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半周，天子仪仗，浩浩汤汤上了泰岳，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湖海山川，甚至连飞檐之外的天都显得尤高而远。泰安府食大饼，小拳般粗的大葱，呛得两汪泪眼，却出奇地治好了开春来贪凉受的寒，正是三月里的好春光，心口有一只罗雀振翅欲飞。）
（都道我年纪尚幼，品性好顽，坐不住亦管不住，行前三叮四嘱，实则自个儿先怯了场。晚间宴时，众人觥错，兀自盯了眼前食盘，昭行一箸，我吃一口，将小肚撑得圆滚。月上三更后，辗转不得好眠，索性起夜遛弯，见九姐门前还掌着灯，叩门进去，兴致盎然）
九姐，你见过凤凰吗？

（出来游山玩水，自然于体力上消耗极大，比每日在宫里时，外出兜几圈那也算是小意思了，故而，晚膳之后兴致已然很高，全然没有睡意，只好在屋里走圈，希望累了，就能心生困倦。）
凤凰被视为祥瑞，自然是，没有了。（不过嘛，尽管没见过凤凰，御花园里偶尔还是能见到孔雀，勉强凑活一下还是可以的。）不过那些话本里有提过，只是我觉得这世间或许没有凤凰了。

（掀帘进去，就见她沿着桌边打转儿，我只当她与我一般吃撑了困不着，弯眼凑前并肩，步伐同调，自然而亲昵搭臂一挽，撇了寒暄，直直仰天一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九姐！
（结果是我会错了意，只是累过了劲儿，而不比自个儿贪吃，微赧吐了吐小舌）嗳呀，这山东府的吃食虽比不得咱们宫里的精致，但胜在量足，我这不是一个不小心就……
嘘，可不能说
（小手往她唇上一抹，作势掩了，又附去耳侧，悄声道）咱们今次能来，可得益于这凤凰呢，古人怎么说来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的有的，只是咱们凡夫俗子没眼缘见着

（外头的天早已黑透了，今夜也没见着什么月光星辰，在屋子里，由烛火微光陪伴着走圈儿，似乎真的有些困了，若不是有个小精灵来了屋里，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躺下了。）
（哪有这么多的假设呢？）没事，说明我们小阳身体好，吃什么都香呢。
（打趣一番，却也说的是事实，没有一个好身体，出来车马劳顿的，就是一场受累。啧啧，那种走几步就要喘气的人，也只适合待在屋里。）
知道了，有的，只是我们没有那个机缘瞧见。
（这会儿瞌睡虫早已飞走了，突发奇想，继而开口。）不如小阳和我聊一阵，然后我们赶个早，去看日出？

九姐又打趣我了，你明知道我刚来时躺了整整两日，险些连祭礼都赶不上的。
（吐舌与她一笑，沿着廊下转了一圈，腿上不歇，嘴上也没闲着，许是憋了太久，又许是无人倾诉，此刻倒出心口的一窝子唠话，顿觉舒畅）
其实我也觉着那人胡诌的，皇额娘母仪天下，坐拥坤宁，这便是咱们大清的凤凰了，此刻虚溜拍马说见着凰鸟了，你信，我也是不信的。（又压了声）过几日观礼，九姐姐记着要多向先圣鞠几个弯儿，保佑咱们都不被皇仪院的夫子训呐！
（早闻泰山日景一绝，眼尾一挑，笑的更欢）好呀，这会什么时辰了？

这可不是打趣，总要听些积极的话，那些不好的，少说为妙。
（也不是忽略那些事实，只是那些晦气的，或许少说一些，就不会缠上来呢？继续同她在外头走着，这会儿便是月亮都歇下了，而我这般同她一起走了阵，却是无比精神，甚至对看日出生出些期待来。）
知道了，一定记着呢。
（我信了你的……唔，这个字不能说。真凰我们是没有机会见着了，不过正如小阳所说，皇额娘便是那只凰了，自然就是祥瑞了。）
大概，丑时了。

那你夸夸我，同是天涯喝露水的仙女儿，自然要多夸多赞，是也不是？
（门前的灯笼，将人影拉的老长，却依然可见我的身量小巧，她走一步，我得走上两步才跟得上，索性挣了手，小碎步跑快些，再在人前站定，好似生了条尾巴，可劲儿地左右摇晃）我是很羡慕九姐姐的，虽然四所又添了几个妹妹，但我依然觉着自己不够……不够年长？不上不下的感觉，怪怪的。
（话了好一会儿，惊觉树梢上的月儿都睡去了，天色沉得好似徽墨，约莫还要等上一个时辰）
回去提两盏灯笼来，山路不好走呢

唔，就夸你越来越仙了，是众仙女中的典范。
（原本是想打趣她是不是有些飘了，后来想想，算了，本来就是小仙女，夸几句就变成大仙女了，可那不行，大仙女是我呀。）
羡慕？你长大了就是我现在的样，有什么好羡慕的？
（至于不够年长？那么，这也是多年之前我思考的问题，可还没等我怎么思考，就已经长大了。）
行，我们继续在这儿散步，让婢子去。

好呀，承姐姐吉言！
（满心欢喜收下，成长是一个伴着惊喜与痛楚的命题，以我如今的阅历，我并不是很能答的上来，窥见的只是说不清的少女心事，一如灯光下静默的舜华，夤夜的静，细到呼吸可闻，以及——睡眼惺忪的小婢，深一脚浅一脚提灯而来的碎步声）
走罢
（驻跸点在泰岳的半山腰处，登顶并不难，恰好起风了，紧了紧外袍，往她身侧站）起初我觉着额娘不在怪无趣的，如今竟也觉着不在挺好，否则，要是知道咱们觉也不睡，少不了一顿骂

（因着是在夜里，所以婢子一来一回取灯笼过来已经一刻钟之后了。瞧着若非有惺忪烛火，在这伸手几乎不可见物的黑夜里，我们，寸步难行。听闻她后话，跟着感叹了一番。）
出来就是自由啊，便是额娘在也不怕。毕竟这么难得，她怎么舍得打断呢。
（不过嘛，嘴上虽然这般说，可若是额娘真的一道出游，估计现在我早已睡了，哪能在丑时还在屋里走来走去呢？裹上披风，随着小阳一道上山，待登了顶，就等着日出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