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看中雨儿胡同陈氏一位大儒。钦佩于此人才学，敬仰其贫贱不能移的操守，有意请回府中方便请教，早晚得些点拨。谁知，事与愿违，对方似乎颇为排斥，厚礼遭退回，请柬被婉拒，固执的莫名其妙】
【昨儿个，摆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虔诚态度，再次上门求教，却得到一家五口远投碎叶城的回复，立时愣在当下。询问缘由时，邻人解释道，出旗为民投亲去了】
出旗为民？何至于此啊！
【不解地怏怏而回，一路念叨这几个字。早听说过所谓的出旗为民，止在一知半解。索性抬脚往户部，打听一回所谓的出旗为民，看是否有办法让陈老头回头】

【月前调任大理寺，庶务逐渐上手，昨儿方才审了个四处行窃的惯犯，按律少不了判个三五七年，今日本该按章程唤来其家属告知其犯甚罪行，方问其是否服从判决，可惜这惯犯是个孤儿，无亲无故，只约摸知道他自个生于万泰某年冬月，生辰八字一概说不准。身世虽其情可悯，可犯了罪就得伏法，让狱卒将其还押监牢，等陈大人定夺，该判几年判几年。】
哪营又整这么一出？观弈问贝勒爷安。
【前脚刚踏入内堂，身后便传来列善这小子的大嗓门，与其一前一后入内，转身朝他揖手虚请一礼，随后抬手邀他往前厅入座，再换个小吏去奉两盏茶来。】
说吧，谁又吃了熊心豹子胆，惹你这小子生气。

甭提了，容我吃碗茶先！
【观弈当值，今儿来得算巧了，不必一番客套装小辈儿。一碗茶用了两口，想起方才的事儿，不觉愤愤地应道】
雨儿胡同老陈家，说来你也未必认识，单说这家主人，称得是才高气傲，对谁都不假颜色。这不，前几日呈上厚礼，递了拜帖，求其指点些史书困惑。你猜怎么着，此人执拗的很，出旗为民远奔碎叶城去了！你看着我，这双善良大方的眸子，像坏人么？
【说着，果真瞪圆了双眼定定地瞧着观弈。若见半个不合心意，手中把玩的茶碗将飞向何处却不可预料了】
就算他陈家，啊，传闻有如花似玉般个孙女儿，谁还瞧得上似的，至于么，出旗为民了！你通律例，替我说说这出旗为民的规矩，尚有转圜余地么？

【尚未落座，传来两声咕噜，他那盏茶方已见底，听着他愤愤不平的数落那雨儿胡同的老陈家，不知此事来龙去脉，单凭他一面之词，自是不好妄下定论。】
得了得了，你先消消气。
【拍抚他肩让他先坐下顺顺气，吩咐让小吏再去给他添盏冷茶，去火。】
不是我说你，哪有坏人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长得一脸坏相的。
【都道文人傲骨，特别是那些迂腐至及自诩清高的汉臣，总有挑不完的错，说不完的理，不过，他方才说到人家如花似玉的孙女儿，撩了撩袍摆落座，转眸正色兜他一眼。】
你，是不是当着人家的面说了些哪些不该说的话，硬生生的气得人家拖家带口抛弃前程就为了躲你？

【尝试顺气消火让自己轻松些，果然解除了一身愤懑，若非最后那句若有所思般的质问】
怎可能，别瞎寻思。洁身自好的口碑就在身后背着，内则克修的旨意正在堂前供着，此等事不屑为之！
【分辨两句，却也借了话风思忱，莫非那陈老倌儿正做此想？这下无论如何洗不清，不能招募贤才放一边，有损声名的可能须得谨慎。瞧瞧他或许如此的笃定，咋舌道】
啧，若如此，误会大了。当日会面出于礼节赞了递茶的女少公子两句，总不过客套话。你想，才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哪个还动心思不成！这老匹夫，气煞我了。
【越想越觉得可能，竟忘了再问出旗为民后的扭转之策】

【他为帝嗣，长于紫禁城内，我虽不是生在帝王家，可舒穆禄祖孙三代皆尚公主为当朝额驸，亲舅虽与他一样只是个贝勒，但从小在这些皇子皇孙身边长大，一些皇室辛秘逸事还是略有耳闻。】
我自小在我舅身边长大，皇家规矩何等森严，我也略知一二，再者四九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天姿国色，此等书香门第里的小家碧玉又岂会入得了你贝勒爷的法眼。
【深知他性子向来直爽，并非那等惯使计谋的狡诈之徒，与他相识一场，自也是知晓他品性高洁，不过就是脾气暴躁了些。】
方才你道老陈家出旗为民，这是何典故？你可要知，出旗为民者，除了部分汉军旗，就是下五旗鼓包衣、开户人、旗民养子以及旗下家奴，而且部分汉军旗脱离旗籍后，空出来的位置又由各绿营中的满蒙籍挑选补上，这政策本就有歧汉之嫌，你说那老陈家可真的是自愿出旗为民的吗？
【将小吏上替换上的那盏新茶推与他，如今堂内并无其他闲杂人等，这略有不敬的闲话说与他听也没什么，大是大非面前，他是知轻重的人。】

【很想赞同地说几句红粉骷髅白骨皮肉我心明善之类，又觉太过矫情。爱慕之情人皆有之，阴阳之道乾坤义理任谁都不能置身事外，将自己摆在无欲无求无色位置，太虚伪】
也不能这般说，小家碧玉温文尔雅者不可胜数，只是那陈家孙女年纪相差许多，不可能的。
【接了新茶，听那后话，面色凝重起来】
这么说，一旦做出选择，再无转圜余地？是否出于自愿尚不可知，全家投了碎叶城却是实情。也罢，不晓大义者留之无用，随他去吧。只是可惜了此类匹夫，满腹经纶却不肯报效朝廷，宁远徙逃避也不肯出手改变，注定难成大器。

【尚未及志学之年，已心仪容献，情之一字，相思入骨即难离，旁的莺莺燕燕，或有才情斐然，聪颖端庄的女子能令人惊鸿一瞥，否则什么阴阳乾坤，云朝雨暮，月夜花朝，皆是空谈罢了。】
噢，是我疏忽了，咱们的贝勒爷也该到了惜花怜花的年纪了。
【仗持着稍长他些年岁，不自觉便将他与将起将欯两兄弟一般看待，打趣一番。但闻及后言，不得不敛下神色。】
朝廷为何要颁下这出旗为民的政令你岂会不知，你还想此事有转圜的余地，莫非是想告诉全天下人，你毅贝勒深明大义，为惜才重汉不惜逾越祖制？还是说你毅贝勒身后的倚仗，已经强大到能助你以权谋私，不授人以柄？

【惜花？高看了，摧花差不多。想起府中额娘遣来服侍的貌美如花，而今灰头土脸埋没于灶台柴草堆中，自诩惜花怜花的风雅之士，会引起人神共愤的】
左不过央其改变初衷，将平生所学一展抱负罢了，既然求之不得，谁还苛求与他！腹中纵有才学，胸中再呈乾坤，不能化而用之，与死人无异。这种人，把诗书困死，不配做读书人。
【观弈这番话不可谓不重，友人之间闲谈尚且如此，可测御史口中不知要编排多少危言耸听。罢了】
这杯茶喝完，承你待客之礼，回请鸳鸯火锅一顿，到时可要赏光。走了，你这公务繁忙，不多搅扰。
【说完，残茶盖上，起身掸衣便走。正是来也匆匆去也自如，至于谈了些什么，相信他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