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加站在码头迎风处,略显焦躁。北美的风在这个季节变得暴戾,吹在脸上已经如同柳叶飞刀飘忽左右一般。
在他第13次看表的时候,艾奥罗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一开口就是抱歉抱歉堵车了。
“没事,反正我也没有邀请函,你若再不出现大不了目送船开走。”沙加的眼睛罩在黑色的墨镜下,使得整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和穆断了消息,如果不是艾奥罗斯的出现,恐怕就永远这样断下去了。
感情的事其实很微妙。
在这个地球上的诸多城市里上演着永无止境的情感肥皂剧,同电视上的那些如出一辙:起因模糊,线索暧昧,旁白无聊,高潮突兀,结局枉然。离得越远吸得越近,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
所谓爱情,来得快,去得迟,可最后连个缘由都是说不清道不明。
然而圣坛前盟誓着的以主荣耀和互换戒指,又如同吧台上的好莱坞女星,艳俗,却最能钩动起人类心底的一些东西。
“你等很久了吧?”艾奥罗斯看见沙加半晌不吱声,以为他不太高兴,忙掏出张印刷精美镶嵌着金丝边玫瑰的贺卡状信笺递过去,“拿着请柬,先上船吧,我随后就到。”
“怎么,你不一起进去么?”沙加掀开请柬,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浓郁地散不开。
“我就不了,临时获知正门情况有变,我等到人多些混过去。”
沙加没多在意艾奥罗斯的话,也没问他是如何得到这样一张除商政王贵要人得不到的请柬的——他的视线被那装简精美的卡片上工整的金线体深深吸引住了。中英文对照着的两行字幕清晰无疑:
恭待宝驾尊临在下:
米罗·杜克 / 伊祁 穆
的订婚仪式,您的光临,将是对我们未来幸福生活的最真挚祝福。
后面的时间地点对沙加来说模糊也没有意义。虽然早就知道,可他现在还是有中彻心的凉意。
于是他又开始想那关于肥皂剧的比喻了。
不远处有人开始大声吆喝,轮船的鸣笛声在圣劳伦斯河上传得很悠远,有些苍茫的感觉。
艾奥罗斯拍拍沙加的肩膀,于是两人向相反方向走去了。
『柏林恋人』(A Lover in Berlin)号。
被称为21世纪的泰坦尼克系列的顶尖制作,法商投资建于德国,当代与其规模可相提并论的仅有为了纪念欧洲某仙逝杰出王妃的『英伦玫瑰』(Rose of England)号,和北欧某王室为两国友谊缔造的『中国之星』(China Star)号。
白色的船身规模庞大,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壮丽夺目。
还来不及感叹,走近迎宾甲板登入口的时候,沙加忽然明了了艾奥罗斯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过来。
蓝发蓝眼的男子微笑着同过来的身着盛装的绅士淑女们友好地互相问候,还不时地显得热情而激动——虽然那是纯工作性质的——但撒加·奇莫尼·西赛琉斯天使般的光环还是不容置疑地笼罩着他所在的每一个方寸。
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沙加无奈地看看手里的帖子,颇丧气地走向入口。
“哦?”撒加看看请柬上那个陌生的名字,不禁又抬眼看看沙加。“您是……”
“如您所见。”
沙加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推了推墨镜。
撒加忽然抬起头迅速合上了请柬,交还给沙加的时候照惯例和他握了握手。
“那么,请留心进门左侧贵客留言簿上的签名……”撒加的眼里波澜不惊,他微笑地说话时语气和善而且略显愉快。“——塞拉夫先生。”
“承蒙关照。”
沙加用力握回手,侧身经过撒加的时候他轻轻地对他到了声谢,而撒加则给了他享受一个美好夜晚的祝福。
有时候沙加怀疑艾奥罗斯多心了,因为撒加一直是个可靠而且忠诚的朋友。
主宴大厅中忙碌而且充满了喜悦的气氛。
虽然不是真正的婚礼,可是每个人都因为一些不同的原因而高兴着,处处可见香奈尔的华服假饰配,或者范思哲在镁光灯下会泛出独特光华的晚装聚拢在一起,伴着室内交响乐团悠扬的维瓦尔第愉快地交换着一分钟数千美金价值的信息。在一个圆舞曲结束的时候,通常又有一两个买的下正艘船的交易达成了初步共识。
乘着史昂和童虎到前甲板招呼客人的机会,穆偷偷溜出大堂,跑到侧舷透透气。无数的应酬就交给米罗,他几乎快要窒息了。
海风带来咸湿的潮浪的味道,这里安静的有些匪疑所思。将无数的纸醉金迷的喧嚣抛却在耳后,只有远方海岸线上潮来潮往的舒宁。
风中带来了西边黄昏的脚步声,群鸥翩翩起舞,仿佛在遥远的地方有人鱼轻轻哼唱。当心灵被架空的时候只剩下难以言喻的一些情愫踯躅在胸膛里某个似是而非的角落,徘徊低吟,但既不离开,也不亮相。它生生的将一种叫做寂寞的心痛一字一句地堆砌,垒筑成一个隔绝身心的围城。
穆在心里呼唤着一个名字。
一个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的名字。
风,吹起了他发髻旁垂下的发涛,飘散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穆顺手将它们别到耳后,却不经意地触及了那几缕驳在头上,却并不属于自己头发颜色的发束。
犹豫了一个愣神的时间,穆终于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交叠在船舷上,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有神,就请将他带离这里,带离这个浮世如梦的地方。
那个名字将会是希望?抑或只是一个臆想而已……
当风带起他拽地的米黄色的丝绸晚礼服,穆不能确定自己的听觉。
海中的魔女有法术,她会带来爱情的歌曲,诱惑奥德修斯。
可真的有白色的长着翅膀的独角兽么?
那它会不会披着月光,从满月的涨潮中飞向苍穹里那未知的天国呢?
沙加手里的请柬飘落到地上,被风带了几个小小的跟头。在呼喊出穆的名字的一个刹那,沙加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实。
他取下墨镜,并且忘记了下一步的动作。
穆的紫眸折射着霞的色彩。
神,我的主。
以您的荣耀,我们在生命的圣坛上,以忠诚的名义,宣誓相爱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