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月是残的，显出漫天星子，飞雪也萤萤含光。玉锁挪开灯罩，金丝剪落一段芯儿。）
（披件衣裳，以手支颐，倚着黄花梨木小案。玉锁挑亮灯，复在三足鹤炉里添一段香，行走之时，窈窕的影便由一处晃于另一处，晃在我脸上时，便只余深潭般的眼。）
（读罢手上的信，侧身沾一寸烛光，垂眸看它燃在指尖，不急抛，凭灰寸寸断裂下去。）
：姜惟简死了。
（火舌要舔上手，在眼前晃过，玉钥捧来小铜盆，随手放进去）他行事很规矩，小祸不断，大祸不闯，只去找了姜氏两回。

【入夜后的宫殿，较之白日，总多了几分寂寂。凉风穿袖过，火苗也轻晃几许。我听着姐姐的话，忍不住打了寒噤，藏于袖底的手，也渐趋冰冷。】……死了？
【神思有些恍惚，出口的声也带了颤抖。】他是怎么死的？是惠王？还是，姜侧妃……

：九成是姜氏。
（余下一成是惠王拎不清。什么姜氏、姜惟简，都不值得让他沾染。许是姜氏被姜惟简逼得紧了――但人活着有活着的用法，死了有死了的好处。）
（生有那样的亲眷，她就要背一辈子。）
（密信化为灰，躺在铜盆之中，七娘肩膀微不可见的瑟缩落入眼底，眼皮朝下落几分，声儿里掺入几分悲悯。）
：姜氏好狠的心肠，却也怪我，（微顿，叮嘱玉钥）传信出去，送他还乡厚葬吧。

【虽不曾直面人生死，那姜惟简与我亦素未谋面，但而今闻讯，无须细想，也知是因着被牵扯入局，才致此祸端。】
那可是她的亲弟弟。【我不明白她是如何能下得去手，心中对那姜侧妃更是生了几分畏惧。一手捂着唇，喃喃道。】她真是狠心。
【如是愣了许久，转眸望人。】姜氏不肯受制于人，她那条路也是走不通了。

（扬起长睫，凤眼眼尾微挑，眼下痣染上几分朱色。）
：走不通？（尾音泯然一声笑，左手虎口上紫檀佛珠碰出响，涂着蔻丹的指拈过一颗。）
：原本姜氏拼着丢人，倒是可以从你我手下脱身，但她忍不住杀了手足兄弟，再想善了可就难了。（又拈过一颗）惠王且不会为了她同我死磕，一个小小的侧妃――
（残月如勾，勾尖如刀。）
：倒是可以给些好处。

【面容因垂首而隐于泰半阴影中。袖底的手转而交握，唯有泛白的指尖能彰示心头的惴惴不安。】姐姐是想在姜惟简的死上做文章？
【殿内唯闻我清冷的声。】有先前一遭，我觉得姜侧妃此人实在不好拿捏。既然惠王同他母亲已生罅隙，德贵仪若再有步步紧逼，惠王也未必全无对策。

（姜氏本是个消遣，她手刃胞弟，却勾起我的兴趣。）
：惠王有什么对策，那是他生身母亲，二人之间不过是妥协、再妥协，七娘――（深潭乍透光）皇宫王府是一样的，对姜氏而言，惠王靠不住，德贵仪不能靠，她唯有靠我。
（官家于七娘而言，也靠不住。）
（烛火很亮，但再亮的夜，也不是白昼。）
：倒是该给姜氏些好处。

【语滞。】
【姜惟简的下场搁在眼前，已然让我生了畏意。而素未谋面的姜侧妃，更是如谜一般的人，我避之不及。】
【到底还是稚嫩，一击不中，在尚不明前路时，便很难再迈出下一步。】
【可姐姐不同，我几近能从那只字片语里，闻说她的势在必得。】
【沉吟片刻。】姐姐做主便好，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要以利诱之，更须拿捏分寸。实在说不准那姜氏……【尾音渐低。】以一图十。

（起身，堆在肘上的衣裳滑落，离开身下的兽皮毯，端起桌上那盏引火焚信的烛，缓缓。）
：好。
（菱唇抿做笑，我持有骄傲与势在必得，但她的顾虑，也要放在心上。倾身将灯油渡到她身侧的盏中，烛火跳动，比之原本亮起许多。）
（掌附在她肩上。）
：点灯烛就好了，不怕。

【柔荑反覆于其上，宽慰一笑。】既有姐姐在，自然不怕。
【不多时，夜便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