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元夕,主公新破袁绍,基本扫清其残部,许昌百姓主动大办了一场灯会以庆祝主公大捷。朝中大宴过后,主公特令嘉带着文若在城中四处走走,权当放松心情,略表他无法带文若四处征战的歉意。说是“走走”,文若喜静,又有洁癖,嘉自己也略有小疾,最终也只是在城里一清静高楼里布了席酒,吩咐掌柜不要人打扰。
或许是见到百姓喜庆的样子感到开心,或许只是因为烛灯昏黄,照的人也柔和放松下来,几盏酒后,文若看着楼下繁华街道上有些拥挤的人流,突然问嘉是否还记得他当年的志向。
他没等嘉回话,就笑着自己接了下去。他说他似乎已经成功了一半,而另一半,他说,“彧相信主公会同彧一起完成”。
在说这话的时候,文若的眼睛里突然又闪出了当年夕阳下那种掩饰不住的激动。
那一刹那,嘉觉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变。他依然是那个在例会上不顾众人侧目臧否朝政的年轻人,也依然是那个夕阳下对友人宣布志向的逆命者,但紧接着,他眼中就是一阵深沉的疲惫。
嘉好像明白他的决意了。
“天命”、“天命”,时运而已。可时运又如何?不过是多数人人心所向。如若时运就可定天下,又怎会有屈子“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慨叹?屈子投江,介推自焚,伯夷叔齐最终食尽而亡,他们活的时候都守得一副谦谦和和、温文多礼的样子,只有死的时候才让使人看到他们心中的悍勇。
而今也是一样。这确实是一场殉道,而文若,也一样不会屈从。
嘉临终那天,主公问嘉还有什么心愿未竟。嘉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嘉只是希望,主公能令文若在嘉墓边以守丧为由隐居起来,最好再也不要被启用。嘉明白,即便嘉说了,无论是文若,还是主公,都不会同意。这是嘉最终所能想到的、对双方最有利的选择,可它也是两人最不可能想到也最不可能采纳的选择。
置身事中,自然不得事脉。就像曹公始终认为天命在天下将乱,他是逆天而行匡扶汉室,孰不知天命就真如王立老先生当初的预言一样是要归他曹孟德的。曹公终究是顺势,真正想逆天命的,只有文若一个而已。而文若看出天命却不能说服自己,终归只能是“难得糊涂”。
天命,时运,也终归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嘉今不幸早亡,未能有幸得见曹公收复天下,也未能有幸看到文若以命搏来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