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员连连点头,然后转过身,举着扩音电话虫,朝着军队后方喊:“卡塔库栗大人有令!安定军心,不要传谣!那个女的只是一个到坟场找东西吃的乞丐,不是什么鬼魂!继续全速前进!”
红衣少女的眼睛暗了暗。后方象棋士兵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遂转过身,不再理会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少女站在原地,轻轻握了握拳头后,一步一趔趄,再次跟了上去。
一开始还会有那么几个象棋士兵去驱赶她,后来干脆谁也不理她了,自顾自地前进——谁都看得出来,她早已体力不支,被甩掉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见军队纪律已经恢复,卡塔库栗坐在车上,随着车身的摇晃,他缓缓闭上眼睛。“若只是打个盹,应该不会……”
夜色正浓,如同混沌时期黑得让人发怵。
“伊啊啊啊啊!”“呜……”卡塔库栗听见了如同地狱厉鬼一般的咆哮。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额上有豆大的汗珠落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呼!”他忽然睁开眼睛,如同挣脱了什么束缚一般猛地直起身子,略有慌乱的脸色有点儿难看。
他听见车外有怒骂声和抽泣声,不耐烦地轻咂一下嘴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是那个红发的少女,她死死地抱着车子的横栏不肯松手,原本就脏脏的衣服更是沾满了尘土,几个象棋士兵正在围着她叫嚣,辱骂、殴打她。
“怎么回事?”卡塔库栗站在距离女孩三步远的地方,问。
“卡塔库栗大人!”象棋士兵像是找到救星,“这个女的一直跟着我们,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就疯了一样跑到您的车旁抱着不走,被车子拖着走了几百米还不肯动手,一直在大喊扰您清梦!”士兵说着,还伸手去扯她的头发。女孩用力往下垂着头,头发被扯断了几根也一声不吭。“*!”有个士兵直接爆了粗口,抬脚踹上了女孩的头部。“唔!”女孩的意识明显地涣散了一下——士兵的小皮靴鞋跟生生将她的太阳穴处踢出了血。另一个一直在扯她头发的人一用力,终于逼得女孩抬起头,目光与卡塔库栗的眼睛对上。
卡塔库栗微怔。她的眼睛,多么熟悉的绝望,如同十年前的那件事,成为了他心头的伤疤的那件事。
少女迷离着目光看着他。多好看的哥哥。她忽然想着,几乎忘了她现在的处境。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有着将近三米的身高和……怜悯的眼神?
令所有人想不到的,卡塔库栗居然蹲下身,将女孩死死扒着车的手指轻轻扳开后,将少女单手拎起来,扔出车内。“走。”卡塔库栗丢下这一个字后,抬腿上了车。
军队安静了几秒后,继续浩浩荡荡向前出发。天色仍在黑着,他们可是打算白天时分回到万国,要抓紧赶路。
车内,少女蜷缩在角落里,卡塔库栗架腿而坐,冷冷地看着少女,眼中先前的怜悯一扫而光。少女轻轻咳嗽几声,适应了刚才被扔进车里的撞击后努力仰头,试图看清卡塔库栗的双目。
卡塔库栗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想什么,也许,他只是在她身上发现了自己的影子。他开口:“你叫什么?”
少女轻轻摇头:“我没有名字。”——除非“女鬼”也能算作名字。
“为什么缠着我们?”卡塔库栗问。
少女抿了抿嘴,抬手摸了摸脖颈,那里有一颗小红豆,被一条红色的结绳拴起来:“你……像红豆。“
“什么?“卡塔库栗不明白,少女却不再多言,二人相对无言,狭小寂静的车厢里只能听得见车轮转动的声音。
“送你城区,你就.滚下车。“卡塔库栗说。
少女浑身轻轻一抖,“不,不要。“她说。
“万国不留**,由不得你拒绝。“卡塔库栗身上多了一丝戾气。
“……我什么都能做,我可以,守护你。“少女过了半响,小声而坚定道。
“……“似乎,被小看了。卡塔库栗这么想。
“安苶。“少顷,卡塔库栗忽然这么说。少女一怔,一开始她以为卡塔库栗在发”红豆“的音,可是卡塔库栗顿了顿,继续说:”你的名字,记住。“
安苶,安苶。少女轻轻眨了眨眼睛,她第一次有了名字。
安苶刚开始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马车外灿烂的星河,看着它一点一点破晓,但后来困意渐渐袭来,她终于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车子毫无征兆的停住时,安苶的身子轻轻一晃,她敏感地立刻睁开了眼睛。天色已经亮堂堂的了,一个象棋士兵打开了车门。“下车。”卡塔库栗看她一眼,抬腿跨出车门。安苶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子,缓了缓麻木的脚后忙跟了上去。
“卡塔库栗大人!欢迎您回来!”“卡塔库栗大人又是凯旋归来啊!”“真是太伟大了,没想到只有二十来岁却如此年轻有为!”欢迎的人列队在大道两旁,欢呼着叫嚷着推搡着,彩带和鲜花绕在卡塔库栗的身遭。“哥哥,哥哥!”斯慕吉小跑着迎了过来。她留着清爽的沙宣,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欣喜。还是个小女孩的斯慕吉可要比未来的她娇气多了。她跳起来扑到卡塔库栗的怀里,“你回来了啊!很顺利是不是啊!”甜甜的娃娃音不禁让周围的万国居民和士兵感慨于这兄妹情深。
“斯慕吉太狡猾了!“”居然抢先一步!”和斯慕吉同岁的几个小姑娘吵嚷着围在卡塔库栗脚边。卡塔库栗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斯慕吉,你的妹妹们看你笑话了,快下来。”
“我就不!”斯慕吉窝在卡塔库栗的怀里,低头冲姐妹们做鬼脸。
安苶轻轻抚了抚红衣服的宽大的袖子,站在离卡塔库栗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
“哎,那个小女孩是谁啊?”一个眼尖的小孩子忽然发现了安苶,指着她大叫。这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分到了这个红发女孩的身上。“她身上好脏哦!”一个不客气的声音尖叫道。
安苶眯了眯眼睛,看了那个人一眼。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和她差不多年龄,偏红色的头发和安苶的发色相近。那个女孩接着说:“她的头发颜色和我的好像哦!真是讨厌!”
安苶轻轻抿了抿嘴,不说话。有一个象棋士兵走过来问:“大人,这人是……”
卡塔库栗低头看一眼有点儿怯怯的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安苶,说:“捡来的橱子,带去后厨。”
后厨的厨师们聚集在一起,等着一睹卡塔库栗大人带回来的人是个什么角色。尽管卡塔库栗没说,随着他一同前去参加战争的象棋士兵回来后可是把这个脏女孩的来历抖得一干二净。厨师们唏嘘于卡塔库栗的仁慈,也不服气一个乞丐居然能和他们这些御用厨师为伍。他们可是等着给安苶一个下马威的。主厨长面包说:“我们可不能输!我们的料理可是女王大人都赞不绝口的!”
正当厨师们摩拳擦掌之际,一个女仆推开了后厨的门,带着安苶进了屋。安苶已经洗过了澡,穿着灰蓝色的厨师服。厨师们的目光集中过去。
女仆微微向厨师们行礼示意后离开。厨师们回礼后就一直盯着安苶看。不得不说,其实,安苶不难看。说好看也不过分。没洗过澡后看不出来,只有当这女孩子真正干干净净起来,才发现她头发上若有若无的那层脏色不是粘上了灰尘,而是天生的发色。而在洗过之后,才能看出来这种低调的沉郁的偏酒红色的暗红色也是一种雅致的美。加之一身灰蓝色的厨师服,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暗蒙蒙的,如同披了一层银色的纱。加上少女特有的甜美和与她年龄不符的忧郁气质,不只是灰色成就了她的哀伤气质还是哀伤气质衬得她的蒙灰暗红发更阴郁,与青春和活力不同,倒像是一种洗尽铅华的别样美感。
“咳咳!”年过半百的主厨长面包咳嗽两声,把厨子们的心思全都拉了回来,“你,叫什么名字?”他严厉。
“安苶。”安苶回答,同时屈膝行礼。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
“红豆?”长面包一愣,怎么是这么奇怪的名字?
“安,苶。”安苶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