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东的战火暂时平息了片刻，刚和一众大伤小伤不断的浴血兄弟们坐在战壕里偷偷喘了几口气，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盔甲，我使劲儿扒开了半截，发现里头的衣裳果然也被划烂了，这是离京之前额涅亲手缝制的，是我最最保暖的一件衣裳了，我用嘴对着满是血迹的双手哈了一口热气，然后搓一搓，四五个战友坐了一个圈靠在一起，勉强开始有点温度了。】
“唉……”

烟硝顺着风横卷过来，仿佛无数只的手掌在空中胡乱批拍，打在面颊上顿时一阵生疼。满身的尘土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拂得下去，到了后来，一层积一层，沾着血迹泥污，又是生冷的天气，只露鼻口，便是连睫毛上都结满了白霜，一个眨眼，上下几乎粘成一片，说不出的苦楚，迎着风屏息而行，刀口舔血亦不知戮敌多少，劈挑刀锋又斩一人，只当杀红了眼。那沙俄鬼子拿炮火防掩炸得震耳欲聋，等伏低战壕里时还带了几分后遗症，扯着嗓子对他们喊:
“侧翼受了大创，怕这些黄毛鬼子使了逆行阵，从西翼打到东翼拉短战线叫两头接应无望，你们可别轻敌！”
半会子叫脑子里翁鸣炸响，等身子滑进战壕里看见了火光才回过神来:
“你们这是咋了？”

【不断的挥剑砍人时身体里还是热血沸腾的，我从未杀过这样多的人，敌人个个体壮如牛，俄人生的高大果真名不虚传，可我们整日训练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子仍是占了上风，可这么一听疏泽的话也有些担心，下意识往西方看了一眼，尘土带着血腥气飞扬在空中，毛也看不清。】
【人真是不能过得太轻松，这还没刚坐下片刻，想起身已经是难了百倍，身体也被风沙吹的仿佛要结冰一般，忽地眼前落下来一个人，我面无表情看着实则心里吓了一跳生怕是哪个漏掉的敌人，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我觉得好累，浑身都没什么知觉，也想去西翼支援可是得缓一会了……他们大概同我一样，我娘给我的平安符不见了，我胸口的护心镜也碎了一半……你不饿么？”

战壕当中一片狼藉，看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才想起来不过是刚上战场的新丁，往左右觑寻盘算了一下大致匿与战壕之中的人数，逃兵大抵无几。这一战不容人轻松，左右两翼若是被截断了，机动便会丧失利好，又恰是未得上头指令，只能硬抗下来为后续部队争取时间。瘫坐于战壕中大口喘息，眼前有些血沫沾着视线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突然就怪诞地笑起来：
“哈哈哈，你怕是被吓破了胆，这都嘟囔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叫你东西丢了，你得去杀敌，去抢回来才对。”

【若我知道平安符在哪里，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抢回来的，可是战场上尸骸遍地，层层堆着，根本无从下手，更不知道是丢在了什么地方，额涅说我的长命锁已经丢了这个万万要保全，我怕是又要让她哭了。】
“疏泽，我现在感觉不太好，如果我死了，你记得替我回京城看看我娘，你要说，她缝的衣裳很暖和……”
【我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我曾以为自己剑术已经练的炉火纯青，在阿玛面前扬言一定快速地闯荡一遍江湖很快就回王府去，可是现在也只能在杀不尽的敌人里淹没自己。】
“我不是害怕，我想我娘……”

“滚滚滚，留着命亲自给你娘说去，我不做带话的丧鬼。”
将眼皮的血沫轻轻抹掉，看他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就来了气，抬起一臂就要推他远点。战场上生死离别并非如此，有的人还未来得及诉说便换作家乡的一抔黄土或是衣冠冢，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也看淡了，只是佩服自己尚有玩笑之意，明讽暗劝，拍着他肩膀说着：
“你可长点心吧，这回死了给你爹娘如何交代，说是冻死的、饿死的、想娘想的要死……真的我都替你丢人。你趁活着多给爹娘争口气不比在这里窝囊死好啊，拿着。”
从怀里摸出半个烤红薯，本来是想留给自己的，但看他这幅模样，就当是替他娘照顾了。

【人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去想额涅，不然就会像我现在一样，靠在战友们的后背上，丝毫不怕旁人笑话就想哭着喊一喊自己的额涅，仿佛只要喊一声，她在京城也能听见，为了见她，我就突然会觉得有力量，额涅可真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得起来去屠尽那群臭鬼子，给我的平安符报仇！”
“可我……”
【冷不丁的，毫无逻辑的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就被塞了半个烤红薯。竟然还是温热的，只是这点点温热，就烫的我眼泪都快掉下来，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又生生憋回去，我仿佛一下子有了知觉，连忙在里衣内袋里掏出来一颗药丸递给疏泽。】
“这是止血的，你快服下，你大腿流血呢！”

他头一次惊讶我的伤口累累时还在军营外的山坡积谭，这多新鲜，战场上不带伤挂彩都不好意思和战友打招呼。
总算是一番苦口婆心没有白费，身子后仰靠着战壕的土墙，缓缓吐出一口气，父母是绝望当中最温暖的存在，不夸口地说，就当是我给他指了条值得去筹谋的生路，他开始想着杀敌了，这就是士气。我从他的烤红薯上挪下目光，未曾收下药，将他拿药的手牢牢攥着，拍了拍告诉他：
“别哭，赶紧吃，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想来这场仗已经打得人筋疲力尽，我那小小的药箱在昨晚几乎已经弹尽粮绝了，疏泽这样细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是我仅存的家当，可我想着，我口中这半块烤红薯，也是他仅存的宝贝吧，他的手还是很热，就如同他的心。】
【我默默的攥紧了拳头，咬了一口寒冬腊月里冒着热气的美味，再递回给疏泽一口，它让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待我回了营地要给疏泽抓一百条鱼，全都烤好了给他吃！】
“走！”
【握起长剑，活动了下手脚，准备往西侧支援。】

我也凑近了咬一口藏私的红薯，实际口中的腥甜与寒冽早让舌头食不知味，尝是尝不出味道的，但看他欣然的模样，大概是些许慰藉。他那护心镜碎了尚可修整，至于护身符兴许还能帮他寻回来的。自个儿虽是苦出身，可看他那般的重视着，想来是秉持的一份孝心的。主意即定便同人再赴前线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