夜的努力在他的注视中崩塌,眼泪开始掉下来。他伸手给她擦干眼泪,柔声道:“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晓芙拼命想忍住眼泪,结果眼泪越忍掉得越快。他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肩上,“不急,哭吧。哭好了,慢慢说。”
                          晓芙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他换了个肩给她靠,“湿透了,别淹坏了脸。”她又哭了很久,终于把头抬起来,仍不敢看他,把脸朝向窗外,“我该回家了。”
                          杨逍也跟着她的目光朝外看,盯住了树叶间投下的斑斓光束,“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晓芙闭上眼,摇了摇头。“杨逍,对不起。”
                          杨逍全身的力气全被抽干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他觉得嗓子干得发疼:“你想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了。”
                          晓芙身子一颤,“你知道了?”
                          杨逍伸出手去,帮她把一绺乱掉的头发掖回了耳后:“我昨天听到了你舅舅的声音。”
                          原来他昨晚就知道了。
                          “因为我没了消息,我妈妈中风了。她不能再受一点刺激了。”
                          杨逍什么都不再说,只是沉默地抱住她。
                          安如进了院子,却被静悄悄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她觉得出气氛不对,赶忙把早饭放在桌上,三步并两步地跑回了前院,悄悄告诉母亲:“东家两口子今儿奇怪,大早晨地坐炕上哭,见我进去,都不说话。”
                          安嫂忙令她住嘴:“内院不叫,你再别进去。”
                          母女俩安安静静地做针线,直到快中午了才听到内院有人走了出来。安嫂忙出来看时,却是杨逍。
                          他吩咐了一句,“我出去一下。纪姑娘睡着。给她炖个梨水,等她醒了,督促她喝。”安嫂忙应了,更留心着院里的动静,等接近傍晚时候,方见那位纪姑娘从里屋出来,站在内院里望着那个树上的鸟巢发呆。
                          安嫂走到内院门口,拿鞋底蹭了蹭地面。晓芙听见了动静,方转头过来,整个人憔悴了一层,眼皮粉粉地肿着。
                          安嫂忙笑道:“小姐,那雀儿虽飞走了,许是迷了路,过几天就回来了。”
                          晓芙声音全哑了:“飞回家了吧。”
                          安嫂应道:“谁说不是呢?” 她揣摩着晓芙的脸色,“先生出去了。”
                          晓芙木木地看了一眼天色,已是彩霞满天。安嫂又笑道:“先生吩咐给您炖了梨水,这会儿温温的正合适,我这就给您端去。”
                          晓芙在院中的木椅上坐了,看着天一点点暗下去。那梨水果然滋润,本来生疼的嗓子好了不少。她昨夜一晚没睡,上午哭累了,就昏睡了过去,醒来时不见了杨逍。
                          她本以为他生了她的气,或者已经绝望,所以走了。因为她已经告诉他,她明天就走,跟舅舅一道回大都,和兰芝会合后再归汉阳。听她说这话的时候,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点头。
                          她把昨夜翻来覆去说给自己的话讲给他:“失了我的消息,我妈妈急得重病一场。爹爹和师父心里应该也是一样的着急难过。如果……在明安驿时我见了舅舅,妈妈根本不会急病。杨逍,我知道你有通天的本事,你有的是把我藏起来的办法,有的是逼我爹爹退婚的筹码,甚至有的是逼我师父无计可施的手段,可是,不论怎样,我和你在一起,就得害得妈妈、爹爹和师父伤透了心。”


                          IP属地:海南171楼2019-07-27 12:52
                          回复
                            第四部 烟花易冷
                            (十三) 烟花易冷(之肆)
                            她深吸了一口气,“爹爹妈妈疼我爱我十几年,师父教我怜我六七年。我不能让他们伤心,我真的不能。”
                            她很怕杨逍问她一句,“那你就能让我伤心?” 好在他饶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听着她说。
                            “我差点儿就没有妈妈了。中过风的人,不能再受一点刺激。她若知道我们的事,那不是要她的命么?”
                            她咬了咬牙,把心里藏得最深的愁苦和忧虑倒了出来,“就算我不顾一切跟了你去,我就注定要做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你能公布我是谁么?这样的消息传进汉阳,不就是妈妈的催命符么?如果不公布,那我又是谁?我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谁也不见。好吧,我可以躲在角落里,你呢?你陪着我一起躲吗?你什么事都不做了?还是放我在一个什么秘密的地方,你一年半年地来看我一眼?我每日的盼头就是算你走了几天,算你还有几天才来,不敢见外人,连家人都不敢见。”她越说越凄凉,“就算你为了我,什么都不管了,跟我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就算是隐居吧。咱俩年复一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们究竟是能举案齐眉呢,还是会相看两厌?”
                            他们这种离经叛道的情人,如果非在一处,那就注定要离亲叛众,靡不有始,何以善终?他沉默地听她说着,眼里一片沉沉的黑色。
                            耿耿星河,横卧夜空,把牛郎织女两颗星隔开。晓芙仰头看着。如果是她,她绝不会在每年七夕再去相会,一夕欢会,只会让没有他的日子更加难熬。
                            她觉得很可怕,他去哪了?只有一会儿不见他,她就难受起来,将来呢?将来注定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过?她望住满天星斗,等他回来。他和她的幸福已经寿终正寝,她守着尸骸,等他回来。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浇灭他眼底最后一点光亮的:“你应该记得,我试图自刎过,也投过河。我偷偷后怕过,万一我真的死了,我自己是解脱了,你该多难过?所以我答应了你,我不会再做傻事。不过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自杀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得说给你听,我发现我躲在你的影子里,逃了几个月,该在的问题还在,我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他专注地望住她,他居然从来不知道,她的心里藏着那么多的矛盾和痛苦。
                            “殷家哥哥怎么办啊?早晚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所有的人都会笑他。‘瞧瞧,还是襄阳大族的公子呢,还武当派呢,还张真人的嫡传弟子呢,春风得意吧,十全十美吧,又怎么样?定下的未婚妻跟魔教的大人物跑了。’我就是他永远洗不清的耻辱,他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她深吸了一口气:“杨逍,他不像你,你是很厉害很坚强的人,他没你那么厉害那么坚强,人言可畏,他会再也抬不起头来,他……”她的泪水又滑了下来,“他对我的情意,也许不算惊天动地,但我知道,他会哭得很伤心,然后再被所有人看他的眼光和背后的坏话杀死。可他做错什么了?做错的明明是我!是我引诱了你,然后转身给了他一刀!”
                            他紧紧抱住她:“你没有引诱过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在逼你。”
                            她摇头哭着,把心里的话一古脑全倒了出来:“其实我一直舍不得你。你每次走,我都很难受。洞庭湖你走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很怕你只是随便跟我逗着玩,不然我一定会求着我妈妈,不要那门亲事的!我看完你的信,在杜婆婆家再见你时,我把手心都掐破了,才控制住不要看你。离开桃花岛的那天,我甚至偷偷希望你能留我。你不知道,在云居寺我看到你,我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她从没跟他这么坦白过,从来都是他诉说柔情蜜意,她默默听着,这时全反了过来。
                            “我心里一直不肯放过你,才最终铸成了大错。现在,什么都是别扭的,什么做都是两难。我努力了很久,发现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伤害那么多人,去跟你双宿双飞。”她喃喃地低语:“对不起。”
                            他徒劳地试图把那些无穷无尽的泪水吻干:“我回头请胡老先生去汉阳一次,你妈妈的病,不见得没有转机。”
                            但她说的后两件,他却说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来。他不是轻言许诺的人,他许给她的未来只是他自以为是的稳妥周到和风光体面。她想要的皆大欢喜,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他,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不伤无辜,他更给不了。他只能沉默得抱住她。
                            他依旧踏月而归,依旧是挺拔的脊背,依旧是温和的神态。他看到她,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把她的手扣进自己的手里。他的手依旧干燥,稳定,却有些发凉,把一个小瓷瓶塞进了她的手里。她甚至舍不得拨开他的手去看,只低声问,“这是什么?”


                            IP属地:海南172楼2019-07-27 13:10
                            回复
                              唉,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IP属地:广东173楼2019-07-28 00:0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