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蔺良商榷后三日苏绰每每路过御花园都会仔细观察一番。然，太平无恙。今日苏绰又路经此地，却听到一声低低的摩挲枯叶之声。他以为真的被他守株待兔蹲到了，以为那是动物在苟延残喘。他想当然自己第一个来到案发现场可以寻找更多线索。然而当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却发现被芭蕉叶掩盖的，是个小宫娥。她穿着粉嫩衣裙，身子单薄如纸。）
（他将绢帕递给她。）
:怎么了，小女孩。
（她是不能叫丫头的，她只能叫小女孩。像是扎着两个小揪揪的顽童一样纯真善良的小女孩。）

“我…我没有在偷懒…您别去告诉嬷嬷好不好。”
芭蕉遮着脸，忽的被拨开，光影落进来。一双乌溜溜的眼，隐着泪光，手搅着衣角，面色稍显苍白。
在他递来的绢帕的时候，我嗅到一股很浓的药草香，我心底有些高兴的，可也就一瞬之间，我觑他的脸，他没有怒色，也没有不耐烦。我伸出痛到轻颤的手，握住巾帕，拭掉微不可察的细汗，满怀期待仰着脸试探着询他：
“您，您是御医吗？能不能救救我……我小腹很疼…可月钱还没有发，现在没有诊酬付您…”

:别慌，我替你看看。
（她额上细汗涔涔，透着淡淡香味。他又细闻是苍旻轩特有官家亲赏的香料。他这才抬头去瞧她的模样，一瞬间电光石火，竟有些熟悉。他未多想，在宫中出入多年或是偶尔得见吧。他覆手为她诊，又指她下腹。）
:可是这里疼痛？正如被内劲撕扯一般，又有滚滚暖流涌动？
（她不过十二三岁，正是葵水初盛时。苏绰虽是医者，还是不免红了双耳。）
:我不能医你，你得去奚宫局才行。
（她疼痛难忍，苏绰心生怜悯，但规矩不能破。上次便因为此让一宫人受了严惩，这次，他不敢了。）

奚宫局…好远。现在的我，是寸步不愿动弹的，况且若让嬷嬷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好训。如我一样卑微的宫娥，大抵在后廷有千千万，命薄如纸的，鲜有人在意。我求他医我，本是不情之请。他道完症候，与我一模一样，我点点头。
“是…很严重吗？若是严重，是命。若是不重，冒生往了奚宫局，没得叫别人说嘴…”

（秦苏绰万见不得姑娘家楚楚可怜的模样，瞧着她晶莹剔透的眼要溢出泪来，苏绰心软了。他确实知道一个法子，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他帮不得，稍加提点也不算越矩吧。）
：你用大拇指重压中极穴……
（他方才染上耳的红晕如今已蔓延到双颊。他沉心静气，没想到这般红晕更甚。）
:嗯……就在你肚脐下方四指……
（他背过身，佯装翻药箱的模样，遮掩自己的羞怯。没想这般瞎摸索，还真摸出了好东西。）
:这个是芍药甘草丸和当归四逆丹，你先各吃两颗，缓解疼痛。你这个具体的说不是病，是姑娘家到了年纪每个月都会经历的，平日里多吃些红枣，多喝热水暖身便好。

伸开一掌，将除拇指外其他手指又蜷了起来，又听他道中极穴，巴巴看着他，不知所措，方欲寻他中极穴在哪，便听他自顾道了。垂眼将四指并拢，小指点了腹穴位置。再添拇指按压作力，好像按下去真的不痛了。脸上浮了笑，抬眼时见他是红了两颊。略是尴尬笑了笑，一手按着中极，一手接药，放入嘴中，才发现没有水送服，生吞了苦丸子，辛到皱眉，入宫学礼时，我就听嬷嬷说过女孩子葵水之事，可嬷嬷说我还小，不想…这六年过的这般快呢。
“谢谢您…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拿出一把葡萄干递给她。）
:喏，吃吧。
（“不会告诉别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与她已在此多时，若是真被有心之人利用，亦百口莫辩。不知是否自己主观臆断，她的心性与年龄实在不统一，可是……有些痴傻？如此，他便将一切担忧抛诸脑后。）
:宫中可有熟悉的阿姊，请教她们，教教你怎么做。
（苏绰男儿郎，他实在不知这种事该如何应对。他拢了衣袖，又添。）
:若再疼，一定要去奚宫局，不要拖。

他想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葡萄干，我眼中是光，双掌合在一起，看着葡萄干像流沙一般一粒一粒落在手心。吃了几颗，将剩余的放在小荷包里，嘴里甜蜜蜜的，霎时没了苦感。不知是不是心理的缘故，觉着好了很多，撑着膝站起身，跺了跺蹲麻的脚面。
“姐妹…没有的，她们不太爱理我…我，我去问嬷嬷。”
抬手拽下一片芭蕉叶，横着遮住腹下染的衣裙，脸也热辣辣的，朝他恭身施礼。
“楚葵谢谢您的药丸子，我得回去当值了。”
抬眼看他一眼，窘迫似的逃走了。

（苏绰欲言又止，如鲠在喉。他想起了刚进宣徽遇到的那个小宫娥，七八岁的年纪冻死在了柴房里。）
（帮不得。）
（他给她回了个微笑，蹲在那里，无力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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