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次月考结束,我被数学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教室在易水楼,数学老师的办公室远在高一大多教室聚集的人去楼。我想学校把我们一班的教室安排在和初三一群不成熟的孩子混在一起的易水楼,多半是因为我们太菜,菜的抠脚,对学校最大的贡献就是入学时从我们手里坑来的钱。和我们一样有悲惨遭遇的是二班。学校不大,是个二流学校,却有着5A进来的大神,也不知是二中用了什么手段。
我们一班二班的,多半是在中考里失利,而后一蹶不振的存在。我亦是如此。原先早早打算好去读的一中,却因为最擅长的科目突然蹦出的一个C,都成了过去式。
都是过去式了。
我敲开了人去楼一楼高一老师办公室的门。
“报告。”
办公室是中等的规模。数学老师坐在里面,我却摸不清她的位置,因为恰好有人坐在她身侧,挡住我视线的位置。
那人我认识,不过我估摸着他不认识我。是我们班的历史老师郑拾阳。一班不过是他教学的班中的其中之一,算不上重要。更何况我们在全年级排第七,也就是仅仅比二班优秀。他的学生百来人,记不住我是正常的。
更何况我历史还经常不及格。
不知怎么的,我进去时,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郑老师正在玩手机,我从他身后快步走过,能看到他在浏览新闻页面。
郑老师博学多识,三十来岁年轻的很,长得五官端正棱角分明,一张脸上显得沉稳靠谱。他那双眼是很大的,面无表情时总有些严肃。所幸他时常是笑的,浓如重墨的眉高高扬起,双眼稍眯。
他说话风趣幽默,无聊的历史课也变得有趣,不少女生都奉他为男神。我同桌也是沉沦的其中之一,我时常说,她是**粉。
不过并未打算多谈。走过去时,郑老师看了我一眼。我轻声喊了句“郑老师好”,见他稍稍点头,便站定在数学老师身旁。
我的数学老师叫徐见夕,也是三十来岁的人,披着长发,生了一双丹凤眼,只可惜眼珠小了点,加上副死板的黑框眼镜,披着长发,教的还是数学这种让无数人崩溃的科目,难免不让人联想到索命的阎王。
“徐老师。”
我瞥了一眼满脸严肃的徐见夕,她手里拿着我第一次月考的数学答卷。向来是阅卷结束了。我沉沉地吸了口气,第一眼就瞥见一个自己早已心知肚明错了的地方。
“闻笑。”徐见夕叫我,我扬了扬头,“这次考试,还不错。”
我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作为一班的数学第一,你要保持下去。”徐见夕语重心长地说,拿出手机,调出了查分数的软件,调了我们班的数学成绩给我看。我是120的分数,稳居数学班级第一,然而在年级,这算不上什么。我看了看,有个130多的分数遥遥领先,身后还跟着一排我不熟悉的实验班的名字。
这次考试很难,130是极限了。我朝着徐见夕点了点头,没应她,也不知道看没看见。
“离年级的水平还是差得远了。”徐见夕放下答卷,转而看向我。
“嗯。”我笑笑,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仅是数学这一科,其他也要好好保持。”徐见夕说着,操纵着手机,不断切换着界面,“我给你看看年级总排行啊……你看你现在是一百来名,离第一还有上百分的差距,你看,你的文科都很差啊……”
徐见夕不是我的班主任,却比班主任管的还要多。我有点不耐烦,只是频频点头。人去楼离静水楼的距离很远,一来一去,耽误了我午自习的时间,难免不烦。
无数个耀眼的成绩从我面前闪过,不知道是手机屏幕的光还是其它的什么,刺的我双眼生疼。我想,那大抵是我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光芒吧。这种荣耀,从我被二中的不公平待遇打入一班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
“还是徐老师教导有方啊。”
郑拾阳突然在一旁冷不丁地开口。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郑拾阳放下了手机,正拿着一班的历史成绩在看。他抬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不在我,全在我身旁那个脸色不大好看的人身上。
语气懒洋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疑惑不解。郑拾阳似乎是因为没得到徐见夕的搭话,便转向了我:“闻笑,下次要及格啊。”
我又笑了,这笑是不好意思的。郑拾阳看着我,也稍稍勾了勾嘴角,便又转了过去。这次历史不大凑巧,只考了59.5分。难度本来就很大,年级的最高分也不过七十来分。但恰好卡在及格线,确乎是有些尴尬。
但这样的成绩,单科也能在一班排上第六。可见我们班有多差劲。
徐见夕不知什么时候黑了脸,也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机收了起来。我微微点头致意,道:“徐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徐见夕没说话,只是一个人咬牙看着洁白的墙壁。我能感觉到她是在生气,但我不知道她在气些什么。
于是我离开办公室,把门带上。
徐见夕是个暴脾气,郑拾阳我不清楚,大概是个好脾气。
约莫半分钟,我刚走出人去楼,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有人重重地摔了门,回头一看,徐见夕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郑拾阳,或许是我。
但与我无关。
霎时归于学生午自习时的宁静。
回到教室,刚坐下,同桌就凑过来问我徐见夕找我什么事。
纪委坐在讲台上管纪律,略略地扫了我们俩一眼,看不出什么喜怒。
我低头看着题目,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用着气息回应:“夕姐抽风了。”
“好狠一见夕。”同桌在旁边啧啧啧。我们俩都已经习惯了对着老师直呼其名,当然也只是私底下。
“对了,你看见我……”同桌话还未说完,就听见纪委吭了吭声。我不再使眼色,同桌也立马住了嘴。纪委向来是很凶的,所以班上被他管得井井有条,当然私下会骂他的也大有人在。毕竟大家都只是这样的人。
午自习结束的铃打响,物理的《教材完全解读》被我翻到某页看了许久,却只字未动。
盖上笔,收好书,趴下,睡觉。
郑拾阳来了。他今天穿了得体的休闲西装,外套是黑的,里面是件浅色的衬衫,一来就惹得不少女生窃窃私语。
我还有点迷糊,就听见同桌凑了过来说:“郑拾阳今天也超帅。”
我抬头看了眼郑拾阳,这才想起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课。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抽出历史必修二的课本,打了个哈欠,没理会同桌犯花痴的模样,反而觉得有点好笑。脑子里浮现的全然没了原先上课时关于郑老师有趣的片段,只剩下午自习时我被叫去办公室,他那个遥遥一眼。
那个遥遥一眼,我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徐见夕。但那大抵是我十六年的人生里见过最复杂的眼神,里面有恳切、无奈、真诚,还有些许的淡然。
他或许是含着笑的,或许是半开玩笑。
徐见夕兴许是当了真。我想想,也琢磨不出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
一切都正常的过分。
上课铃打响。同桌又趁机凑在我耳边说话,兴致勃勃地道:“对了,你知道吗,郑老师以前去过清华进修呐。”
“真的很厉害。”
我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只能报之一笑,转而又佯装认真听课的模样,尽管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抱歉,对于夸同性,我真的不是很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