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最孤独的身影，最坚强的心灵，最沉重的爱
年前回家，在超市转悠了很久，拿一包茶叶，扛一箱方便面，带两桶奶粉，杂七杂八放一筐食品，妻买了一件棉衣。
父亲扒拉一下袋子，“乱花这钱干啥，茶叶还有，我也喝不了。衣服够多了，我也穿不了。”
我说，“过个年总得买点东西。你就该吃吃，该穿穿，一辈子守清贫，该享受时就要学会享受。”
父亲笑一下，低下头不说话。
我知道，他一辈子都只喝一种几块钱的茶，都穿那件几十年不变的军大衣。给他买茶叶，买食品，买衣服，也只是给自己一点安慰。就像每次给他钱一样，他几乎不花，都整整齐齐码在一起，用皮筋捆着，用手绢包着，放在炕角落的褥子下。但每次回去我都给他，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够做些什么。
坐在小木凳上围着火炉和父亲聊村里的事。
“爸，天暖和的话就多出去走走，活动活动，也能和村子里的人说说话，不要总闷在家里，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叹一口气，“也出去，出去到十字路口晒晒太阳就回来了。前两年你干爷他们在时还有个去处，还有个说话的人，去年你干爷走了，你赵里爷比我小了近20岁也走了，现在也没个去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叹口气，抹一把脸，不再说了。
我劝慰他，“爸，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你的身体还硬朗，就开开心心多活几年，你好好活着就是我们儿女的福。”
他摇一下头，“现在还能自己扒拉，就怕那一天半偏子躺在床上，自己活受罪还给你们添麻烦。”
他揉一下浑浊的眼，又说：“真到了那一天，只要能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就算是享了福。”
我白他一眼，“爸，说什么呢，你要好好活着，你还要看着我娃上大学呢。”
他哼笑一下，“怕是等不到那时了，知足了，我***多活了这么多年，你妈是一辈受罪没享过一天福的人，我比她强。”
“我妈走的突然，我们没来得及尽孝，你要活到一百岁给子女们这个机会。”
他用铁钩把半开的炉盖往进一推，苦笑一下，“还活到一百岁，活的都猪嫌狗不爱了。现在还能动，动不了都成你们的害了。”
我心一紧，“爸，你咋老说这样的话？心态好身体才能好。”
他没再应声，把盖严实的炉盖又往开推了一点，赤色的火苗一窜一窜，火光映在他布满坎坷与沧桑的脸上。
临走时，我叮咛，“爸，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过完年我再回来看你。”
他依着门框轻轻一应，“路不好就早点走，我没事，正月忙的话就不急着回来。”
我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去拍一下他肩头的灰尘，“爸，外面冷回屋呆着吧，我走了！”
他轻轻昂一下头，抬一下手，“走吧！”浑浊的眼里全是泪水。
汽车顺着狭长的巷道往外缓慢行驶，我紧盯着前方不敢看后视镜，我怕又看见那个久久不肯离去的身影。
以前，总想着等到自己有能力了再去孝敬父母，却不知道世间最无情的东西就是时间。一晃之间，自己都踉踉跄跄一头撞进了中年，什么时候才能有能力？什么才算是有能力？
年轻时，总觉得梦在远方，觉得离家远远越好。现在才觉得，离家越远心中的牵挂越多。
哥说，父亲现在吃的很少，牙口不好，胃口也不好。每次都把饭菜煮软和才给他端，他也只能吃一点。每晚上他都过去看一下，父亲常把灯、电视开着就睡了，常去帮他关掉电视，听听他平稳的气息才能离开。
感觉到，四十岁，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年龄，顶着工作，扛着家庭，左边是老人，右边是孩子，真的需要活的坚不可摧。到了这个年龄才真正懂得，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心里常常有种莫名其妙的担忧，总害怕接到家中的电话。夜深人静的手机铃声，常常能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我很清楚，再也不能像母亲离世那样，我连最后一眼都没见上。
父亲老了，以后夜里手机再也不能静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