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赐玉告别后，索性倒是更不急了，慢悠悠地左顾右盼，横竖也没人管的到我一个小德容如何，只要别冲撞了谁就好。正好迎面走来的是钦妃，想着要不要行礼问安，最后还是觉得不能失仪：）
妾给钦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不至于让人说没规矩。）

【逃席也久，但瞧那头觥筹交错，热闹如旧，理应归去——我迟迟不归，尚不知旁人又如何嚼舌。再毫无道理的扣下一顶大帽子，着实叫人似生吞了苍蝇一般，真恶心。】
【才行不过一二步，忽见斜径上转出来一只小小的身影，只是格外眼生些，初时还当是哪位小公主，细观又觉得不像。待她规规矩矩一福，始才颔首道：】不必这样多礼，起来罢。
【约是哪个宫里的女官，只是我不大会识人，红墙中人又格外多些。】我酒吃的多了些，倒认不出来，你是哪个宫的？

（她教我起身，又问我名姓，想来是不太认识我。也是，我不过是跟在昭馥姨姨身边，怕在人前失了礼数，对各宫嫔妃的面容都在晨昏定省时遥遥一一见过，暗暗记下来，才认得她的。依礼起身，含笑而道：）
妾是延禧宫的德容女官颜济理氏，名唤容棠。
（瞧着她似乎也是逃席的样子，便大着胆子多问一句：）
娘娘您是吃了酒，出来走走的么？

【原是如此——我又努力的偏头想了片刻，脑海里仍是懵懂的一团，也就就此丢下，不再去想了。只是站着叙话，不免腿酸，便扶着十二娘的手，往一边空出来的椅上坐了，又指近前矮凳：】站着倒腿酸，你也坐罢。延禧宫——你是跟着哪一位主子呢？
【我极不想回到那席宴之上，故而能拖便拖，只探手揉搓着面上的飞红。我的酒量一向不太好，今儿心头存着不快，愈发醉的快些。她瞧出来，并不稀奇。】是，前头叫几位娘娘灌了几盅，就有些吃不住了。【见她举止款款有度，不免笑道：】今儿也有人灌你酒么？
【再度她身量尚小，只怕还毋需这酒席上的应酬：】不过你年纪还小呢，想来也不会有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入宫多少日子了？

（眼神儿瞧着钦妃，倒真真是有些不胜酒力的模样，只是未至失态，反而平添了几分可爱。便有心与钦妃多叙两回话，顺着她的询问下去道：）
那妾是没娘娘您这般的好福气啦，总是妾年纪还小，又需要服侍娘娘的缘故，没人灌妾的酒了，怕是纵然想喝，也是不行呢。
（年纪不大，入宫时间不算短，盖因入宫时实在年岁太小的缘故：）
回您的话，妾入宫已经有好些年了呢，算来是彤妃娘娘一抬了妃位，就服侍在她身侧的。

【原是彤妃——我想起来，上一回，约莫也是宫廷的筵席上，我也曾在醉酒后拉着彤妃絮絮叨叨说了好一席话——是哪一回，我都忘了，只约莫记得是入宫未久的日子里。】
【及至她所提旧日，却又要我偏头忖了片刻——那是多早晚前的故事了，远早过我故事的开始。】哟，只瞧你身量尚小，还当才入宫，还会想家哭鼻子的年纪呢——【若有故乡可思念，我约也难捱过甫才入宫的时日。】倒不曾想，你约比我还入宫早些呢。
【顺手握了把瓜子儿慢慢磕着，笑道：】不吃酒是好的，酒也并不好吃。【斜瞟一眼席上觥筹未散，也不晓得他们哪儿来这样好的兴致。】喏，吃点子瓜子儿吧。

是了，妾是因着入宫时年岁小些，就在咱们娘娘身侧教养着规矩，当时还当不得什么用呢，后来才上手的。
（记忆里，入宫的第一个春节，就是我和昭馥姨姨一起过的，那时候我还什么都做不好，去给各宫送个东西也是战战兢兢的，如今却不一样了。）
酒也并不好吃，娘娘怎么还吃酒呀？前头的娘娘真是厉害，酒不好吃，也让您吃了。
（这话用赐玉的说法来说，原是不谨慎的。只是大着胆子接过了瓜子，便平白说了一句。）

【瞧她，约同三舅舅家的小表妹差不多年纪。我上京的那一年，她还是一团孩子气，不成什么样子。旧年她最年幼，却也从小儿耳濡目染的，学了很多肮脏的习惯——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最是拿手。】
【现而今，瞧着眼前小人儿一板一眼答着话，却不知道我那位表妹该成了什么样——约也还是上不得台面。两相对比下，倒益发觉得眼前人儿可爱了。】我瞧着你眼底下就很好。【并非因她赖彤妃跟前人的缘故，是我十分真心的赞。】多少人唯有在年纪上胜过你，旁的俱比不得呢。
【饶是又叹一口气。她有此问，眼见得，到底还是个孩子。】你家彤妃娘娘爱吃酒么？【约也不很爱罢，宫廷里的应酬酒，当真不好吃。】唔，该怎么说呢——就像一个人生病了，总要吃些苦药。那药也不好吃，但是不吃总是不行的。

（觑她的神色，倒好似真的对我有所赞赏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酒后的助力，还是一二分的脾气相投。无论如何，总不是什么坏事，而年纪一句，更算得上是称赞。于是微微一笑道：）
也是因为妾幼龄入宫，在咱们娘娘身边教养规矩，是以懂的稍微多一些吧。……咱们娘娘呀？喝的不多，也能喝上一些。前回咱们娘娘在延禧宫举丁香宴，请了景阳宫的莞贵妃一道，也是小酌了几杯的。
（钦妃后头的话，大约是应在身不由己几句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妾有些明白了。可是……酒也不能治病呀。罢了，总是娘娘您得喝，喝了呀，众位娘娘都开心，这么算来，您觉得就是醉一会儿，也是无妨的，是吗？

【我曾听宫中旁人提起过她幼岁邀友，揽菊斗诗，流觞曲水的盛况——不过过耳听得，并不曾眼见为实。而我生的浅陋，实在是不曾登临此等盛景。在我幼年时，热闹都是旁人的。而我，不过一看客耳。】
【自入宫后，于六闱张扬，旁人或借周佳的名姓畏我、敬我，却难当真与我交心——而这道理，时至今日，在慈宁移宫后的数载，我始堪堪参破其中一二味。】
【我倒又羡她，早识得红尘滋味，不像我，跌打莽撞，遍体鳞伤。】
【赞赏的颔首一笑：】你讲的很有道理，便是这样。【闲语数句，有宫娥远来央我归去，不得辞。只笑道：】我逃席足够久了，这便回去了。你若得了空闲，不妨到云远叙话罢。
【自归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