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十六岁的生日那天,他曾见过一位顶有名气的算命大师,白胡子戴眼镜干瘦瘦的一个小老头,抬头一见他站在门口眼睛就亮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之类的话沈昌珉一概没听懂,只记得大师说他是有大福之人,前程一片坦途,未来是能登科及第的。
——登科及第的事要等到他十八岁时参加高考才能证实是否应验了,但大师也许真的是大师——第二年的夏天,他们的组合就以出人预料的速度迅速在韩国蹿红,并且很快拥有了海外人气,男孩拿到FC数据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懵的,被队友塞了一块软糖进嘴里,调戏的挠了挠下巴:傻啦?咱可是即将横扫全亚洲的人气之星,别总露出这种呆兮兮的表情行不行。
“滚一边去。”郑允浩拿着东西进门,刚好赶上最后一句,以为可爱忙内又受了欺负,横眉立目的训斥起来:“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舞蹈动作就你忘得快,记歌词倒是比所有人都慢——前天老师给你的台本你背了吗?”
忘得快的人讷讷的站起来,和队长大眼瞪小眼。
“——还不赶紧去。”少年扬扬下颌,没正形的人风一样逃也似的出去了。
沈昌珉坐在床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清脆的声音像泉水叮咚;郑允浩绷紧的脸色一下就缓和了。
他是很护短的,所有和他熟识的人都知道惹不得沈昌珉。俏生生水灵灵的一个男孩,几乎是郑允浩心尖上的宝贝了;虽然是个极小气的人,但脾气不错,一向与人为善,倒也没闹出什么争议。此时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郑允浩便毫不避讳的亲密,掀了他搭在腿上的被子坐到旁边,把手里握着的盒子推到他面前:“喏,打开看看。”
沈昌珉有些迟疑的拿开盖子,一部白色的ipod静静地躺在里面。
几乎是一瞬间,少年像受了惊吓似的,立刻将盒子推了回去:“不行我不能要。”队长有些意外,但还是坚持塞进他怀里:“给你你就拿着。最近成绩好,公司给的奖励,过几天大家都会有的……我是提前顺出来一个,但我主攻舞蹈,也派不上大用场,倒是你可以拿来录录音,听听demo,也算配得起你这个主唱了。”
“不行……”沈昌珉咬着嘴唇,眼睛里写满犹豫:“这好贵的……”
零四年正是mp3开始盛行的时候,街头巷尾的年轻人们都挂起耳机摇头晃脑的走路,沈昌珉正是中学生,也免不了想赶赶潮流;在一片鱼龙混杂的牌子里,能拥有一部ipod往往会收获众人艳羡的眼光,他也曾跑到专柜认真的挑选过,但无奈价格实在高昂,刚刚开始有了存款的男孩考虑再三还是没舍得下手,谁想到今天郑允浩就主动来送了。他一再推却,送礼物的人却比他更执着,到最后干脆直接把东西扔在床角,插着腰站起来:“都说了大家都会有,你再这样就是嫌弃我。”
便只能收下了。
后来郑允浩的话被证明是一个谎言,第二周他们确实领到了自己的鼓励奖,但却是要代言的本土品牌。已经用上了最高端产品的男孩也拿到一个,忍不住嗔怪的瞪了身边的人一眼,队长笑嘻嘻的抢他手里的mp3,嘴上搪塞着:那咱俩交换,正好智慧还没有。
——竟是只有自己有的。沈昌珉微微怔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偷偷的笑了。
他爱Boyz II Men,爱Marvin Gaye,爱Queen,出道以后歌单里又加进了自己的组合——郑允浩送给他的小小的播放器,很快就成了他的一方天地,男孩每天完成作业后戴上耳机,靠在粉丝给的巨大的大熊玩偶上,都会开心的笑眯起眼睛,惹得对床的哥哥们好生羡慕,频频青眼——然而电子产品的更替日新月异,到了年底,他手里的型号就不新鲜了;签售会上热情的姐姐们送来一箱又一箱的礼物,回家拆了拆,新上市版本的mp3就有七八台。其余几个人都很高兴,只有沈昌珉看起来兴趣缺缺,随意摆弄了两下,转头又捧着旧的那个宝贝似的听。
朋友们觉得奇怪,问起他来,也只说是舍不得辛苦找来的资源,就当他是珍惜东西,渐渐的也不在意了。
——这原本该是他一个人的小小欢喜。
直到突如其来的风浪把他掀翻在海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